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冰下亡魂(五)
經過進一步走訪核實,大年初二當天,方老六一家四口都沒有出城,也就是說:哪怕石頭的死亡真的跟這些幕後推手脫不開幹系,從事實角度來講,他們确實沒有殺人。
那麽案件不可避免的回到最初的原點:當天石頭究竟跟什麽人出城?
林家良等人仔細詢問了方老六家附近的鄰居,是否知道石頭平時跟哪些人有往來?當天是否聽到什麽動靜?但或許是嫌大正月遇到這種事晦氣,大家都很避諱。被問得急了,也只好說什麽都不知道。
“那家的男人是個混賬啊!女人也是傻子,躲都來不及,誰還上趕着跟他們好嗎?”
“早年我們還勸過架哩,沒成想是一窩瘋子傻子紮堆兒過活,反倒來怪我們,呸,不識好人心……我吃虧有瘾吶,還不長記性多管閑事?”
“大過年的,放着好日子不過,誰閑着沒事兒盯着他家看?差爺,這十五還沒到呢,您就放我們幾天清淨吧!”
上元節還沒到身邊就出了命案,雖然大家都很同情石頭,但畢竟不算自家人,難免覺得不吉利,又頻頻有衙役登門詢問,不免煩躁。
得虧着林家良生的斯文俊秀,大家看在他臉的份兒上也多幾分耐心,不然換做徐豹,只怕早鬧起來了。
然而即便林家良“以美色開路”,也沒能得到答案。
在大祿朝,年前後死去的人常被視為不吉,往往不會進行例行的三天或七天停屍,而是盡快下葬。
轉眼到了正月初八,石頭都下葬了,新的線索仍遲遲未能出現,而作為重要證人的方老六和阿圓夫婦又都關在牢裏沒放出來,坊間漸漸有流言四起,說是那兩口子喪心病狂,大過年的把孩子殺了。
更有甚者還添油加醋說了許多細節,他們是如何如何動手的,事後是如何毀滅證據的,石頭又是如何如何凄慘死去的,簡直像旁觀了全過程一樣生動。
短短幾天之內,石頭之死就成了府城許多百姓家中茶餘飯後閑談的話題,人們随着日益刷新的講述唏噓、感慨、痛罵,然後砸吧着嘴兒說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轉頭就繼續高高興興過自己的日子去了。
他們都是真的同情石頭,為他的死感到不值嗎?也未必。
對他們而言,那個孩子也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跟地上冷冰冰的石頭沒什麽分別,比不上自家下蛋的雞、挑嘴的貓,是生是死都激不起一點波瀾。
只是一個與人交際的引子罷了。
肖明成對這種拿死人做消遣的言行十分惱火,親自下令抓了兩個傳得最兇的,當街打了二十個板子以儆效尤,這才略略止住了不正之風。
可嘴長在百姓身上,他止得住一時卻止不住一世,只要案子一天不破,這些流言就一天不會徹底消散。
正當一切都停滞不前時,最先發現案發現場的目擊者兼報案人,郭二狗突然來到衙門。
當日他被吓壞了,回去後就噩夢連連發起燒來,一連吃了三四天藥才見好,竟又想起來一點原本不在意的片段,于是急急忙忙趕來衙門,說可能有線索。
近日肖明成也着實為石頭的案子懸心,聽了這話,忙命人去叫度藍桦。稍後度藍桦來時,身後還跟着林家良和馮三,一會兒功夫人就到齊了。
“草民本來也沒往心裏去,可這幾天又聽鄰居說,那孩子當天是跟着別人出城的,草民一琢磨,那不就是正月初二嗎?”郭二狗明顯瘦了一大圈,顴骨都凸出來了,不過還是很努力地回憶着,“其實原本草民也沒想到去打魚,那麽冷的天,家裏也不是揭不開鍋,何苦遭那個罪?只是初二那日草民帶着孩子走親戚,經過村口時隐約聽到大青湖那頭似乎有孩子的笑聲傳來,琢磨着可能是誰家大人帶着孩子出去抓魚,這才突發奇想去的。”
林家良一愣,“孩子?男孩兒女孩兒?”
