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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能解氣,任你随便怎麽打怎麽罰都行,別生氣了,原諒我好不好?更別提什麽回洛陽就不回來的話,我會發瘋的。”

“慕慕,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可不管蘇琅琛怎麽央怎麽求,慕君颉都低着頭不說話。蘇琅琛嘆了口氣,神情苦澀的緩緩道:“慕慕,你真的忍心回洛陽嗎?真忍心走了就再也不回來?”

男子修長的手指輕輕順過少年的長發,又從長發撫至臉頰,望着少年的目光專注而深情,聲音低低的:“你若走了,我可能會因為想你而生病,甚至病的死掉,此生便再也無法相見;也可能會随着時間流逝把你忘記,直到将來偶然再見,卻只會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你,不會再這樣疼愛的摟着你,不會再這樣親密的同你說話…………慕慕,你想要這樣嗎?”

慕君颉看着蘇琅琛的雙眸,無意識的咬住了下唇。蘇琅琛說的這兩種結果,無論哪一種都讓他只要稍微一想,就莫名覺得心像被刀紮一樣難受。慕君颉雖然還不懂情,但不代表他對蘇琅琛沒有情。慕君颉的親人全不在了,蘇琅琛俨然已是他心裏最重要的人。而當兩個人的感情已經成為生活、成為習慣的時候,那便可能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兩人的一切都會微妙的聯系在一起。

近三年來的朝夕相對,日夜相處,在蘇琅琛刻意的引導和照顧下,蘇琅琛幾乎是慕君颉生活的全部重心。慕君颉不是沒有被關起來過,小時候因為太調皮,曾被父親關在祠堂裏罰跪了兩天也照樣沒心沒肺,可如今,蘇琅琛只是一個氣沖沖頭也不回的背影就能讓他心裏難受到疼痛難忍的地步。

慕君颉這才醒悟蘇琅琛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已重要到何種程度,可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什麽都不說。

“慕慕,你真的要走?”蘇琅琛的心越來越沉,隐約透着哀傷的低沉聲音如網般絲絲縷縷的把慕君颉包圍其中,“你真的舍得離開山莊,離開我?”

我不舍得。慕君颉已經不由自主在心裏輕輕回答,嘴上依舊什麽都不說。

在洛陽為慕霁開打理慕家的那些親信和屬下慕君颉自幼就認識,他們對慕君颉雖好但恭敬居多,少了一分親近;而栖霞山莊則截然不同,莊裏上至蘇琅琛東方遠,三位長老和幾個堂主,下至蘇婉蘇良,廚子守衛,都對慕君颉親切又疼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慕君颉雖說要走,卻對山莊裏上上下下都舍不得。

慕君颉的目光落在蘇琅琛脖間挂的玉上,始終一言不發。

“慕慕,你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嗎?”蘇琅琛的心已經完全沉到了底,伸手擡起慕君颉的臉,語氣帶着無奈和哀求:“跟我說說話,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才病了這麽兩天,慕君颉整個人廋了一圈,本來就小巧的瓜子臉,下巴都削尖了,只剩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讓人分外心疼。蘇琅琛的手沿着慕君颉精致的眉眼細細描畫着,最後落在形狀姣好的嘴唇上,手指輕輕在略顯幹澀的唇瓣上摩挲。

慕君颉張口對唇邊的手咬下去,像頭無法馴服的小獸。

尖利的牙齒深深陷入了肉裏,蘇琅琛竟不覺得疼,反而稍稍安了心,想着慕君颉還是小孩兒脾氣,無論如何,只要能讓小孩消氣就好。蘇琅琛任由慕君颉狠狠咬着,一邊繼續低聲下氣的道歉:“慕慕,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直到濃濃的血腥味在鼻間揮之不散,慕君颉才松開了嘴,瞥了一眼所啃之處,赫然見到兩排深深的小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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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琅琛看慕君颉松口之後表情也有所松動,顧不得管冒血的手指,更加放低了姿态說:“慕慕,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蘇琅琛手上不斷往外滲的越來越多的血讓慕君颉忍不住覺得心疼,心裏已經沒有空考慮生不生氣的事了。慕君颉是懂得醫術的,開始後悔咬的太重了,那麽深的牙印,好了也會留下不淺的疤。可他卻不再看蘇琅琛的手一眼,任何心疼和擔心都不在面上顯露一分一毫,只繼續像個耍脾氣的沒心沒肺的小孩般,生氣的扭過頭說:“不好。等我病好了就自己回洛陽去,再也不要理你了。”

