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棋逢對手
殘月破曉,白露未晞。
左清漪修長的素手執起一枚黑子,微光裏越發顯得水潤白皙。落子時只聽聲音清越,琤琮如水。玉子、玉盤晶瑩剔透,朦胧中映出他一張似笑非笑的面龐,看得對面的祁宣帝有些怔忡。
“陛下,請。”
祁宣帝猛然緩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塵埃落定的棋局,笑着嘆了口氣道,“我們這下了一夜的棋,總算有了個結果。”
左清漪只是一副淡然的神色。
“未下完的棋局,陛下可不能蓋棺定論。”
祁宣帝察覺到他語氣裏的一絲寒涼,想說什麽突然咳嗽起來,喉嚨連帶着胸腔一起震動,從裏到外火辣辣地疼痛。外面的老太監聽見了,連忙跑進來給他拍背順氣。宣帝用手絹緊緊捂着嘴巴,眼睛卻始終沒有從左清漪身上移開過。只是左清漪一直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悲喜,在他咳嗽的期間,動都沒有動一下。
許久,宣帝劇烈的咳嗽才漸漸平息下來。左清漪終于擡眸,笑容裏不知藏着些什麽。
“陛下可要好好保重龍體才是。”
宣帝眼裏鍍上一層戚哀,“清漪,你還在怨我……”
“禀報皇上,蓮華公主求見。”
門口執勤的小太監匆匆跑進來打斷了宣帝的話,老太監盯着他眼裏快要冒出火來,你沒看見陛下正在和左大人說話麽?!
宣帝倒沒有發火,只是又不住咳嗽了兩聲,看了看左清漪,對小太監擺擺手道,“召她進來吧。”
曲聆醉蒙着粉紅色的面紗又設法去了額間的胎記,袅袅婷婷的樣子與真正的蓮華無二。她一進宮便端莊地向宣帝和左清漪行了一禮,身邊的小丫鬟不是品月更不是賞星。行禮後仍舊跪在地上,語氣溫柔和順。
“兒臣聽聞父皇回宮之後一直身體不适,怕打擾您安心休養,一直未來向您請安,還請父皇恕罪。”
祁宣帝平時本就不怎麽關注蓮華,此一病更沒有心思在意她聲音上微妙的變化。聽見她的話只是又恢複了平日裏慈祥的面容,“不礙的,你先起來吧。”
曲聆醉起身便站到左清漪旁邊。宣帝見她無話,便又問,“怎麽,還有別的事麽?”
曲聆醉微微點頭,“其實此次前來,也是聽說左太傅在父皇宮裏下棋。蓮華愚笨,讀聖賢書不得其要領,特地請太傅過去指點一二。”
未等宣帝開口,左清漪便站起來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還請陛下容許微臣先行告退,前去公主殿裏盡微臣之責。”
宣帝想說的話硬被這一句堵了回去,他凝視左清漪許久,終是嘆了口氣。
“罷了,你們先去吧。”
“謝陛下。”
左清漪不疾不徐地向芙蕖殿走去,曲聆醉碎步在他身邊跟着,面有愧怍。
“今日聆醉唐突了,請宗主責罰。”
左清漪微微笑道,“無妨,你急着趕來,定是有要事向我禀報。怎麽,是大皇子那邊又出事了麽?”
曲聆醉搖搖頭,“不是。風攸剛剛帶傷前來,說蓮華公主在‘風月場’被人劫走了!”
左清漪腳步一滞,笑容僵在臉上,“什麽時候?”
“就在昨晚深夜。風攸說那兩人輕功極好,武功也高,他實在招架不住,所以才……我讓他在芙蕖殿裏藏好,他正等着跟您請罪呢。”
蓮華被藏在“風月場”一事,除了當時在場的幾個人,再無人知曉。璃妃恨蓮華入骨,蕭洵也不會自毀前程,至于一直待在宮中假扮蓮華的曲聆醉……
左清漪原本僵硬的嘴角緩緩牽起一個更深的弧度,眼裏浮現出一層許久不見的殺意。
“風攸,我一會兒倒要看看,你怎麽跟我‘請罪’。”
風攸在芙蕖殿的偏殿裏待着,一手扶着剛剛包紮好的胳膊,腦袋裏想的全是該怎麽和左清漪解釋。一聽見有人推門的聲音,想都沒想就“撲通”一聲跪下,向來人連連磕頭,“宗主莫氣,都怪我看守不力,才給了來人可乘之機,拼死拼活還搭上了一只胳膊……請宗主責罰!”
屋子裏靜默良久,風攸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跪錯了人,一擡頭便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居高臨下俯視着他,襯着雪白不染纖塵的衣衫,越發給他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這時從那雪白的袖子裏滑出一顆金色的藥丸,“咕嚕嚕”滾到風攸面前。
待曲聆醉在旁邊看清了那東西,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蝕骨金丸”不但無藥可解,而且入口便化人五髒,銷人筋骨,讓人生不如死,可是隐族秘藥,宗主今天竟然……
風攸有些遲鈍,“宗主,這是……”
左清漪笑意漸深,殺意漸濃。
“你不是說,要‘請我責罰’?”