郭二狗撓了撓頭,“大人說笑了,哪兒有那麽皮的小姑娘,大冷天跑去湖邊玩?草民雖然聽不大真切,但确實是小子沒錯。”
孩子?!
度藍桦腦海中突然有什麽轟然炸開,迷霧被吹散,從一開始勘察現場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終于清晰起來:
之前馮三在冰面上發現卵石,當時她就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後來雁白鳴解剖驗屍,這種怪異的感覺就進一步加深。
但在郭二狗來之前,她一直都沒弄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
那些卵石距離石頭的落水點很近,方向也不太一樣,僅有六七塊相對集中,但整體卻有個共同點:都處于湖岸和冰窟窿之間!沒有一塊超過的!
冰面十分光滑,摩擦力極小,停在冰窟附近的卵石實際的落地距離還要更靠近岸邊。
是那些人放棄朝石頭丢卵石了嗎?不,只是他們的力量不夠了!
石頭剛踏上冰面不遠時,那些人丢出去的卵石很容易就砸到他,但随着石頭越走越遠,丢卵石的人年紀太小、力量有限,就已經夠不到石頭了。
那些卵石中途落到冰面上,又順着往前滑行一段,最終停下……
可能石頭已經意識到了危險,想要返回,但他發現自己只要一有往回走的念頭,那些人便會再次将卵石傾瀉過來……他只能站在原地,或是硬着頭皮往前走。
但脆弱的冰面根本承受不住長時間的壓力,最終破裂,石頭落入冰窟……
“孩子,竟然是孩子?”林家良用力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之餘更多地還是痛惜,“難怪!”
在固有印象中,孩子總是無辜的天真的,再加上也沒有任何證據圈定兇手的年紀,大家自然将懷疑對象放在成年人身上。
在過去幾天的大排查大搜索中,大家也從沒真正盤問過一個孩子!
林家良越想越氣,越想越懊惱,拍案而起,“我再去問!”
“回來!”度藍桦直接喝住他,“你再去也沒用。”
“師父?”林家良怔住,“為什麽沒用?”
一開始他可沒問吶。
“你師父說得沒錯,”肖明成忽然開口道,“之前你雖然未曾正式盤問過孩子,但也略略向那些跟石頭年歲差不多的孩童提過一嘴吧?若他們想說,早就說了。”
既然當時沒說,要麽是真不知道,要麽就是提前被家長叮囑過,即便這次再去問,恐怕也很難有第二種結果。
如今石頭家那條街頗有點風聲鶴唳的緊張感,大人們都不許孩子脫離自己的視線,就算林家良有心偷偷單獨問話也不可能。
弄明白這些彎彎繞繞之後,林家良懊惱地錘了下桌子,“卑職疏忽了,以至于現在打草驚蛇。”
他用力嘆了口氣,朝度藍桦愧疚道:“弟子無能,只怕此事還要托付在師父身上。”
人天生會對女人降低警惕,想來若是師父親自出馬,或許能有所得也未可知。
誰
知度藍桦卻搖了搖頭,“你只注意到我的性別,卻忘了一點:我也是個成年人,而且是出自衙門的成年人。”
她來到雲彙府已經有将近一年了,之前大張旗鼓搞女學、破案子,早已不算低調,如今城中大部分百姓都知道有她這麽一個擅長破案的人,心裏未必沒有提防。
之前那些百姓已經被林家良帶人反複詢問過好多次,不管是耐心還是其他什麽都已經瀕臨臨界點,所以留下來的機會并不多。
如果情況真的像度藍桦假設的那樣,她再去一遍,只會進一步激發大家的反感情緒,對破案有害無益。
所以這件事,要麽不辦,要麽一擊即中!
林家良傻了眼,“那,那該如何是好?”
倒是馮三更沉得住氣,“瞧夫人的樣子,想必已經有人選了吧?”
度藍桦點點頭,就見對面的肖明成略一思索,旋即了然道:“是猴兒。”
“沒錯。”度藍桦忍不住笑了,沖他豎了下大拇指。
果然,知我者,你也!
