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消失的盜賊(三)
一個大活人, 好端端的怎麽會憑空消失?
為此,肖明成還親自主持了一次讨論會,重新梳理案情, 研究現有線索。與會人員包括鐵搭檔度藍桦,守城侍衛總代表:同知吳雲,以及主辦連環盜竊案的馮三……和一幹死皮賴臉找借口留下來的高平等人。
因為某種原因, 今天的人來得格外全, 比如說像吳雲, 身為正五品的地方同知, 統領數萬廂軍,同時肩負修建各類工事的要職, 區區丢了一個盜賊, 其實本不必親自來的。
但在聽了某條傳言後, 他還是不動聲色地過來了。
會議期間,除了肖明成和度藍桦之外,所有人的視線都控制不住地往馮三臉上溜, 就連素來沉穩的吳雲也不能免俗,胡子拉碴的中老年猛男臉上寫滿好奇。
部分人一邊溜還一邊小聲嘀咕:“這就是傳說中的西洋鏡?”
“放屁, 那叫眼鏡!聽說京城不少達官顯貴家裏都有一個……”
“哦哦, 眼鏡, 不就是西洋傳過來的鏡子麽?這麽說,咱們度夫人家裏的産業正經挺大啊, 這麽貴重的東西說給就給了。”
是的, 在确認馮三有輕度遠視眼之後, 度藍桦就重操舊業,親自給他配了一副遠視眼鏡。這是她第二筆賠本買賣了,第一筆是在離開平山縣之前, 給當時的劉主簿配的一副深度近視眼鏡。
拿到眼鏡後,馮三半信半疑地戴上一試……然後就不肯摘下來了。
馮三捕頭的新造型迅速在府衙引發新一波轟動,最先認出來的還是讀書人出身的林家良,他當即表示曾在游記中看到過類似的記錄,馮三丢給他一個“算你識貨”的眼神。
肖明成在上面大聲講,他們在下面小聲說,說到激動時還吹胡子瞪眼的,徐豹更是躍躍欲試,數次抑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大手,想湊上去摸摸。
也不知是隔着鏡片導致馮三的眼刀子威力下降,還是被瞪的次數太多習慣了,反正徐豹就沒啥反應,反而在對方瞪過來時,面皮一陣抽抽,突然杠鈴般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以前都說三哥您什麽都好,就是眼睛小了點兒,這回夠大了!”
衆人:“……”
救救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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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視鏡和近視鏡片剛好相反,自帶放大功能,馮三戴了眼鏡之後,被鏡片覆蓋的部分就憑空大了一圈,頭幾回見确實有點滑稽。
但……沒人敢說!
然而現在,徐豹這個鐵憨憨說出來了,而且還當着所有人的面講得這麽大聲!
現場頓時靜得吓人。
吳雲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下,震驚中頗帶幾分同情的看向高平,心道自己帶兵這麽多年,都多久沒見過這種頭腦簡單的了?偏給你高平碰上一個,運氣啊!
高平帶頭抽了一口涼氣,林家良望過去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具屍體,徐虎的牙關都要被自己咬碎了,再次反思自己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麽孽,以至于攤上這麽個不省心的貨。
這哪兒是管弟弟啊,養兒子都不帶這麽操心受累的。話說他不會被遷怒吧?
肖明成遠遠地給了徐虎一個同情的眼神,又湊過去跟度藍桦咬耳朵,先指了指徐豹,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非常疑惑的問道:“他是不是這兒沒長好?”
能讓他說出這種話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豹也确實非常人。
度藍桦噗嗤笑出聲。
高平的視線在馮三和徐豹之間飛速游移,電光火石間已經迅速作出取舍:假如馮三真的暴起殺人,那麽徐豹……舍就舍了吧。
然而活了大半輩子才享受到正常人視野的馮三爺最近心情簡直好到爆炸,連帶着看高平和林家良那兩個提取指紋技術的競争對手都順眼許多,又怎會跟徐豹這樣的二傻子計較?