風攸一下子癱倒在地,失神不久之後又驚惶而起,急跪爬着向前想要抓住左清漪輕薄的衣袂,卻被左清漪微笑着一個閃身躲開。此時卻仍不放棄,腦袋“咚咚”磕在地上快要滲出血來。
“宗主饒命,宗主饒命……”
曲聆醉此時緩過神兒來,見風攸這個樣子也在一旁跪下求情。
“風攸雖然辦事不力,可好歹為您效忠了這麽多年。求宗主念在多年情分上,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效忠?”左清漪冷笑一聲,“我倒要問問他這‘忠’字怎麽寫。霧兒早與我博弈多年,我卻不知風攸他是忠心向我。以前諸事我是眼不見為淨,沒想到這件大事上他倒又沒令我失望。”
左清漪緊盯風攸,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你今日為主盡忠,也算是死得其所。”
曲聆醉聞言,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風攸。他二人好歹共事将近十年,她竟從來不知風攸對宗主存了這樣的心思。震驚之下也有氣惱,此時便再說不出什麽了。
風攸已是滿臉驚惶,全身不住地發起抖來。本以為今天來請個罪受個罰便沒事了,誰知左清漪竟早知道他一直給少主通風報信的事,而且還想要他的命!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風從,當年在左清漪身邊時也不知是何原因慘死,最後連屍首也不曾留下。他當初與少主蘇霧聯合,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對父親的慘死一直耿耿于懷。如今自己竟也要折損他手,驚懼之中憤恨已生。反正左清漪今天是鐵了心要他的命,那自己不如全力搏出一條生路……
說時遲那時快,風攸一有這心思的瞬間便一躍而起,右掌運功便向左清漪額頂拍去。曲聆醉此時已經來不及阻止,驚呼聲中卻見風攸被震出好遠摔在地上,再去看時已經倒在血泊裏毫無生氣。
左清漪周身未染一滴鮮血,他自己卻皺着眉頭看看了衣裳,好像沾上了什麽污穢之物,搖着頭離開了偏殿,只留曲聆醉跪在裏面久久未能起身。
霧兒,你既這樣急不可耐,那義父我,也不能按兵不動了。
正午的濃烈的陽光透過镂空的月影紗窗,只餘下溫煦柔和的光線照在塌上。蘇霧躺在上面目不轉睛地望着旁邊“熟睡”的菱歌。突然菱歌面上一紅,将被子拽起來蓋在臉上,聲音低低的甚是嬌羞。
“別看了。”
蘇霧微笑着掀開遮住菱歌面容的被子,“為什麽?我這是‘羨煞旁人’。”
菱歌向他怒嗔了一眼,“你那叫‘吓死別人’!”
蘇霧望着她似怒非怒的精秀眉眼,眼裏鍍上一層複雜的神色,轉而輕輕嘆了一口氣,将菱歌摟進自己懷裏。
“昨天……是我心急了。”
菱歌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一驚,剛想掙脫開又聽見他的話,反而安分了起來。只乖乖在他懷裏,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也不能全怪你……昨天也是我自願的……”
菱歌話沒說完雙頰已經羞得緋紅,卻突然聽見頭頂蘇霧一聲輕笑,氣得一把将他推開。
蘇霧愁容已散,笑容有些欠揍,“我知道。”
菱歌作勢去錘他,手砸在胸膛上卻軟軟地沒了力氣。
“你先別笑了,我有正經事要告訴你。”
蘇霧微挑眉,“什麽……‘正經’事?”
菱歌笑容一斂,只眼睛怔怔地望着蘇霧。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把一切都告訴他。
“蘇霧,不論我說什麽,你都會相信我的,是麽?”
蘇霧也不再玩笑,鄭重地對菱歌點頭。
“當然。”
“其實,我本來不是瞿家的丫鬟,也不叫菱兒。我是祁都人,自小就在這裏長大。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蕭菱歌。”
菱歌将她的真實身份,以及流落民間和蓮華互換身份的前因後果,都事無巨細地和蘇霧講了一遍。她将自己的情緒隐藏的很好,句句平靜聽不出悲喜。只是談到自己被風從追殺時,身體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畢竟那是她第一次陷入九死一生的境遇裏,還落得個有家難回的下場,真是黃蓮在口,有苦難言。
蘇霧聞言,只将一雙溫涼的手輕撫在她的手上,滿滿疼惜之情,“你受苦了。”
菱歌搖搖頭,只将身子更加蜷縮在蘇霧懷裏,“其實我還有荀笙哥哥和君叔叔幫我,上天已經算待我不薄。只是自那時起,我再也沒有見過君叔叔了……”
初聽菱歌講“君叔叔”時,蘇霧便有些懷疑。再聽到刻着“君”字的那塊玉,他便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想不到隐族衆人苦苦追尋了那麽久的君氏之玉,竟然一直就在菱歌身上!想那次瞿家滿門被滅,也是左清漪聽人來報在緋碧瞿家見過那塊玉的蹤影,所以才急着搜尋。沒想到尋玉不成,最終只能殺人滅口。既然左清漪對那塊君氏的玉如此執着,那裏面必然藏着什麽隐族的重要秘密。據蘇霧推測,那無疑是和隐族秘籍有關了!
一想到這裏,蘇霧的心竟猛然漏跳了幾拍。只有隐族的秘籍,才能給他抗衡左清漪的能力,才能給他保護菱歌的能力。更何況,那本來就是君家的東西!
蘇霧面上仍是淡淡的,只是指間不斷滑過菱歌墨黑的發絲。
“那後來……?”
“後來君骁病死了……我便将它和君叔叔給我的玉,一同葬在緋碧江畔那棵千年柏樹下。”
蘇霧不禁一怔,原來如此!
菱歌沒有察覺到蘇霧的異常,只接着道,“我現在已經不再想回宮的事情了。只要父皇、母妃還有太子哥哥安然無恙,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蓮華公主……她的身世也很可憐。我們蕭家欠她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去找她的麻煩。我現在有你……”
菱歌将腦袋埋進他的胸口,“我現在有你……已經心滿意足。”
蘇霧吻着她的額頭輕笑起來,“我不過一個小小欽差而已,怎麽可能去找公主的麻煩?”
不過有些人,我卻不得不去找他的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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