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火(五)
韓東的想法提出來之後, 大家先是點頭,然後卻又有了不同聲音。
經驗豐富的孫青山率先提出質疑,“我倒覺得不太可能是外人尋仇, 真兇應該就在山莊中。想那朱浩的生意如火如荼, 聽說今年年初買賣都做到府城裏去了,一年十二個月裏頭竟有六七個月不在家,山南海北的跑, 一連幾個月沒信兒都是常有的事。
常言道【今朝出門,莫問生死】,說的就是這旅途險惡。他常年在外,如果真有人存了歹心,只需在後尾随, 等到了那人跡罕至的地方殺人毀屍豈不幹淨?幾個月下來, 屍首都爛透了,誰能認出來?即便認得出, 到時候随便推到山賊、匪盜身上去,天大地大,兇手哪裏去尋?十有八/九就成了無頭公案。何苦非等到他返回熟悉的紅楓鎮, 冒着被人捉現行的風險作案?”
公人們最頭疼的就是遇到野外無名屍, 若有身份文牒的還好, 若是被兇手毀了去, 一輩子破不了的案子多着呢!
孫青山說完之後, 跟着他的那兩個衙役也紛紛點頭, “孫頭兒說的有道理。”
但凡有預謀的殺人, 兇手都會本能地挑選對自己有利的時機和地形,既然選在朱家莊園動手,那麽很可能兇手平時不便外出, 或者說在外動手不容易洗脫嫌疑,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韓東略一琢磨,也贊同道:“确實。到底是孫捕頭,我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你才入行幾個月?”孫青山聞言失笑,并不得意,“年紀又輕,能想到這上頭已經不容易了,到底是夫人慧眼識珠。如今我比你強的也只剩這把年紀,等再過兩年,保不齊你指點我的時候還有呢!”
韓東腼腆一笑,度藍桦也笑道:“你誇他強,你卻比他更強,說到底,還不是王婆賣瓜?”
同為捕頭,但人跟人真是不一樣,這孫青山憋了半天才憋出句“夫人慧眼識珠”,要是換做李孟德,逮着這個機會都能面不改色地寫一篇拍馬屁小作文了!
衆人聞言,頓時哄笑起來,臊得孫青山連連拱手告饒。
“說歸說,鬧歸鬧,正經事還得抓緊了辦,”等大家笑過一回之後,度藍桦又道,“明天你們再把人過一遍,看這些人私底下跟朱浩有沒有什麽利益沖突,尤其來到山莊之後,所有人的行動軌跡都必須定下來。阿德,等會兒你去正院替我問問,看張慧情況如何,方便的話我明天找她問話。”
阿德點頭,“是。”
“對了,再順便看看朱浩的情況,”度藍桦沉聲道,“驗屍的事兒,我要跟他知會一聲。行了,暫時沒事了,大家也忙了一天,趕緊回去休息吧,接下來還有的硬仗要打呢!”
衆人齊齊起身行禮,順次退了出去。
雁白鳴磨磨唧唧還想再要一顆糖,結果直接被度藍桦拎着脖子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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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阿德的身影很快又從夜幕中走出來,“張慧的大夫說她身子和精神都有些垮了,若想調養好,難度很大,指不定要幾年呢。只是問話的話,倒也無礙,早幾天晚幾天也沒什麽分別,我就按着夫人的意思,說明兒用過早飯後過去。”
度藍桦嗯了聲,“辦的不錯,朱浩那頭呢?”
“倒是還能撐着,吃了藥,瞧着精神頭好點了,”阿德道,“這會兒還沒睡下,夫人可要再傳話?”