蘇琅琛這回終于聽出了小孩是在賭氣,總算松了口氣,無奈的嘆了聲:“你啊,就是只喂不熟的小狼。”

慕君颉聽到這句話又要炸毛,可擡頭看蘇琅琛的神情,裏面沒有一絲埋怨和不滿,只有疼愛。這時候蘇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手裏的托盤端着熬好的藥,蘇琅琛把藥碗接到手裏,吹到溫度剛好,自己喝了一口,然後習慣性的低頭吻上小孩的唇,嘴對嘴把藥汁哺喂給他。慕君颉苦的眉毛眼睛皺到了一起,急急的把藥咽了下去。

慕君颉喝完藥便憤憤的瞪向蘇琅琛——都怪他害自己又難過又生病又得喝苦藥!可明明琅琛含着藥的時間比自己還長,為什麽卻始終神色不變,一點也不覺得藥苦呢?慕君颉眼睛瞪的更大,鼓起了腮幫子。

“乖,別再氣了。”蘇琅琛溫柔捏了捏慕君颉的臉頰,“像個小皮球似的①。”

蘇燕緊跟着送來了飯菜,蘇琅琛加倍耐心的哄慕君颉吃飯。慕君颉才剛醒,身體堅持不了多久,不過喝了點粥就疲倦的要命,身子不由自主向下滑,意識也無法控制的慢慢模糊。蘇琅琛把懷裏的小孩安放在床上躺好,握着他的手輕聲道:“乖,我就在這裏陪着你,放心睡吧。”

慕君颉努力大睜着眼保持清醒,說:“我才不要你陪。”

慕君颉生病的這段時間蘇琅琛一直寸步不離的守着,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眼,此刻眼中盡是血絲,面色憔悴,長發淩亂不已,衣袍也起了皺,和一貫優雅的形象差距頗大。慕君颉看着蘇琅琛,蹙着眉又說:“我不要你陪,你走開,回你自己房間睡覺去。”

雖然小孩語氣不好,蘇琅琛卻能聽得出他言語間的關心,心頭湧上了些歡喜,“慕慕,你不生我氣了?”

“誰說不生氣了?”慕君颉眉一挑,微勾起嘴角,模樣簡直就像無邪的天使,“我還沒原諒你呢,所以罰你回房間去,我也要把你鎖起來。”

小孩眉眼彎彎、似笑非笑的樣子,漂亮的讓蘇琅琛就算明知道裏面一定含着陷阱,卻是只要看了就沒有抵抗力。蘇琅琛在心裏暗暗嘆口氣,終于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裏也許不可一世,可是在慕君颉的面前,他就跟路邊的石頭一樣什麽都不是,慕君颉只要一個笑就可以讓他聽之任之。蘇琅琛道:“好,只要你高興,你愛鎖幾天就鎖幾天。”

慕君颉的神情因為疲累而顯得有些慵懶,滿意的點點頭,“那你回房後就叫蘇良,讓他把你鎖進去。記得要用五簧鎖,裏面有五道箍、帶暗門機關的那種,我明早睡醒了會過去檢查的。”

待蘇琅琛走了,慕君颉輕輕籲了一口氣。

你演的很好,慕君颉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蘇琅琛沒有看出來什麽,在他眼裏他依然只是沒心沒肺什麽也不懂的小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是在意他、舍不得他的,甚至會為了一個冒血的小小傷口就感到心疼。