他無師自通地做了個扶眼鏡的動作,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用因為隔着遠視鏡片而大了一圈的死魚眼瞅了徐豹一眼,目光中充滿憐憫,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優越感。
老子不跟傻子說話。
一句話沒說,但徐豹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撓了撓頭,眨巴着眼睛戳了戳自家堂哥,茫然道:“哥,他是不是瞧不起我?”
徐虎:“……你可閉嘴吧!”
經過這出鬧劇後,跟着看了熱鬧的肖明成才重新收攏衆人的注意力,開始順線索:
“第一起案子是六月十八,第二起是六月二十二……第五起是七月十七,然後馮捕頭鎖定嫌疑人目标楊小水,前去提人時卻意外得知對方七月二十三當日徹夜未歸,二十四當日楊家人正在四處詢問楊小水的親朋好友,還沒來得及報失。”
剛才跟着笑得有點狠,肖明成停下喝了口茶潤嗓子,度藍桦接道:“就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楊小水是唯一嫌疑人,但也不排除存在同夥的可能。他是聚雲樓的夥計,跟幾個失主家庭的關系都很不錯,能在第一時間掌握對方家中經濟甚至基本布置狀況,什麽時候沒有人、什麽時候回去,作案條件很充足。”
“另外,”她看了看戴着眼鏡的馮三,“馮捕頭也盤問過跟楊小水關系相對親近的另外兩名夥計,得知他恰巧在每次案發前都會突然有事,要麽身體不适,要麽臨時請假。因為他手腳麻利,嘴巴又甜,不少老客戶都很吃他那一套,聚雲樓的掌櫃對他也頗為器重,但凡請假,都沒有不準的。”
現在馮三已經從邊緣人搖身變為度夫人的第一擁護者,立場轉變速度之快令林家良都自愧不如,聞言立即點頭,“正是。”
度藍桦也覺得這筆買賣做的不虧。
普通材質的眼鏡成本不高,系統還經常給低價,像馮三這一副配下來,總共才花了八十個積分,真的超值了。
看,區區八十個積分,就将一名資深死魚眼活死人捕頭升級為……大死魚眼活死人捕頭!
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
度藍桦幹咳一聲,将自己猶如野馬脫肛的思緒強行拉回來,又問馮三:“馮捕頭追查贓物可有什麽線索?”
五家失主都來報失過了,丢的除了現銀和銀票之外,還有些零碎的女人和孩子首飾。其中三戶都是銀的,另外兩戶卻分別有兩樣金的:一個是孩子滿月時戴過的薄金片長命鎖,另一個是女人的金耳墜子。額外還有三個大小不等的玉擺件,買時價格從八兩到二十兩不等。
光已知的這些財物加起來,總價值已經超過二百七十兩。
這幾家的日子并不算困難,但也都不算特別富裕,驟然丢失這許多財物便如釜底抽薪,生活頓時捉襟見肘起來,都急得要命。尤其是最後一戶,那女主人已經來衙門哭過三回了,簡直悔不當初,說自己當日出門吃飯本想戴那金耳墜子的,可出門前才發現有一只的連接處松了,她生怕戴出去丢了,便放在家中。
結果世事難料,沒成想那日戴出去的首飾全都安然無恙,反倒是小心放在家裏的,不翼而飛了。
財物丢失不比別的案子,如果不能趕在財物被揮霍一空之前找回,哪怕案子破了,失主們也高興不起來的。
馮三點了下頭,鏡片上非常戲劇性的折射出一道白光,“城內大小當鋪和銀樓都找過了,沒有消息。卑職就覺得楊小水很可能早就想到賣給當鋪很容易露馬腳,所以轉手賣給了過往商人……”
銀子和銀票花用起來倒不打眼,但那些首飾卻不同,成品價格遠超單純按重量算錢,楊小水盜竊就是為了錢,勢必要找法子出手。
一般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當鋪,可如果這麽做了,一旦事發,當鋪也是衙門走訪的第一站,太容易露馬腳。楊小水常年在酒樓幹活,消息靈通,三教九流的人也接觸不少,自然不會這麽蠢,所以他選了第二種方法。
世上總有那麽一部分人游走在灰色地帶,專門打擦邊球幹些鑽空子的勾當,比如說銷贓。
在馮三之前破過的案子裏,就有許多罪犯為掩人耳目将贓物賣給當地潑皮,然後那些潑皮就會給出一個高于當鋪,低于原價的價格收購,再轉手賣給過往的商人。
那些商人不知道這是贓物嗎?不,他們知道,但這既不是他們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不過是有人上門低價推銷,他們貪便宜買了而已,又有什麽錯呢?