度藍桦掏出金懷表看了看,不知不覺都晚上十點多了,這個時代的正常人都該睡了,“算了,他已經夠慘了,先讓他歇歇吧,往後還有的熬呢,也不差這一宿。”
要是這會兒自己巴巴兒跑去要求屍體進一步解剖,所有人都甭睡了。
有朱家的下人送了宵夜來,是一碗卧着金黃荷包蛋的青菜蘑菇素面,外加一碟煎豆腐、清炒菜芽兒和兩樣下飯小菜,雖說是宵夜,但比照朱浩的身家和度藍桦的身份來看,着實有些寒酸了。
顯然來送飯的小丫頭也明白,不等阿德的眉頭完全皺起來,就先一步惶恐道:“夫人恕罪,因昨兒小少爺沒了,太太下令全家戴孝、食素,這兩日采買那頭就沒送肉食上來。實在沒想到夫人來的這樣快……不過管家已經特別吩咐下去了,明兒就有肉菜了。”
人家是堂堂官太太,何等尊貴?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請不來呢,偏忙活了一場,到頭來連口正經飯都吃不到,傳出去實在不像話。
“不必了,”度藍桦道,“天氣炎熱,我也沒什麽大魚大肉的胃口,清淡些也不錯。這裏沒事了,先下去吧。”
“是。”那小丫頭沒想到她這樣好說話,又磕了個頭才退出去。
等人走後,阿德微微蹙眉,“夫人未免寬厚太過。您巴巴兒來了,為的是替他們查明真相。別說出人出力,就算平日去別家做客也該是座上賓,一應衣食住行都精細的,這都什麽呀?不知道您提前到勉強也說得過去,可您什麽時候到的?這會兒又是什麽時辰?若真有心,還不夠準備的?難不成回頭老爺來了,也是這樣的怠慢?”
“都說以客為尊,沒道理主人家上香,也逼着貴客戴孝的!”
度家在京城雖只能算三流商戶,但坐擁一整條海船隊,放在地方上也足可傲視一方,自家姑娘出閣前一直都是金尊玉貴養着的!也就是跟老爺來到平山縣上任才突然清苦起來。
可那也沒法子,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麽,但如今這算怎麽個意思?
阿德作為度藍桦從娘家帶來的人,親眼見證了她日常生活标準的暴跌,頭一個忍不得。
別說曾經過富貴的阿德,就連韓東這個苦水裏泡大的也有點看不過眼,“之前包振業說朱家的管家有些不夠火候,如今看來,辦事确實不夠周到。”
“你們當人人都有肖大人的運氣,能找到周伯那樣的好管家?”度藍桦失笑,倒不大在意,“行了,人家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一時忙不過來也是有的,反正我又不在這裏常住,也不貪圖這幾碗飯,能吃飽就行。”
雖說是素菜,但烹饪的也蠻精細,大小盤碗擺了六七個,不算太差了。早年她沒穿越之前,跟同事們頂風冒雪吃泡面的時候多着呢!以至于後來有一段時間,聞到泡面味兒就想吐。
見阿德還有點氣呼呼的,度藍桦又笑了一回,“去吧,你們也餓了,回房吃飯去吧。”
她畢竟不是土著,不管再過多久,對森嚴的等級制度也不會像阿德他們這樣看重。
用過飯後,度藍桦飛快地洗了個澡,盤腿坐在床上,一邊等頭發幹,一邊在筆記本上梳理案情:
已知張慧動了靠窗的琉璃球,後琉璃球聚光起火,引燃神秘人事先潑灑在室內的助燃劑,朱小少爺和李管事錯失逃生機會,被活活燒死。
目前的謎團有三:
第一,張慧動琉璃球是否帶有目的性,之前是否知道它能聚光引火?
第二,提前潑灑助燃劑的人是誰?
第三,李管事為何發現遲緩,又無法大聲呼救?
度藍桦用紅筆畫了三個大大的問號,輕輕點了點紙面,兩道眉毛都擰起來了。
可不等她想出頭緒,忙碌一天的疲憊便洶湧而來,悄無聲息地在她眼皮上灌了鉛。
原本清醒的大腦好像成了豆腐渣,混沌不能思考,視野更是一片模糊……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度藍桦臉朝下栽進了薄被裏,撞擊床板後發出咚的一聲。
“啊!”