爹爹,我比你強,我永遠不會像你那樣在意一個人直到為他失去自我和生命,而就算我在意上了,也永遠都不會讓對方知道。

慕家出了你一個人生的輸家就夠了,而我,要做就做贏家。慕君颉露出一個很淺的笑,似乎帶着孩童般的自得和酸澀,笑容一閃而逝,就像是霧氣,輕輕一吹就散了。

另一邊,蘇良又開始犯了難,一則是因為五簧鎖比較難得,不怎麽好找,二則是因為他實在沒膽子把蘇琅琛給鎖起來。這整個山莊就兩人最大,一個是莊主另一個便是少主,他一個小小的琅閣管事,竟先鎖了少主又鎖了莊主,以後的日子還怎麽混?奈何這次又是蘇琅琛親自下的令,蘇良只得苦着臉照做,急匆匆的命人找鎖。

不過,今夜全山莊的人總算睡了個好覺。慕君颉的病終于好轉,只要再休養一陣子就行了。慕君颉好了,蘇琅琛便好了,大夫們仆人們也就能跟着一起好了。整個栖霞山莊全都安了心,所有人終于睡了一個好覺。

深更半夜裏,卻偏偏有一個人沒睡覺,此人正是趙宗治。

注:

①:鞠就是古代的一種皮球,最早是結毛而成,後來用毛充填皮囊而成,宋代充氣入皮囊之中,稱為皮球。

28貪念倒V

趙宗治此刻正朝着琅閣方向而去,輕輕巧巧的一躍躍上房頂,在暗夜中無聲無息的沿着屋脊緩步走在檐瓦上,步伐悠閑自如的就像是走在自家庭院中一樣。

趙宗治天生酷愛武學,因此年幼時他父親便在王府為他召了各派武林高手教他習武。他因不能顯露身份,所以在栖霞山莊掩蓋了真實功力,讓人看起來武藝只是中上水平而已。但實際上趙宗治武功高深莫測,早就集各家所長,若要行走江湖的話,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的內力修為幾乎已達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斂去內力易如反掌。

趙宗治輕松的走着,完全視山莊內的守衛們于無物。可動作輕松,表情卻一點也不輕松,一路上趙宗治都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自從趙宗治喝了醉生夢死想了一整晚的慕君颉後,腦中便從此多了慕君颉的身影,竟是怎麽樣也揮之不去。趙宗治煩躁的要命又不知道該怎麽做,便躲在房間裏哪也不去,整整練了兩天的心法,試圖讓自己靜下來。好容易靜下了心,半夜一出屋,看到整個山莊燈火長明,藥閣的人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做什麽。趙宗治是個冷心冷情的性子,正漠不關心的路過,卻有聲音模糊飄到耳邊,說是少主的燒怎麽也不退,病的更重了。

原來是那小孩病了,怪不得鬧出那麽大動靜。那小孩身體也太差了,前兩天不還好好的,怎麽又生病了?趙宗治繼續走自己的路,眼都不擡,停也沒停。黑暗中,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待趙宗治回了房關好門,臉色卻變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聽到說慕君颉病了的時候,自己一顆心竟是忽的一跳,繼而一沉。不過走了短短的一段路,他心裏卻已經過百轉千折,起伏如潮水洶湧。

可那妖孽病了關自己什麽事?趙宗治再次百思不得其解,腦中慕君颉的身影又慢慢浮現,竟是什麽靜心心法都不管用了。好容易撐到了第二天,趙宗治得知慕君颉還是沒醒。

妖孽禍害千年,那個妖孽就算沒醒也不會有什麽事的。趙宗治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忍不住開始擔心。又撐到了晚上,趙宗治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便是想看到慕君颉,不管原因也不問結果,迫切的想去看慕君颉一眼。趙宗治本就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人,轉眼已身處慕君颉卧房門口。

今晚的夜色甚好,薄紗般的月光偷過窗子流瀉了滿屋,趙宗治利落的從窗子裏跳進屋內,一步步緩緩走進,在離慕君颉床前還有一丈左右的距離站定。床上的小孩正熟睡着,呼吸聲輕的就像嬰兒般幾不可聞,整個身體陷在大床裏,只占了小小的一塊地方,從趙宗治這個角度看過去,銀白色的月光照的慕君颉就像失去翅膀的精靈,臉色是仿佛可以透過光一般的白皙,烏黑的發絲襯着白皙纖細的頸項,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十分脆弱,給人一種易折的錯覺。

趙宗治靜立着望着慕君颉,眉頭一點點皺起來。他的臉隐藏在角落陰影中,叫人瞧不見表情,就這麽定定站了許久,趙宗治覺得越看慕君颉心頭越覺得亂,轉身欲走。

剛走沒幾步,卻聽到軟糯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是木頭嗎?”