如此一來,罪犯銷贓,潑皮空手套白狼賺差價,外地商人則可以用一個相對低廉的價格入手商品……而贓物,則會在第一時間神不知鬼不覺遠離地方官府的視線。等衙門的人順藤摸瓜查到罪犯時,那些贓物早就分散到天南海北去了。
核實?怎麽核實?
在當鋪和銀樓走空後,馮三第一時間就朝城中的潑皮撒網,當天就抓到了一個叫魚仔的。
“魚仔?”度藍桦愣了下。
肖明成沖她點點頭,充分發揮人型行走掃描儀的作用,“就是上次你破獲的舊案中,與死者葛大壯生前有瓜葛的那個潑皮。”
馮三道:“大人好記性,正是。”
原本魚仔還嘴硬:他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若是給人知道曾向衙門漏口風,豈非自毀招牌?以後誰還敢找他銷贓呢!
可如今楊小水生死不明,馮三又流露出要抓替罪羊的意思,魚仔權衡利弊後,爽快交代說這一個月來楊小水确實曾有幾次找他銷贓,其中就有一個薄金片的長命鎖和一副金耳墜子,只是買主都走了半個月了。
他們幹這行的也有職業道德,那就是只管交易,絕不多問,所以只要買賣雙方離開視線,再想找就很難了。
度藍桦和肖明成對視一眼,都默默地替幾個失主掬了一把同情淚:
他們倒是把楊小水當做朋友,奈何這個朋友轉頭就坑了他們一把不說,如今失物也十有八/九找不回來了。
馮三也帶人去過楊小水家,楊家人死活不肯相信他是賊。
一開始楊小水的家人什麽都不肯說,但馮三敏銳地察覺到楊小水的老婆神色有異,二次登門時直接拉了臉。
他的樣子本就不算多麽平易近人,多年來在雲彙府的名聲也跟和善仁慈不沾邊,一旦刻意耍狠,連高平都要先在心裏打個哆嗦,尋常民婦又怎麽扛得住?
據楊小水的老婆交代,過去一個月中楊小水确實曾往家裏拿過三回錢,加起來足有小六十兩。最初她也吓了一跳,生怕來路不正,就質問銀子的來歷。但楊小水信誓旦旦的說是他得了一個財主的歡心,因為伺候得周道,人家賞的。
楊小水辦事利索周道是實情,熟客都知道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子會來事兒,就連聚雲樓的掌櫃都十分欣賞他,甚至還曾流露出要提拔的意思。
自家男人有出息,楊小水的老婆比誰都高興,所以只是略擔心了下,很快就用興奮替代了心中僅存的一點疑慮。
不過這會兒,她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馮三當場就讓她把銀子交出來,當面貼了封條、列了單子,說如果後期找到楊小水,若能證明他與本案無關,那麽銀子如數奉還;若不能,那就要作為贓款,按照損失多少返還給幾位失主。
楊小水的老婆是個財迷,聽了這話當真心如刀絞,可又敵不過馮三的威視,只好綠着臉按手印同意了。
但是現在問題又回到原點:
楊小水到底去哪兒了?還有其他的贓物去哪兒了?
他的失蹤太過突然和蹊跷,并不像有意為之,大家都覺得楊小水要麽是因潛藏中的同夥內讧,要麽是第六次犯案失手,結局可能非死即傷。
對此,同知吳雲當場表示:“楊小水一定還在城中!”
