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或許因為藥膏上乘,或許因為杜素然手法熟練,總之太平公主被她掌心的溫暖揉得很得勁兒。

遂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句“好舒服”。

其實,太平公主只是單純地感嘆,并不摻雜旁的意味。

可是她的話一出口,腳踝上的溫熱就離她而去了。

太平公主皺了眉,睜開眼睛,盯着杜素然,那意思:你怎麽不揉了?

太平公主年紀尚小,對于情.事猶懵懂着。

杜素然卻不同,她久在外面行走,加上年紀就比太平公主長八歲,在太平公主看來尋常的事,她就又是一番感觸了。

“已經無妨了。”杜素然垂下眼睛,不肯與太平公主對視。

同時雙手已經徹底離了太平公主的腳踝。

不僅如此,杜素然還特意站起身,向後撤了兩步,欠身道:“之前因為情勢緊急,對殿下有所冒犯,請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光着右腳,孤坐在原處,心裏面壓下去的火氣,又騰燒了起來。

她的感覺,杜素然可不是覺得冒犯了她,而是覺得杜素然在刻意避嫌。

太平公主的臉色沉了下去:“本宮是天皇天後的愛女,同本宮走得近,不會妨礙了你的前程。”

杜素然愕住,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太平公主最煩惡這副悶葫蘆模樣,咬牙恨道:“你就由着本宮這麽待着?”

杜素然聞言,目光不禁滑過太平公主赤.裸的腳——

天生天養的肌膚瑩白如玉,怪道人說公主肖像天後。

而且肌膚的手感……

杜素然的臉龐上浮上兩抹紅霞,她慌忙更深地低下頭去,不敢任由自己的思緒亂飛了。

太平公主見她聽了自己的話,竟似是更離自己遠了些,簡直怒火中燒。

“是你扒了本宮的鞋襪,這會兒又任由本宮這樣!杜素然,這就是你的恭敬之心?”太平公主惱道。

她自幼被人服侍慣了的,從來沒有人敢像杜素然這般強扒了她的鞋襪,末了還把她晾在這兒。

既然杜素然敢扒,就得原樣給她穿回去,太平公主才覺得找回了場子。

杜素然聽到“扒了”什麽的話頭兒,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一張臉上更覺得如火燒一般。

太平公主年少無知,她卻不是年少無知的……這種認知讓杜素然覺得羞慚,更覺得難為情極了。

“臣冒犯了殿下,是臣之錯!”杜素然再拜道,“臣這就喚人來為殿下服侍!”

說罷,轉身就要去殿外喊人。

被太平公主喝止:“你站住!”

杜素然于是只得站住。

太平公主盯着她的背影,覺得那副背影帶着一股子倔強勁兒。

倔強得讓人厭煩,倔強得讓人只想将這背影生生折彎,然後讓她不得不向自己屈服,才覺得痛快過瘾。

“本宮不要別人服侍!”太平公主揚聲道。

杜素然脊背僵直。

她的預感不錯,緊接着就聽到太平公主大聲道:“本宮就要你服侍!”

杜素然身形微晃。

以她久歷世事練就的定力,能讓她這般反應的,足見她內心的震動之大。

“殿下,”杜素然艱難開口,“臣不是太極宮的奴仆……”

臣不是殿下的奴仆,沒有責任為殿下做服侍之事。

“那又如何?”太平公主哼聲道。

杜素然心頭一緊。

“你久在民間辦差,難道沒聽過民間的俗諺,叫做‘冤有頭,債有主’嗎?”太平公主又道。

“臣不知何時……”

“本宮的鞋襪就是你扒去的,這就叫冤有頭債有主!”太平公主理直氣壯道。

杜素然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她轉回身來,看着太平公主,默然嘆息。

“殿下忘記了嗎?臣是為了給殿下療傷,情急之下才冒犯了殿下的。”杜素然的情緒,此時已經漸漸平複了些。

太平公主不以為然地一揚下巴:“本宮沒忘,是你忘了!”

說着,她直視着杜素然的眼睛:“本宮是因為你,才傷了腳踝!所以,還是冤有頭債有主!”

杜素然無語。

她很有種這位小公主會不會是剛在不知哪兒學了這句俗諺,非要在自己這兒用個徹底的感覺。

再強行掰扯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難道非得驚動了旁人,真給自己惹了麻煩,才肯罷休嗎?