猴兒就是之前餘棉案中,度藍桦和林家良無意中抓獲的替人販子通風報信的小家夥。那孩子認清自己是被娘抛棄的之後,便正式定居衙門,跟着打打下手、學點本事,很是機靈。
他跟石頭的年紀差不多,難得之前又在柳葉巷長大,對整座府衙熟的不能再熟,慣會跟各色人物打交道的。
普通人會排斥衙役,會提防成年人,但唯獨不會對一個孩子起戒心。猴兒甚至可以大大方方闖入那一幹家長的視線中,堂而皇之的跟他們層層保護下的孩子們交朋友!
而孩童在與同齡人玩耍的過程中最不設防,秘密什麽的,根本藏不住!
派他去,着實是最佳選擇。
得知自己要被委以重任後,激動的猴兒當場就來了兩個空翻,雙眼發亮道:“大人,夫人,您就讓我去吧,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務!”
他年紀雖小,但因為經歷的關系看慣了人情冷暖,看問題遠比一般成年人都透徹。如今雖在衙門有吃有喝,但他知道多是因為人家同情自己,不然那些雜活兒換誰來做不成呢?總覺得心裏不安穩。
人家待自己好,那是人家的情分,可他卻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總要做些什麽彰顯價值才好。
現在聽說有個非自己不可的任務,猴兒別提多高興了!
度藍桦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注意安全,好好幹,以後你出人頭地的機會還多着呢!”
她哪兒看不出這小子的心思?欣慰之餘也難免有些唏噓,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富貴家庭的孩子哪裏會考慮這麽多?
猴兒用力點頭,又被肖明成摸了一把之後,歡歡喜喜地跑走了。
肖明成笑着看他跑遠,跟度藍桦往回走的路上就說:“這小子不錯,懂事,人又機靈,眼睛利,若這回的事情辦得好,我打算等阿謹回來,撥他去做個随行書童。”
如今肖知謹也一天天的大了,日後出門交際必然少不了,可他身邊卻一直沒個可靠靈活的随行人員,實在不便。猴兒跟他差不了幾歲,又少年老成,很是妥當。
度藍桦點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肖知謹年紀不大,随行書童也要年紀相仿才好,但一般這個年齡的小孩兒都是懵懵懂懂的,反而容易讓早熟又和軟的肖知謹遷就他們。猴兒那樣的出身卻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實屬難得,人品心性是過得去的。難為他洞察世事,機靈會來事兒,也算跟肖知謹相輔相成。
再說猴兒。
他換了身幹淨衣裳,又用平時攢下來的零花錢去糕餅鋪子裏買了些零嘴兒,這就去了石頭家所在的那條街。
因剛出了命案,又有衙役頻頻“滋擾”,這一帶的家長們果然十分警惕,不許孩子們遠處玩去,又開着大門,也不許外頭的陌生人随便搭讪,防止拐賣。
但他們再如何想破頭也想不到衙門會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派個孩子出來打頭陣!且猴兒在衙門待了這些日子,早就養過來了,面色紅潤、新衣裳幹淨整潔,挺俊秀體面的一個小朋友,兜裏還有那麽多零嘴兒,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本能地沒了戒心。
于是猴兒順利打入“敵人內部”,當天就交了幾個朋友。
小孩子大多沒什麽心眼兒,從陌生到熟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群小屁孩兒嘻嘻哈哈玩了一整天,猴兒臨走的時候還頗有幾個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問明天還來不來,猴兒自然滿口應下。
到了第三天,猴兒就憑借出色的“個人魅力”征服了這條街上十多個孩子,大家混得爛熟,幾乎無話不談。
他一看時機到了,就趁着分發糖果的時候故作失落道:“我娘知道我來這裏玩不高興了,說死了人呢,以後都不許我來了!”
那群孩子這幾天已經習慣了有個冤大頭天天分發零嘴兒,且猴兒長得好看又會來事兒,一聽他以後都不來,哪裏忍得?紛紛出言挽留。
猴兒為難道:“我也想呢,可心裏也是害怕,那你們倒是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小孩子這種生物吧,一旦被人勾起話題就剎不住車了。
有幾個孩子一聽這話,都下意識朝自家大門口望去,見家長沒有跟來,都不怎麽遲疑地就把事情說了。
猴兒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新鮮的,心裏有點着急,便擺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道:“別是跟熟人走了吧?那豈不是說兇手就在這條街上?我娘說的果然沒錯,我以後還是不來了!”