趙宗治不由自主停下來轉回頭,看到慕君颉竟坐起了身,長發随之淩亂散在身側,一臉尚未睡醒的恍惚,手胡亂揉着眼,神情迷迷糊糊的,模樣極為可愛。

待慕君颉清醒過來,勾起唇角沖趙宗治露出一個淺笑,驚喜的說:“木頭,真的是你!”

小孩笑起來嘴角翹翹的,看着就像只美麗而飽滿的菱角。要是含在嘴裏,不知道是不是也像菱角一般清甜。

莫名想到這個的瞬間,頓時有可疑的紅暈染上趙宗治的耳根。慕君颉根本看不清趙宗治的臉,只是表情疑惑的歪着腦袋,“木頭,你半夜來我這裏做什麽啊?有什麽事嗎?”

趙宗治的臉色變了又變,一時間怎麽無法開口說自己是因為擔心這個妖孽才來的,陰晴不定的過了老半天,還是沒有回話。慕君颉忽然一個激靈,一臉戒備的瞪向趙宗治說:“木頭,你半夜來,不會是想把你的那塊玉偷偷拿回去吧?”

見趙宗治不吭聲,慕君颉以為趙宗治默認了,頓時如臨大敵,使勁搖着腦袋道:“那塊玉我看中了,不給不給就不給。”

“……你把玉放哪了?”

“你放心吧,我沒有弄丢,你的那塊和東方大哥那塊都放在一起好好收着呢。”

趙宗治擰起眉:“東方遠?你又拿東方遠的玉做什麽?”

“東方大哥的可是雞骨白玉,雖然不如你那塊田黃那麽名貴,但也很稀有,而且雕工高超造型巧妙,我也是第一眼見到就喜歡上了。”

趙宗治聽完,又想起來慕君颉說他小時候把受了傷的蘇琅琛撿回去,也是因為一眼看中了蘇琅琛身上的玉,繼而臉色有些難看,“你是不是見一個人就要一塊玉?除了我的,你分別還都要誰的了?”

“怎麽可能見一個就要一塊?”慕君颉不滿的撅起嘴:“我雖然特別喜歡玉,但寧缺毋濫,只有那些稀有又好看的,才瞧得上眼。”

慕君颉望着趙宗治,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忽閃着,臉龐玉雪樣晶瑩,轉眼又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木頭,我知道你那塊玉價值連城,但好歹我也賠了一把千金難換的好劍給你,或者,我再賠點別的什麽,甚至可以盡我所能幫你達成願望。”

慕君颉像小鴿子又像孩童那樣歪了歪頭,認真問:“木頭,你想要什麽?”

趙宗治看着慕君颉,忽然微微一愣。他想要什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換做以前,他想要的只是一輩子都永遠那樣自在随心而已,可現在,他卻莫名茫然起來。趙宗治看着慕君颉,感覺心裏好像住了一只醜陋的鬼,對眼前的人生了某種貪念,卻又不明白那貪念究竟是什麽。

他想要——……

慕君颉見趙宗治不說話,又道:“總之,你爹爹是王爺,想要什麽都有,你就別奪人所愛了吧……”慕君颉眼裏含着祈求與渴望,聲音軟軟的:“木頭,好不好?”

趙宗治明知小孩的可憐全都是裝出來的,但是這一招還真的是屢試不爽,他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每次看到慕君颉這樣,口氣就硬不起來,心裏也不能像往常般平靜了。趙宗治的神色軟下來,沒有回答慕君颉好還是不好,卻挑眉問:“你喜歡玉?”