不管是哪種可能,同夥或第六名失主肯定不可能無緣無故将他藏匿,若要偷偷送出城,必然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結局,比如說失手殺死,所以不敢報案。
但吳雲的手下把守城門十分嚴密,每一座城門內外還配備有兩條訓練有素的狼犬,沒有任何血腥味可以逃過它們的鼻子。
而在過去一個月中,沒有任何一條狼犬表現出異常,所以楊小水不可能在重傷或死亡的情況下出城。
所以,楊小水很大可能仍在城中。
但之前馮三也曾動用過狼犬,借助楊小水的貼身衣物進行搜索,但府城真的太大了,每日往來人口也太多太雜,夏天氣味來得快,散的也快,狼犬追了一陣後就失去了方向。
案件順到這裏,似乎又陷入僵局,一時間誰也提不出建設性的想法,肖明成也只好暫時宣布散會,并準備啓用笨辦法:
拿着楊小水的通緝畫像挨家挨戶詢問。
吳雲也表示會再次交代手下,讓他們每日例行盤查和巡邏時再仔細些,絕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回正房的路上,度藍桦和肖明成一邊讨論案情,一邊回味馮三戴眼鏡的新造型,冷不丁在山茶園的拐角處碰見了探頭探腦的猴兒。
猴兒就是之前度藍桦在追查餘棉案件時,無意中撞破拐子販賣人口的現場,順手抓的一個替他們放風的孤兒。因猴兒無處可去,她便暫時借口讓他幫忙照顧那幾個被拐來的孩子留在府衙。
最近度藍桦都忙得厲害,倒也有好幾天沒見過猴兒了,不過聽說他不知什麽原因跟妞子打了一架,結果被小姐姐一只手挂到了樹上……然後兩人就詭異的結下深厚的友誼。
猴兒一看到度藍桦,眼睛就是一亮,可再看看肖明成,卻又抿了抿嘴,竟掉頭就跑。
“站住!”度藍桦喊道。
猴兒天生慕強,對她的話言聽計從,當真釘在原地不動了。
肖明成失笑,倒背着手走過去,俯視着這個分明已經九歲,可身量卻因為多年饑一頓飽一頓而過分瘦小的小子,“怎麽,本官長的很吓人?”
猴兒飛快地瞟了他一眼,腦袋晃成撥浪鼓。
“那你跑什麽?”度藍桦奇怪道。
猴兒抓了抓衣角,腳尖吭哧吭哧蹭着地面,又怯怯地仰頭瞅了肖明成一眼,然後再低下頭時,耳朵悄然紅了一片。
哦?度藍桦挑了挑眉毛,也順着他的視線将肖明成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忽然語出驚人,“他好看吧?”
肖明成猛烈地咳嗽起來。
猴兒的臉也紅了,卻還是很誠實的點頭。
在他印象裏,當官的要麽挺着個大肚子,要麽就跟前任司馬大人一樣,是白胡子老頭兒,可這位?
他老覺得是不是神仙下凡?
就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身上跟帶着仙氣兒似的!他覺得自己不配跟這位大人說話。
度藍桦笑着揉了揉猴兒的腦袋,“小色鬼。”
說着,又輕輕撞了撞肖明成,沖他擠眉弄眼的,“聽見了嗎,肖大人魅力無限吶。”
肖明成剛被猴兒的理由震了下,此時見度藍桦又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不覺好氣又好笑,只好順着她道:“罷罷罷,花無百日紅,我已過而立之年,能有幾日好?”
度藍桦笑得前仰後合,猴兒卻是滿頭霧水,根本聽不懂他們打的機鋒。
度藍桦笑夠了之後,就雙手按着肖明成的後背,直接把他推走了,“行了,紅花先去休息吧,我這片綠葉跟小朋友談談心,等會兒再去找你。”
肖明成順勢走了兩步,又回頭笑道:“夫人莫要妄自菲薄,你這朵花的魅力不遜色于任何人,君不見高平那四個幹将都快易主了麽?”
度藍桦跟着笑了一回,正色道:“什麽時候高平易主才算我的本事。”
撬高平的牆角算啥啊,有本事就撬你肖大人的牆角啊!
兩人笑鬧幾句,猴兒只是懵懵懂懂的看着,心底隐隐生出一點羨慕和向往。可這份羨慕和那點向往究竟源自何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送走肖明成後,度藍桦才折回身來,直接拉着猴兒去了廊下垂花門邊。
天氣悶熱,昨天傍晚就有人說要下雨了,可一直陰到現在還不見半個雨點,憋得池塘裏的魚都忍不住浮出水面大喘氣,人在外頭站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倒是那游廊下頭,拐角和門邊常有過堂風,蔭涼裏十分惬意。
“說吧,找我什麽事兒?”