說着,起身作勢要走。
“別啊!”
幾個孩子追着過來,說着不鹹不淡的挽留的話,猴兒都沒在意,只是眼角的餘光卻瞧見一個小胖墩兒似乎藏着什麽話,心頭頓時一喜。
他想法兒把孩子們都打發走了,又偷偷折回去單獨找小胖墩追問。
那小胖子一雙眼睛卻直勾勾盯着他的口袋,不斷吞咽着口水,“你,你還有糖嗎?”
住在這條街的人家經濟情況都差不多,溫飽以上、小康以下,偏小胖子的父母都特別摳,他又特別能吃特別饞,這幾天簡直被猴兒的零嘴兒勾了魂兒去了。
猴兒眼珠一轉,為難道:“我也只剩一塊了,可你得跟我說實話,不然以後我都不敢來了。”
小胖子都快饞哭了,見四下無人,點頭如啄米。
猴兒這才将口袋裏碩果僅存的一塊蜜餞遞了出去。
小胖子兩只眼睛都放了光,直接一口吞進去,吧嗒吧嗒吃得香甜。
“其實那日石頭跟人走,我瞧見了的,”他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的說,“可是後來我聽說石頭死了,我爹娘知道了之後也害怕,不許我說……”
“石頭是跟着三個人走的,”猴兒腳下生風一般沖回衙門,找到度藍桦和肖明成,語速
飛快道,“其中一個就是那條街東口賣油郎李大興的小兒子,那小胖子的爹娘怕被人報複,所以不敢講。”
炕桌兩邊坐着的度藍桦和肖明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喜色。
她讓人煮了一碗牛奶端給猴兒,笑道:“來,看你跑的嘴都幹了,先喝口潤潤喉嚨。”
猴兒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了謝,端過來大口大口喝的香甜,意猶未盡地放下碗時就多了一圈白胡子。
“李大興一共有三個兒子,爺四個都不算什麽好鳥,早年李大興的老婆就吃不住打偷着跑了,一家子四個光棍兒……但唯獨那個小兒子李三最得寵卻最壞!”猴兒越發有了幹勁,“他今年才十一歲,就已經跟着市面上的潑皮無賴混了,家裏人分明知道卻不制止……”
顯然那小胖子的家人也很明白這種情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日後被李大興一家知道是自家舉報的,能不報複?
肖明成問道:“你跟那孩子說話時,沒人瞧見吧?”
猴兒重重點頭,“我特意把他們都打發走了才折回去找他的,說話時都看清楚了,沒有旁人,只要他自己別說,保管沒人知道。”
肖明成笑着贊道:“好小子。”
兩人用一大包點心送走了大功臣猴兒,立即點人去李大興家捉人。
“十一歲,”度藍桦眉頭微蹙,“這個年紀,怕是不好辦吧?”
大祿朝的法律相當健全,在未成年犯罪方面也有相關規定,而成年的标準,恰恰是十二歲。
根據法律規定,十二歲以下的未成年罪犯要從輕處罰,且不得随便用刑,普通罪行可以用罰金和勞作代替;如果是故意殺人,或是故意造成其他不可挽回的嚴重後果的,也不能随便判處死刑,需要用流放和苦役代替。
如果地方官員實在覺得性質過分惡劣,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則需要向朝廷奏報,由皇帝親自判定。
所以那小胖子的家長之所以選擇隐瞞,也确實是無奈之舉,因為根據法律規定,一旦事情敗露,別說李大興一家回來報複,就是兇手自己都能大搖大擺前來給他們添堵!以後的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肖明成站起來踱了幾步,“所以咱們一定要守好秘密,絕不能讓李大興一家和其他人知道消息來源,另外,只要證據确鑿,我會盡量讓他們無法翻身。”
衙役們去李大興家捉人時,爺們兒四個正在炕頭上喝酒吃肉,見如狼似虎的衙役們闖進門,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尋常百姓的畏懼,竟然是抄起手邊的盤子碗、桌椅板凳對峙!