慕君颉見趙宗治似乎沒有把玉要回去的打算,已然放了心,點頭說:“嗯,我現在已經收藏了很多稀有的美玉了,個個價值連城。”小孩的表情帶了幾分得意,“這樣就算我以後獨自浪跡江湖,光靠賣玉也餓不死。”

趙宗治半天不說話,隔了一會兒,忽然莫名其妙的悶悶來了句:“你以後不許再問別人要玉。”

聲音太低,慕君颉沒聽清楚,“……木頭,你說什麽?”

“我是最後一個,從我以後,你不許再問別人要玉。”趙宗治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嚴厲認真,畢竟生于皇家,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為什麽?”慕君颉不滿的抗議:“我既然喜歡玉,以後要是遇上看中的玉,哪有眼睜睜放它走的道理?”

“你以後不會再有從別人那裏看中玉的機會。”

“……啊?”慕君颉不太懂趙宗治的意思,卻打了個哈欠。他本就是沒睡好而被驚醒的,況且大病未愈,瞌睡蟲漸漸來襲,又想睡覺了。

趙宗治的臉始終隐在陰影中,看不清楚表情,“我會先你一步把天下稀罕的玉都弄到手,你以後只能看中我這裏的玉,不能再要別人的。”

慕君颉的神智已經有些模糊了,困倦的揉着眼,沒聽明白趙宗治的意思。他身上只穿了月白色的裏衣,一舉一動間,衣襟敞開處可以看見線條精致的鎖骨。

月光細如紗柔如水,在深夜中虛虛實實的流瀉着,有種既妖媚又沉靜的韻味,從窗間灑進來,把整個大床都照的清清楚楚。趙宗治微眯起眼看着慕君颉,不知道是因為月色的緣故,還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本就是一日一變,小孩和第一次在山下初見時比,似乎長大了一些。細細端詳下來,小孩臉上的稚嫩真的是少了幾分,整個人出落的越來越動人,越來越有氣質,眼角眉梢間,已經能看出成年後将會是如何的俊美無雙。

趙宗治努力把目光從慕君颉的臉上移開,落到他纏着紗布的左手上,沉聲問:“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慕君颉低頭瞥了眼自己的手,不以為然的說:“我自己用簪子紮的。”

“自己紮的?你腦子糊塗了嗎?”

慕君颉不明白趙宗治的聲音為什麽忽然蘊含了明顯的怒氣,有些莫名其妙的望向趙宗治,點頭答:“嗯,就因為當時發燒,燒的腦子糊塗了,所以才紮自己,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因為發燒了所以就紮自己,這是什麽邏輯?趙宗治無法理解這小孩的腦子到底都想的什麽,似乎他從一開始認識他,就沒猜透過他的心思。趙宗治又是半天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怎麽又發燒了?”

“舊病複發了,就發燒了呗。我經常發燒的,沒什麽大不了,”慕君颉又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邊打哈欠邊說:“越子軒當初還說,指不定哪次舊病複發就救不回來了呢。”

趙宗治聽了神色微變,眉頭一點點皺的死緊,像能擰出水來。慕君颉這回卻是真的困到不行,打哈欠打了滿眼的淚,再也撐不住了,“木頭,我困了,想睡覺了,你也回去睡覺吧……”

慕君颉的聲音越來越小,只見話才說完,人已經縮回被窩,蜷着身子,又閉上眼睡去了。

趙宗治依舊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睡着了的小孩,神色不自覺染上一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他無聲無息的走上前,為慕君颉輕輕掖好被子,又盯着慕君颉看了半天,然後轉身從窗口躍出屋,身影消失在黑暗裏。