杜素然在心裏反複地勸自己,終是不停地告訴自己:只當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妹妹罷了,不至于為她穿個鞋襪,就是服侍她,就是折損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一想到“小妹妹”這個詞彙,杜素然的臉上還是閃過了不自然的表情。

她到底還是重新走回來,俯下.身去,拾起了之前被她丢在地上的羅襪和繡鞋。

體貼地抖落掉上面可能沾着的塵土之後,杜素然才小心地擡起太平公主的貴足,套上羅襪,整理一番褲腳之後,又替太平公主穿上了繡鞋。

太平公主見杜素然一副小心謹慎,又挺體貼的架勢,嘴唇動了動,還是抿緊了。

她記起來,自己為什麽要沒命地追上杜素然了。

那些質問的話,她還沒顧得上問呢!

杜素然替太平公主着襪穿鞋罷,稍後兩步,讓出空間來。

“殿下覺得如何?請下地走幾步。”她不敢确定太平公主的身體是否真的安然無恙了。

太平公主則不買她的賬,而是“蹭”地在椅上站起身來,于是比杜素然高出一大截。

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可比不得不仰視着杜素然,好多了!

太平公主滿意地嘴角翹起。

這使得她整個人都透出了一股子俏皮之感。

杜素然仰視着她,看得表情一呆。

太平公主并不知道杜素然心裏面的波瀾起伏。

她幽幽地冷笑兩聲,笑得杜素然頭皮發炸——

這種感覺,很像是她面對武皇後的時候的感覺。

杜素然凜然之後,便不由得大皺眉頭:這小公主是在刻意學她的母後嗎?

怪不得阿娘總喜歡坐在高處訓斥責罰跪伏在地的人,這種感覺,可真是好!

太平公主回想着平素所見的武皇後的樣子,越發覺得志得意滿。

她于是冷森森地開口了:“杜素然,你在母後面前挑唆母後與弘哥的關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的,小心謹慎?”

“臣沒有挑唆天後與太子的關系!”杜素然忙回答道,生怕被太平公主扣上這麽一頂大帽子。

太平公主冷笑:“若不是因為你的窺視,母後又如何得知弘哥遇見了義陽和宣城兩位姐姐?”

杜素然聽她喚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為“姐姐”,眉頭擰起。

以杜素然的身份,無法評論這深宮中事,尤其是對着地位特殊的太平公主。

只得迂回道:“殿下還年輕,很多事你并不清楚其原委。還請不要妄加評論為好!”

“你在教訓本宮?”太平公主不悅道。

“不敢!”杜素然朗聲道,“但是這些話頭兒,殿下以後還是少說、不說為妙。”

太平公主聞言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麽。

她猛地跳下椅子,沖到杜素然的面前,一把攥住了杜素然的衣襟:“你想說什麽?是不是……母後還要對弘哥做什麽?”

杜素然因為她的太過逼近,而感到不适,想要甩脫開她,又怕自己手底下失了分寸傷了她,遂瞥開眼去,看着遠處,淡漠道:“殿下還是少胡思亂想的好。”

太平公主被她更激出了火氣,攥着她的襟口,強迫她抵近了自己:“弘哥是太子之尊!是父皇親封的大唐的太子!你們也敢動!”

杜素然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扭過臉來,看着眼前這個為了自己的親哥哥而質問自己的小公主,心情複雜極了。

論理,有些話不該她說,自有天後教導;太平公主的安危,也輪不到她來保護,天潢貴胄的小公主,哪裏輪得到她來獻殷勤呢?

可是,杜素然忍耐不住。

她莫名地害怕,害怕太平公主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

甚至,不僅僅是工具,将來某一日,太平公主會成為這鬼蜮深宮之中的犧牲品,就像……就像許許多多的前人一般。

“這等話,殿下不該問臣,而是該去問天後娘娘!”杜素然驟然發力,将太平公主甩開。

這招果然有效,太平公主的臉上先是現出可見的畏懼來,接着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來,小公主也不是全然地沒腦子。

杜素然暗自點頭。

她禁不住又道:“深宮之複雜,遠非殿下可以想象……殿下還是先學會看清人心,再談其他吧!”

說完,轉身又要離去。

身後,太平公主突然喝道:“本宮如何看不清人心?你的心,本宮就看得清清楚楚!”

杜素然身軀一晃,驀地定住。

她看清楚……我的什麽了?

杜素然的心跳“砰砰砰”地急亂起來。

太平公主不知道她內心活動,哂笑道:“昔年你父親杜荷參與廢太子承乾的逼宮謀反,被祖父下旨處死,你們杜氏滿門皆不得善了,只有城陽姑姑和你安然活了下來。城陽姑姑被尚于薛瓘,你便被阿娘留在了宮中……所以你恨所有姓李的,包括弘哥,包括賢和顯他們,甚至包括父皇!”

杜素然的背影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太平公主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唇角揚起:“可是你別忘了,你的身上,也流着一半李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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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八,準發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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