帶頭的衙役一看就氣笑了,直接用力一擡手,“兄弟們,這是要反了啊!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還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李家爺們兒四個饒是再彪悍,也彪悍不過訓練有素的衙役,不過幾個照面就被打趴下,然後一條繩子穿成串兒綁走了。
有不少街坊聽見動靜,紛紛打開門縫探頭探腦的瞧,見竟然是李大興家被一窩端了,先是驚訝,繼而都叫起好來。
那李三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時常帶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子往家裏去,弄得街坊鄰裏都很害怕,早就有怨言了。如今見衙門的人直接将四人都捉了去,簡直比過年還高興!
說來也該這李大興一家倒黴,若在平時,再多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公然挑釁衙門的人吶!奈何那日多灌了黃湯,爺們兒四個紮堆吹牛逼上了頭,吹到最後自己都信了,覺得只要給他們一把刀,那就是老天爺老大,他們老二……區區衙門的走狗算個鳥?
光天化日之下持械攻擊衙門的人可謂重罪,往輕了說那是打架鬥毆,可真要往重了說,硬按一個造/反的名聲也差不多了。
肖明成固然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就把人往死裏折騰,但單憑這一條,就可以判這一家子二百裏流放并罰苦役。除了這顆毒瘤,周圍百姓也不必擔心被報複了。
這可真是大正月裏最令人高興的一件事了。
被衙役們痛毆一頓之後,李大興一家就基本醒酒了,再往大牢裏一丢,哪兒還有之前跟衙役們對峙的狂勁兒?腿肚子都吓得轉了筋。
李三畢竟才十一,在度藍桦看來就是後世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中二少年,平時勾結點下三濫就覺得自己能上天,誰都不放在眼裏,可真碰到硬茬子跪的比誰都快。
被提審當日,李三哭得鼻涕都出來了,嗷嗷叫着錯了,壓根兒不用什麽審訊技巧就把事兒交代了。
大年初二那天,李三又找了兩個熟悉的潑皮兄弟,準備出去找點樂子,結果一出門就碰上被趕出來的石頭。
當時的石頭正處于絕望之中,他知道自己在那個家裏待不下去了,但又不知道能去哪裏。就在那個時候,他看見了有說有笑的李三一行人,而正好對方又很随意地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瀕臨崩潰中的石頭自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雖然沒有什麽朋友,但偶爾也聽方老六等人說起,那李三是個“挺有出息”的混子,年紀輕輕就在街面上過活……
才八歲的孩子并不知道那所謂的“有出息”和“街面過活”是什麽意思,他只是朦朦胧胧的意識到,如果跟着這些人走,或許能有口飯吃。
于是他大着膽子走上前去,“我,我能跟着你們嗎?”
李三等人正愁沒個消遣,偏這傻小子自己撞上來,哪兒有往外推的道理?
三人當即嘀咕幾句,拉着石頭,一行四人出了城,直奔大青湖而去。
到了大青湖之後,其中一個潑皮就糊弄石頭說湖裏有好東西,只要他去拿了來,證明有膽量,日後就能跟他們混。
那時的石頭已經走投無路,只能答應。可走着走着,求生的本能逐漸占據上風,他終于意識到不太對勁,就哆哆嗦嗦的說不想幹了,想回家。
但李三等人早就看馬戲似的樂瘋了,如何肯?當即從腳下撿起卵石,打鳥似的朝石頭丢去。
石頭被打得疼了,又聽他們威脅說只要他敢回來,就扒了他的皮……
無可奈何之下,石頭只好繼續往前走,然而大青湖的冰層本就不結實,湖水中央在太陽照耀下早就生了裂縫,他無意中一腳踩在裂縫上,瞬間消失在湖面上。
李三等人也驚呆了。
他們畢竟只是街頭混子潑皮,日常耍狠賣橫也不過外強中幹,從來不敢招惹人命官司,此時見石頭掉入冰窟,知道他必然兇多吉少,都吓壞了,于是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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