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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觸感是真實而溫暖的，鼻尖萦繞的也是屬于那個人熟悉的氣息。

四面八方喧喧嚷嚷的人群消失了，機場上方不斷播放的廣播也消失了，在那樣的相擁中，鄭銘的世界只剩下懷裏的人。

他又要再失去秦疏一次嗎？

十年前，他想挽留秦疏，卻毫無理由，無從開口。

十年後，面對即将再次離去的秦疏，他依舊開不了口。

如果愛一個人是應該給與對方精神上的愉悅，物質上的輔助，靈魂上的交流，那他又給了秦疏什麽？

他的表白在心灰意冷的人面前，是蒼白而無力的；他的物質在對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靈魂上的交流，那就更不用說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去了解過秦疏的內心，他一直執着于雙眼所見，把自己蒙蔽在主觀臆造的世界中。

他有那麽多的不好，甚至在此時此刻，連一個讓對方留下來的理由都找不到。

面對秦疏的選擇，他的挽留真的太自私了。

擁抱不過短短幾秒，兩人便分開了。

“秦疏……”其實他很想任性自私地大喊：請你留下，可是到了嘴邊的話卻生生卡在嗓間，怎麽也發不出聲。

“鄭銘，你怎麽來了？”見到鄭銘匆匆趕來，秦疏顯然是有些驚訝的，此時正擡頭望着他。

“我給你打了電話，但是沒有接通。”鄭銘抿了抿嘴唇，眉尖擰在一起，神色糾結。

“我準備登機所以之前就關機了。你沒事吧，聲音怎麽這麽顫？要不要去那邊休息一下？”

“不，不用了。”鄭銘握住那雙帶着關切的、落在他手臂上的手。

他真的舍不得秦疏。一想到對方又要離開，他幾乎要控制不住，糾結的情緒簡直要沖破他的身軀破殼而出。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真的沒事？”秦疏被他抓住手也不惱，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我要回美國了。”

有什麽東西好像碎了。

饒是有着心裏準備，鄭銘還是覺得身體最深處的、最柔軟的部分被死死攥住。

那個充滿期待的、之前還活蹦亂跳的東西，馬上要死去了。

“我之前想要和你道別，但是你的電話一直關機。所以我拜托喬之替我轉告。”

“……”

“鑰匙和照片，你已經收到了吧？”

“我收到了。”鄭銘握着那只手，感受着那只手掌的溫度和上面紋路。只是想象一下，在未來的歲月中再也不能見到面前這個人，他就覺得整個人都受不了了。他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堅強，他真的做不到。

“鄭銘，是不是頭疼，還是胸悶？要不要過去喝點熱水？”

“沒事，我沒事。”鄭銘垂着頭，不想讓對方看到他濕潤的眼，自己這種懦弱的、眼角發紅的樣子實在太過醜陋，不适合作為分別前的表情。

微笑才是告別的正确方式。

“秦疏，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和你表白過。小時候，我總是聽別人提起你的名字，說你有多麽優秀，多麽美好，我嘴上說這個事事都超過我的人很讨厭，但其實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注意你了。”

“大概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年少時和你相處的時光，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了。這十年來，我從沒有忘記過你。”

“之前那麽對你，我很抱歉。”

“我真的一直都喜歡着你。”

秦疏伸手摸了摸面前這個低垂着腦袋，紅着鼻尖，看起來很狼狽很可憐的男人的額發，輕嘆道：“我知道。”

鄭銘繃緊的全身在對方溫柔的動作下慢慢地放松下來。

他比誰都希望秦疏能夠留下來。他們之間已經錯過了十年光陰，還能有多少個十年能夠讓他繼續這麽等待下去？

可是，這是秦疏的選擇。

國外有更好的工作機會，有他的父母，有他的朋友；他又有什麽能夠給他呢？十年前，他尊重秦疏的選擇；現在，他依舊做不到成為自私的絆腳石。

他比誰都希望面前這個男人能夠開心幸福。

鄭銘最終眨了眨眼睛，淚流滿面的樣子太可恥了。他不能用這樣的面目和秦疏告別。最終，鄭銘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真心道：“祝你到那邊一切順利。如果，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話……”

“鄭銘……”

“請聽我說完，之前的我肯定太讓你失望了。我知道現在這麽說很自私，可是不管是把我當作朋友也好，當作同學也好，當作什麽都好，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聯絡我。至少讓我知道一點關于你的消息，讓我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秦疏不禁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無奈地說：“鄭銘，喬之他是怎麽和你說的？”

“……”正處在強烈的糾結和不舍中的男人聞言擡起頭來，臉上寫滿了不解和疑問。

“我只是暫時回美國而已。”秦疏回握着他的手，安撫他一樣上下輕搖了兩下。“我父親這兩天需要動個小手術，我不放心，所以決定回去看看。”

“……”鄭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雙耳所聞，嘴唇因為激動的情緒而顫抖。“那為什麽程喬之還把鑰匙和照片轉交給我？”

“我最近才養了一些熱帶魚。我這段時間都會不在國內，又一時聯系不上你，所以托喬之轉告你，麻煩你有時間的話去照料一下它們。”見鄭銘瞪大眼睛，一副震驚的表情，秦疏只得繼續道：“照片是因為我是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本來想等聯絡上你再說的……”

“……”

“公司那邊我已經辭職了，這次再回來我會重新開始創業。”

“還有，我想告訴你的是……”面前的男人睫毛沾着淚珠，鼻頭發紅，嘴唇顫抖的樣子很可笑。可是，秦疏卻覺得無比可愛。他用雙手捧那張全然沒有風度的、表情亂七八糟的臉，注視着那雙濕潤的眸子，柔聲道：“我也喜歡你。”

“……”

“鄭銘？”秦疏雙手撫摸着男人的臉頰，用手指擦掉上面的淚水。而後湊近，在那汗濕的額間親了一下：“你還好嗎？”

鄭銘愣了半天，才捂着心口跌坐在旁邊的座椅上。

這一切實在發生的太過突然。如此巨大的失落、糾結、傷心和喜悅，讓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過來，心髒在胸腔內瘋狂亂跳，差點要當場犯病。

自己簡直像是在做夢，周圍的一切如同夢境般虛幻。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秦疏，使勁地掐了自己兩下。瞬間的疼痛令他清醒，秦疏沒有像以往夢境中一樣消失，依然站在面前注視着自己，帶着濃濃的關切之情。

“我……沒事。”鄭銘咬着牙用手指抓了抓頭發，額發被撥得淩亂。此時已經顧不得程喬之處于什麽目的，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了。

鄭銘站起來，在提示登機的廣播聲中，再次擁抱面前的人：“祝伯父手術順利，早日康複。”

“好。”

“我等你回來。”

鄭銘望着秦疏離去的背影，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些他還不知道的、不了解的事情。

他們之間還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故事需要分享。

他還需要等，不過現在他并不擔心。

原來長久的等待是有價值的，他最終等到了夢寐以求的。

他們就如同兩個獨立的點，雖然只是在最初的時候有過短暫的觸碰，但是卻憑借着各自的努力，在種種曲折、彎繞之後，竟然又神奇地再次相遇。

感謝命運，也感謝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