14

綠腰小心翼翼地瞅了自家娘娘一眼,見她捏着那本話本半天不見動靜,這才咳嗽一聲,狀若無事地說道“娘娘怎麽了,可是剛才被平安撞傷了。”

“平安已經被侍衛帶回衛風的院子了。”她幹巴巴地勸着,“若是實在太過調皮不如就送回路府吧。”

路杳杳倏地回神,隐約還能聽到隔壁平安完全不知道大禍臨頭的歡快嚎叫。

“算了,平安這麽瘋就是爹和衛風慣的。”她突然氣得咬牙切齒,“這幾天不準給它吃肉了,瞧它現在的肉,減減肥才是。”

那力道撞來,可真是疼。

她這麽一想,又忍不住想起手中觸及到的溫熱的胸膛,那縷落在耳畔上的呼吸,還有倉促離開時,只看到殿下那一截銳利白皙的下颚。

明明不過一個時辰前的事情,可她好似卻記不得太清楚具體的事情,只是不經意回想着,就感覺耳鼓好似被蒙了一層紗,心跳在血肉中劇烈地跳動,掙紮着跳出桎梏,只把她吓得不敢再想此事。

太子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似乎還在鼻尖萦繞。

怪不得胡善儀一見美人就移不開眼,怪不得都說美色誤人。

世人誠不欺我。

殿下那張臉委實長得太好看了些。

那張臉在腦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閃而過。

心跳突然加速。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點不明所以的氣來,把手中的話本往地上一扔,氣惱地質問着“衛風怎麽還沒回來。”

綠腰為即将被無辜遷怒的衛風默哀一會兒,這才冷靜地撿起冊子,小聲說道“說是宮門落鑰前回來。”

路杳杳哼哼唧唧不說話,反身趴在軟塌上“這個話本我不喜歡,這李敘說是一見鐘情,分明就是見色起意,人品惡劣,我不同意!叫人給我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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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呼呼地下着命令,扭着頭,閉上眼,眉心蹙起,一臉不悅。

綠腰張了張嘴,看着這本突然被人厭棄的話本,不明白昨天還看得津津有味,今天怎麽就視如敝屣了。

“聽說相爺今日一大早就入宮面聖了。”綠腰換了個話題聊着。

路杳杳睜開眼,愣了一會,再次确認着“你說爹早上入宮了。”

綠腰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路杳杳和她面面相觑,突然懊惱地握拳砸了下軟靠,氣憤地說着“被騙了!”

她爹一定是為她出頭的,聖人又自小疼惜她,此事她雖做得不體面,但看路相的面上,必定會就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不得,還會覺得汝陽公主多事,隔空給人上眼藥,大快人心。

這是她明明一早就算好了,這才借勢把那兩個汝陽公主的貼身侍女騙來關在路府,以圖它用。

太子雖然剛回京,但她不信他會這麽無能,連這些事情都想不到。

剛才分明是被美色誤了,竟沒發現這等漏洞。

就是不知道太子拿她的香囊去做什麽。

她氣得連捶好幾下軟靠,暗恨自己不争氣,竟然被美色所惑,平白浪費了多年來跟着胡善儀在漓江見多識廣的眼界,關鍵時刻竟然沒派上用場。

“去,叫人給我寫幾本主角是風流多情,慣會說情話的浪蕩子來。”她憤恨說着。

綠腰一頭霧水,不解地看着她。

自家娘娘不是最喜歡溫潤如玉的君子嗎。

“要主角是美男子的,最好有小像的那種。”

“我就不信了,我下次還能中招。”她越發覺得氣惱。

她原本以為殿下是個軟柿子,沒想到裏面竟然塞着核,差點磕了牙。

差點栽了!

“衛風回來了。”紅玉俏麗的雙髻從水精簾中探出,滾圓杏眼笑得見牙不見眼。

路杳杳眉眼一挑,一掃剛才的咬牙切齒,一躍而起“還不請進來。”

衛風穿着東宮右衛的青色官服,越發襯得修身如玉,氣質冷冽。

他入了屋內恭恭敬敬行禮,連頭也不曾擡起,謙卑有禮。

路杳杳原本就惡劣的心情,不明所以越發差了。

衛風是大哥親自帶到她身邊的人,那一年他六歲,她二歲。

那一年,大哥在,娘也在,爹也在,路家剛剛在長安嶄露頭角,大哥和爹總是忙得不在家,她便整日跟在衛風身後。

再也沒有比這段時間還要開心的日子了。

“坐。”她喪氣地說着。

“卑職不敢。”

“叫你坐就坐。”

衛風擡眸掃了她一眼,見她臉帶怒氣,這才抿了抿唇,坐了下去。

路杳杳捏着細白的手指,壓下心中的不悅之情,這才低聲說道“問出什麽了嗎?”

“那兩人是汝陽公主在長安的心腹,原本打算借機安插進東宮,擾亂東宮安寧。”

路杳杳呲笑一聲。

汝陽公主不過是欺她年幼,又仗着路相府中安靜,連個主事的女主人都沒有,這才抱着她好糊弄的想法把人塞進來。

“隴右道的事情她們并不清楚。”衛風低聲說着。

路杳杳露出一點失望之色。

“不過。”他話鋒一轉,“兩人都曾伺候過黎家那位幼子,聽聞他曾在酒後說是殺了一人。”

“誰?”她一顆心倏地提了起來,一雙眼瞬間露出期冀之色。

“唐節度使身邊的一位謀臣,名叫江月樓,便是他一步步設計颠覆整個黎家,滅口黎家三百七十五人。”

“江月樓?”她迷茫地念着這個名字,來回反複着,最後迷茫地問着,“江月樓是誰?”

“卑職已經讓人去查了。”

“還有呢?沒了嗎?”她期盼地問着,“那個江月樓長什麽樣子?”

“那兩人只是負責汝陽公主的生活瑣事,只能接觸到內宅之事,其餘事情所知甚少。”衛風沉靜說着。

“黎舒原本只是一個纨绔子弟,從不幹預黎家事情,所知也是甚少。”

聞言,路杳杳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失落,但她很快就拍了拍臉,自我振作着。

“一定有關系,你之前送來的覆滅黎家的案子詳情,我仔細看過了,一定是大哥,要不就是和大哥有關的人,大哥當年讀戰國策的時候,我就在一旁聽着,我聽過的,手法一模一樣。”

衛風擡頭,遲疑說道“大郎君秉持君子之道,李家三百七十五人,老弱婦孺無一幸存,手段很辣……”

路杳杳臉色慘白,嘴角不由微微顫抖,沉默片刻,隐忍反駁着“這裏面些許有誤會,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是,是卑職妄言了。”他低聲請罪。

夏日微光透過水精簾落在她面無血色的臉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中好似沉水金石,眼波流動,絢爛異常。

那江月樓手段狠厲,黎家三族內便是早早脫離黎家的旁支也都被屠殺殆盡,襁褓幼子都沒有幸存的機會。

“下去吧。”她半阖着眼,輕聲說着。

“姑娘……”衛風抿了抿唇,“娘娘不必擔憂。”

他的目光沉穩而深邃。

“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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