她發出一聲靈魂哀嚎,大腦重獲短暫清醒的瞬間,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來第四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朱浩去後山捉兔子之前,知道房間裏被撒了助燃劑嗎?
度藍桦一邊眼淚汪汪的抱頭翻滾,一邊琢磨起來:
就目前的線索來看,朱浩是純粹的被害者:後繼無人簡直是這個時代事業成功男士的最大悲哀,所有人對他都只有同情甚至憐憫。
但作為研究室的主人,他對裏面的每一張紙都了如指掌,哪怕兇手做的再隐秘,難道朱浩當真沒有半分察覺嗎?
如果真的沒有察覺,那麽兇手對朱浩日常習慣的了解絕對達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程度,篩選範圍瞬間縮小,就目前來看,只可能是張慧和李管家。
但如果有所察覺,卻還讓兒子睡下,又讓李管家看守……度藍桦狠狠打了個哆嗦,突然覺得涼嗖嗖的。
她縮了縮脖子,裹緊被子翻身坐起來,盤腿進行思維風暴:
可李管家死了啊!而且最要命的是,朱浩寵了五六年的兒子也死了啊!這,這說不通嘛!
度藍桦用力捏了捏眉心,暫時将注意力放在第一種可能上:朱浩對此并不知情。
但凡熟人作案,如果不是因為愛恨情仇,必然是利益相關。
假如這事兒真的是張慧幹的,那麽她為什麽想要殺死自己的丈夫?
就目前已知來看,朱浩對這位發妻十分尊重和寵愛,只要有他在,就相當于身邊有一臺源源不斷的愛心提款機!張慧要什麽沒有,何必殺雞取卵?
一旦朱浩死去,根據大祿朝律法,他名下産業将由父母、親哥哥和兒子平分,完全不劃算嘛。而且張慧本人壓根兒就沒有商業才能,就算能分得家常,也不可能守住,沒準兒不等兒子長大就坐吃山空了。
顯然朱浩活着更劃算。
夫妻相處之道無外乎兩點:錢和情,二者缺一不可。既然不為錢,那就是……情?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如果生活中“窮”得只剩下錢,那麽本就相處不夠的兩人也只會漸行漸遠,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最終分道揚镳,以悲劇收場。
朱浩一年有大半時間在外跑生意,就算留在紅楓鎮也時常有應酬,能夠真正陪伴家人的機會并不多。
而且他除了正妻之外,過了明路的小妾還有足足六個!那麽留給張慧的生存空間又有多少?
如此看來,張慧因長年累月獨守空房而因愛生恨,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這并不足以支撐她殺人。可如果,如果她已經有了新歡呢?
長期匮乏的感情世界一旦被填補,久違的快樂和滿足足以沖昏一個傻女人的頭腦,而當一個傻女人狠毒起來……殺男人算什麽!
她有兒子,足以分得朱浩四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家産,或許那個男人圖的就是錢。
不,不過也不對,如果動手的是張慧,她去研究室的整個過程朱浩都在場,根本沒機會潑灑助燃劑啊?
度藍桦甩了甩頭,驅散再次卷土重來的困意,“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剩下的,還是明天跟張慧談過之後再說。”
剛才的假設都是基于張慧是兇手,并且朱浩沒有察覺助燃劑的情況下。但如果朱浩是在裝糊塗呢?
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想到這裏,度藍桦的大腦都有一瞬間的放空:她是真的不希望第二種猜測成真。
假如朱浩知道助燃劑的事,那麽又有兩種可能:第一,張慧是幫兇;第二,張慧無意間的一個舉動讓自己稀裏糊塗成了幫兇。
虎毒不食子,朱浩在明知研究室有危險的情況下還留兒子睡午覺,潛意識裏就默許了他的死亡,為什麽?
一個父親在什麽情況下會漠視兒子的死亡?
一個成年人哪兒來的對一個孩童的憎恨?