猴兒紅着臉甩開她的手,故意挺了挺瘦骨嶙峋的胸膛,“我,你不能随随便便拉男人的手!”
度藍桦一怔,噗嗤笑出聲,“行,男人,那大男人找我什麽事兒?”
猴兒聽出她口中的揶揄,微微有點羞惱,猶豫了下,決定還是抓緊時間說正事。
“你是不是可憐我?”
“啊?”度藍桦沒想到他想說的竟然是這個,一時間愣住了,過了會兒才慢慢收斂笑容,直視着他的眼睛問道,“為什麽這麽問?或者說,你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
可憐嗎?确實是可憐的,但她也知道眼前這個孩子十分敏感,如果直接給出答案,說不定就會傷害他脆弱而幼小的自尊心。
猴兒盯着她看了會兒,半晌,沮喪地低下頭,悶悶道:“我都聽人說了,往常被拐賣的孩子在找到家人前都是送去善堂的,可你卻把那六個孩子留在衙門,還,還特意讓我照顧……”
原本他還對這份管吃管住給新衣裳穿的活兒滿意得不得了,可無意中聽人說起此事,心裏又不得勁了。
他靠自己不也活了這麽大麽?憑什麽要別人可憐?別人又憑什麽來可憐他!
度藍桦為他的聰慧感到吃驚,越發明白不能敷衍,于是很認真地解釋說:“有那麽一點點原因吧,不過更多地還是為那幾個孩子着想。”
“真的?”猴兒刷的擡起頭。
一陣帶着燥熱的風吹過,帶着他頭上毛茸茸的幾撮頭發晃了晃,瞧着倒真有幾分像小猴子。
“真的,”度藍桦笑笑,像跟大人交流那樣說道,“他們被拐來的時間都不長,而且來源也清楚,肖大人已經往當地官府送去文書,說不定現在已經有家人找了過來。順利的話,用不了幾個月,這幾個孩子就可以回到自己家了。如果我這個時候将他們送到善堂,又要重新适應,只能加重他們的不安。”
那六個被解救的孩子明顯帶了點雛鳥情節,對當初第一個沖進去解救和安慰他們,并當場毆打人販子的度藍桦極其親近和信賴,再次之就是林家良,若突然換了地方,恐怕短時間內适應不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再等等,直接把孩子們照顧到送還家長算了。
猴兒的眼睛亮了亮,不過這份亮光沒能持續多久,他很快又開始了新的擔憂,“那,那等他們回家了……”
說到家,他的神色都暗淡下來。
雖然他總嚷嚷着要家去找娘,但在衙門裏住的這些日子,着實是他短暫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快樂。
沒有人嫌棄他,還有人與自己說笑,給自己帶好吃的……
度藍桦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小腦瓜。
這一回,這乳臭未幹的男人并未逃開。
過了會兒,猴兒突然帶着點鼻音問道:“夫人,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其實他早就該猜到的。
那些被拐賣的孩子離家千百裏,可家裏人卻始終牽挂,一旦有點線索就可以跋山涉水的沿着找過來……可他就在那裏,家就在那裏,如果娘有心要找,怎麽可能還不回來?
以前他總心存僥幸,或許那也不過是長久以來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借口,但是現在,連這點借口也沒了。
猴兒低着頭,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很快便有兩滴晶瑩的水滴落下來,他慌忙用袖子去擦。
度藍桦嘆了口氣,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呢。
她輕輕撫摸着小朋友幹瘦的脊背,“你想留在這裏嗎?”
猴兒拼命點頭,發出一聲響亮的抽噎,“想。”
他不想走。
“那就留下。”度藍桦斬釘截鐵道,“你也知道妞子姐姐吧?她也是外頭來的。”
她說這話本想給猴兒來點認同感,誰知小朋友哭得更大聲了,“可,可我什麽都不會!嗚嗚!”
還被小姐姐單手就挂在樹上了!