對其生母的仇恨轉移?相對張慧來說,朱浩足夠強大,擁有絕對支配力,想讓張慧不好過的方式無數,沒必要搞得這麽迂回……
在斬斷了所有可能性之後,答案呼之欲出:并非生父!
在父系社會中,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無法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尤其朱浩又是這樣的身份,假如張慧真的給自己戴了綠帽子,他做出任何激進行為都有可能。
那李管事呢?他為什麽會死,或者說,他為什麽要死?
度藍桦一顆心砰砰直跳,忍不住低聲道:“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仿佛窺探到了一個充斥着憎惡與被憎惡的扭曲家庭,所有的情誼都被無視,唯有赤/裸/裸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栗。困意在這瞬間如潮水般退散,留下來的只有無盡寒意。
這是一場死亡追逐游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彼此的溫情假象下隐藏着無限殺機,敗者将付出生命的代價。
倘若朱浩真的知情,後面一系列推理就極有可能為真,那麽……朱浩此人真的太可怕了!
他的城府之深,心思之缜密,演技之精湛,都将是度藍桦職業生涯中遇到過的佼佼者!
不過幸運的是,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
而不幸的也是,一切都只是猜測……她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經過了瘋狂假設後,度藍桦一整宿都沒睡好,次日醒來時腦袋沉甸甸的,雙眼也十分幹澀,眨動時仿佛有粗糙的砂紙刮過眼球表面,沁出兩大包淚水。
“夫人,”阿德在外頭敲了敲門,“朱家的兩位姑娘來拜會。”
“姑娘?”度藍桦用力甩了甩頭,覺得腦袋稍微清醒一點後才疑惑道,“哪兒來的姑娘?來幹什麽?”
這次避暑來的主子不是只有朱浩一家三口麽?怎麽又平地裏冒出來兩個姑娘?
“是昨兒晚上朱浩連夜傳回去的消息,說不知夫人親自前來,又見您身邊沒帶丫頭,初來乍到難免生活不便。山莊裏的小丫頭都蠢笨,便叫了兩個女兒來陪您說說話,伺候衣食起居。您若中意就留下,若不喜歡,随手打發了也就是了。”阿德道,頓了頓,又笑道,“這朱浩真是個人才,想的倒是很周到。”
度藍桦馬上就明白了阿德的意思。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商人之女饒是生活上再富足,出身低賤卻是不争的事實。讓她們來伺候人,聽上去似乎有些殘忍,但度藍桦畢竟是本地一把手的正牌夫人,貨真價實的官太太。只要能得了她的青眼,來日這段經歷反而會成為兩位朱小姐往上攀爬的資本。
這已是整個社會默認的規則,不僅是朱浩,換作任何一個商人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度藍桦沉吟片刻,“稍後讓她們陪我用飯吧。”
若再昨晚之前,她對這兩個姑娘可能只有憐惜,但在經歷了昨夜的頭腦風暴之後,她不可避免地對朱浩任何一種看似不經意的細微舉動多加留神。
在這個時候送兩個女兒過來,是否有第二層用意?是想窺探自己的舉動嗎?順便再誤導調查方向?
度藍桦微微蹙眉,旋即釋然一笑:朱浩最好沒有別的心思,不然……只怕會玩火**。
你試探我,難道我就不能反過來試探你?
稍後,度藍桦見到了兩位朱姑娘。
朱浩活下來的女兒一共有六位,長女和次女都已嫁人,來的是19歲的三女,也是唯一的嫡出女兒朱桢,以及16歲的四女朱玉。
度藍桦這副身體滿打滿算也才21歲,比她們大不了多少,偏身份相隔仿佛天塹,讓初見的場面變得有些滑稽。
度藍桦還未見過張慧,肖不肖母暫且不提,但女兒肖父這話确實不假:
眼前的兩位朱姑娘容貌與朱浩少說五分相似,更難得舉止落落大方,氣度高華,不像商戶之女,反倒像極了正經讀書人家出來的小姐。
大約是嫡女的底氣在,姐姐朱桢明顯要比妹妹朱玉鎮定自若些,但朱玉顯然更活潑,一雙清澈的眼睛笑吟吟的,偷看度藍桦被抓包後縮了縮脖子,大大方方認錯的樣子也十足嬌憨。
饒是度藍桦再如何懷疑朱浩,對上這麽兩個可愛的姑娘,她也遷怒不起來。
“你們也是千金小姐,大清早讓你們來伺候我,真是委屈了。”度藍桦指了指圓桌對面,“坐吧。”
“夫人說的哪裏話,”雖然眼睛還有些紅彤彤的,但朱桢并沒有因為失去至親而失了禮數,“您的事跡都傳遍了,民女和妹妹欽慕已久,只是身份低微,想親近還不能夠呢!”
朱玉抿嘴兒一笑,眼睛亮閃閃的,“夫人不嫌棄我們姐妹蠢笨就好了。”
大方得體、沉靜克制,言辭有度又不失商人的精明……度藍桦喜歡這種小聰明。
如果得以順利成長,這對姐妹花來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
“別站着了,”度藍桦笑道,“既然你們父親讓你們來陪我解悶,那就好好坐着說話。”
朱桢和朱玉對視一眼,到底是象征性地替度藍桦布了幾道菜,這才斜着身子坐下。
今天的早飯遠非昨晚的宵夜可比,光一道瘦肉青菜粥就很出色,米油都熬出來了,瘦肉必然經過事先調味,一點腥味都不見,偏還十分柔嫩可口。中間點綴的青菜葉不僅好看,也以清香中和了肉味,使整碗粥層次更豐富。
另有一道清炒河蝦仁,又肥又嫩,爽口彈牙,隐約還有一點茶葉的清香。
度藍桦吃了幾口,極其滿意,也催着兩個小姑娘用了幾口,這才道:“家裏出了這樣的事,難為你們了。”
兩個小姑娘瞬間紅了眼眶,“多謝夫人挂懷。”
“聽說你們父親對弟弟極盡寵愛,此事一出,只怕傷心壞了。”度藍桦唏噓道。
死的是朱桢的親弟弟,她明顯更難過一點,聞言抽噎兩聲,垂頭道:“是,弟弟年幼頑皮,民女和母親都偶有不耐,可父親但凡有機會便親自照顧,衣食住行樣樣精細,從未厭煩。”
度藍桦故作驚訝,似乎不大相信,“男人帶孩子當真世所罕見,他果然從未不快過?”
朱桢很堅定地點頭,“從未。”
度藍桦看向朱玉,後者也乖巧點頭,“是呢,哪怕弟弟打碎了父親最喜歡的幾樣古董,他也還是笑着說話,若換了民女和其他姐妹們才不敢呢。”
從未不快?度藍桦心裏泛起嘀咕,如果小少爺的身份存疑,哪個男人忍得住?還能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我們老爺也說你父親是個不錯的人,”度藍桦暫時壓下心思,若無其事道,“想來夫妻關系定然也十分和睦,一定從來沒拌過嘴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和神情都很輕松,甚至帶點兒俏皮,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果不其然,朱桢和朱玉立即放松許多,不過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這個……”
子不言父過,在外人跟前怎麽好說父母的不是?
度藍桦了然。一起過日子總不可能永遠像童話那樣美滿幸福,更多地還是雞毛蒜皮,如果偶爾吵幾句也沒什麽,既然兩個姑娘如此為難,恐怕不僅僅是偶爾争吵的程度。
看來,朱浩與張慧的關系并未外界傳言那般和睦。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飛快地眨了眨眼,帶着點兒蠱惑地道:“你們也快說人家了吧?”