度藍桦覺得既心酸又好笑,“你才幾歲?以後慢慢學就是了。你現在好好學本事,等以後長大了,沒準兒也能像林捕頭那樣吃公家飯呢!”
“真的?”猴兒仰起臉來看她,兩只眼睛裏蓄滿淚花,眼底滿是忐忑。
“真的。”度藍桦重重點了點頭。
猴兒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光亮,像兩盞本已奄奄一息的燈火突然得了燃料,使勁翻騰了兩下,股足了勁兒,重新燃燒起來。
************
第二天天不亮時,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好像天被捅了個窟窿,下得喪心病狂。遲來的雨水終于沖走了連日來積攢的暑氣,甚至還帶了點涼意。
早起時大家就都加了一件薄外衣,度藍桦在飯桌上說起猴兒的事,肖明成和肖知謹爺倆也都跟着唏噓一回。
尤其是這兩年随着年齡和學識增長,越發有點兒多愁善感的肖知謹更是眼睛紅紅道:“好可憐啊……”
早年他也是沒有娘的孩子,晚上睡覺都會偷偷把枕巾哭濕了呢。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看了度藍桦一眼,在對方看回來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但是現在,他有娘啦!
然而度藍桦卻詭異的陷入沉默,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很像在努力憋笑,以致于面容扭曲。
肖知謹正疑惑不解時,卻聽旁邊夾菜的老父親悠悠來了一句,“吃飯時就別沖着門口笑了,省得漏風鬧肚子。”
漏風鬧肚子……
漏風……
漏……
正處于換牙後期的肖知謹回過神來,一張小臉兒刷地爆紅。
他哼哼幾聲,用力攪拌碗裏的小米粥,小聲嘟囔道:“好像父親小時候沒換過牙一樣。”
肖明成斜眼瞅了瞅他,好像突然發現了逗孩子的樂趣,于是更加惡劣道:“換過,可惜你沒瞧見。”
甜白瓷的勺子啪地落入碗中,肖知謹難以置信的望過去,嘴唇顫抖,幾乎要喊一句無恥。
度藍桦扭過頭去吭哧吭哧笑了一回,這才努力板着臉回來維持正義,“行了行了,老肖你別瞎說了。”
又對肖知謹道:“別管他,你今天請了跟吳同知和趙通判家的公子一起作詩對不對?雖然大雨傾盆,但依照他們的性子,想必不會爽約,我叫人給你們在花廳燒個暖爐去去濕氣,再準備些點心可好?要吃什麽?”
吳雲和趙立興家中都有一個跟肖知謹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兒,見了幾次後都覺得還不錯,就經常湊在一起讀書騎射。
肖知謹哀怨地瞪了自家父親一眼,老實不客氣地點了好幾樣,“要肉脯!紅豆酥、綠豆酥,還有,哦,還有之前母親給我吃的那個甜甜的什麽奶油卷。對了,”他忽然兇巴巴地看向肖明成,帶着點兒炫耀道,“還要蛋黃酥!”
哼哼,他現在長大啦,早就看出父親最喜歡吃蛋黃酥,但是偏死要面子不肯主動跟母親說。
我就不同了,我可以随時要!
肖明成的身形似乎微微僵了下,不過馬上就雲淡風輕道:“今日大雨,想來外面瑣事會少些,也好,稍後我去瞧瞧你們的詩會,親自指點一回。”
說完,朝肖知謹露出來自老父親的核善的微笑。
肖知謹:“……”
他不想加功課!
**********
又過了兩天,眼見着七月的尾巴悄然溜走,八月都快到了,衆人都覺得楊小水是不是真的死了時,他竟忽然出現!
第一個發現楊小水的正是巡街中的林家良和他的手下,一開始見從街口民宅區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衣衫褴褛、滿身惡臭的人,他們都以為是哪兒來的乞丐,也沒太在意。
誰知那乞丐扶着牆喘了會兒,擡頭看見他們身上穿的公服後,竟潸然淚下!
“官爺,官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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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踏馬的這運氣給你要不要?”
小劇場二:
肖知謹:“嘿嘿,我就喜歡父親想吃蛋黃酥又吃不到的樣子。”
肖明成:“接招吧,來自老父親的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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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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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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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