兩人含羞帶怯地點點頭。
見她這樣随和,本就活潑的朱玉更加不害怕了,甚至還鼓足勇氣道:“姐姐已經在相看人家了呢。”
“哎呦,那可真是恭喜。”度藍桦誠心道了一句,不過馬上又想到,假如張慧真的與此事有關,這門親事恐怕就懸了。
“有你們父親做榜樣,想來挑選夫君要為難啦,”度藍桦調笑道,“你們一定也想找個像你們父親這樣的人吧?又有本事,對待家人又好。”
家庭對孩子的影響是巨大的,頭一件就是擇偶觀,如果家庭幸福,那麽孩子們往往會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也像父親或是母親那樣;如果家庭不幸,他們則會下意識避開家長那種類型。
就見朱桢的笑容瞬間勉強許多,待嫁少女略顯憂郁地嘆了口氣,“若是成親,民女倒不求什麽富貴,惟願夫妻二人能長相厮守才好。”
誰知朱玉反而哼了聲,驕傲道:“我才不想嫁人,與其把希望落在一個陌生男人身上,還不如自己立起來!我以後想做父親那樣的人,要當個女掌櫃!”
朱桢顯然早知妹妹脾性,聽了這番話後沒有一點意外,只有些忐忑地望了度藍桦一眼,“小妹無狀,夫人莫怪。”
朱玉這才回過神來,慌忙跟着賠罪,“民女猖狂了。”
“這算什麽猖狂?”度藍桦忍俊不禁,又帶點兒贊賞地看着朱玉,“不曾想你年紀輕輕竟有這般志氣,很好,很好啊。”
這個四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經過這道插曲後,三人相處起來倒是更自在了。
稍後用過飯,度藍桦說要去瞧瞧張慧,兩個姑娘都很乖巧地陪着走。
這是度藍桦第一次見到張慧,雖然不知以前是何風度,但眼前的女人顯然憔悴得很,一見到親生女兒便忍不住落下淚來。
“母親!”朱桢哽咽着上前,到底知道輕重緩急,柔聲道,“這是度夫人,說有幾句話想問問您。”
張慧昨天夜裏就得到消息,倒也不驚訝,只無比留戀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擺擺手,“去吧,等會兒咱們娘們兒再好生說話。”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多分給朱玉半個眼神。
朱玉也很是習慣的樣子,一改在外頭的活潑嬌俏,木然站着,板板正正行了個禮就随姐姐退了出去。
度藍桦又瞧了瞧那對還挺和睦的姊妹花,這才去張慧床前坐下,“你好,方便的話,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張慧背後墊着幾個軟枕,揮退左右,虛弱道:“民婦不能起身向夫人行禮,真是罪過。”
“無妨,”度藍桦并不在意,開門見山道,“你跟朱浩感情如何?”
恐怕張慧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第一個問題竟是這個!
她的瞳孔一陣劇烈收縮,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也跟着蜷縮幾下,嘴唇抖了抖,強笑道:“夫人何出此言?夫人也是有家室的,這老百姓過日子,不就那麽回事兒麽。”
“不,”度藍桦厚着臉皮道,“我跟我們老肖新婚燕爾,簡直蜜裏調油,感情好着呢!”
張慧瞪大了眼睛,臉上瞬間浮現出幾抹不自然的潮/紅,望過來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怎會有人如此不要臉!
這段時間跟肖明成确實感情突飛猛進的度藍桦表情真摯,斬釘截鐵道:“所以你們感情不好。”
張慧狠狠喘了幾口氣,看上去随時都會背過氣去。
于是度藍桦非常體貼地替她拿起手邊的小葫蘆瓶子,麻利地扒開塞子放到她鼻端,“快,快吸兩口。”
來之前大夫都說了,這是醒神提氣用的。
張慧:“……”
她被迫吸了兩口,整個人瞬間清醒不少。
度藍桦欣慰地笑了,慢條斯理地蓋上蓋子,又猝不及防丢出第二顆炸彈,“你知道琉璃球能聚光引火嗎?”
張慧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年是中秋節和國慶節合二為一!非常難得啦,所以給個大肥章!大家節日快樂鴨!發紅包發紅包啦!今天晚上24點之前留2分評論的親都發紅包啦,注意是24點之前哈,因為我估計熬不到太晚哈哈哈。
大家一路陪伴,辛苦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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