第二天一早天才剛剛放亮,慕君颉就破天荒的自己偷偷起了床,跑到蘇琅琛卧房門口,親自去檢查門鎖。

蘇琅琛的房門鎖的好好的,鎖也的确是五簧鎖,慕君颉檢查完了,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此刻整個琅閣都靜悄悄的,根本看不到什麽人,守衛們正準備換班,仆人們才剛剛起床,蘇琅琛還沒有睡醒。慕君颉一個人站在門口,從懷裏拿出一根準備好的鐵絲,輕手輕腳的探進鎖眼,一邊小心的轉動着一邊側耳湊過去聽。待聽到鎖裏機關發出輕微的裂帛般的一聲響後,慕君颉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然後悄悄的走了。

待到了巳時,蘇婉照例走進慕君颉房間伺候少主起床。慕君颉喜歡賴床,平日都是巳時才願意起。蘇婉進了屋,卻發現屋內根本空無一人,少主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蘇婉忙叫來了蘇燕她們,找遍了整個琅閣,仍不見蹤影,這才覺得事情嚴重了,連蘇良都跟着緊張的要命,派人把找尋範圍擴大到了整個栖霞山莊。

直到将近正午,衆人終于驚悚萬分的确定:少主不見了。

29引人犯罪倒V

仁宗至和元年年初,到處都是生氣勃勃的初春氣息,城牆上頭的迎春花已經依稀探出了頭。氣溫雖然依舊很冷,正午的陽光卻暖暖的,金陵城如以往無數個白天一樣,大敞着城門,迎接往來行人。商鋪茶樓熱熱鬧鬧的開門迎客,沿街叫賣的小販也越來越多,人頭攢動車水馬龍。正是吃午飯的時辰,微寒的空氣裏飄滿了熱騰騰的飯菜香。

慕君颉此刻獨身一人站在繁華的大街上,破天荒的覺得肚子餓了。

慕君颉私自溜出莊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就輕車熟路。這一回,他有心也要讓蘇琅琛嘗嘗被鎖在屋裏丢下來的滋味,很容易就躲過了正在換班的山莊守衛,輕輕松松的騎馬下山,不多時就到了金陵城內。

都說若是有心思挑食,還是不餓的緣故,這話一點也不假。慕君颉平日裏挑三揀四的不愛吃飯,有一大半的原因還是怪蘇琅琛寵的太厲害了,時時刻刻小心的哄着喂着,越哄越不愛吃。這次慕君颉生病,在病中一直沒吃東西,昨日醒了也沒吃什麽,今早更是空着肚子便溜出莊了,這一回是真的餓了。

眼前人來人往的路口,正立着城內最有名的百年老字號酒樓客來居。慕君颉眼睛一亮,順着香味就往客來居走。

慕君颉依然穿着紅色襖衣,配着白色腰帶和鹿皮靴,長發未束冠,只用一根帶子随便紮住,氣質靈秀超凡,臉龐似雪晶瑩,宛如初春新綻的一朵臘梅幻化成人形。這麽一個十三四歲的漂亮少年獨身站在那裏,想不引人注意都難,再加上他大病初愈,帶着一種病弱的氣質,越是楚楚柔弱,越是能勾引人心底醜陋的欲|望。慕君颉才走進客來居,便立即引來了各種目光。

客來居的飯菜本就好吃,此刻又正是飯時,食客幾乎都已經坐滿了。慕君颉以往跟蘇琅琛出來,蘇琅琛都是将整個二樓都包下來,帶他徑直去二樓的,于是慕君颉便習慣性的向二樓去。

才剛走到樓梯前,就被迎上來的掌櫃攔住,“真抱歉,這位小公子,敝店二樓已經有人全包下了,如今只有那邊那位老大爺旁邊有個空位子,”掌櫃往左邊的空位指了指,一臉歉意的陪着笑:“您先那裏坐,菜我們會盡快上,您看成不成?”

慕君颉實在是餓的沒力氣,便點點頭往那邊走。才走沒幾步,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一個長相肥胖的青年沖他笑道:“小公子,我這裏也有空位子,跟我們一起坐怎樣?我可比那老頭知情趣多了,保管讓你吃的開心又舒服。”

青年說完,輕浮猥瑣的嘿嘿笑了幾聲,同桌幾個男子也跟着大笑。

青年的打扮一看就有錢有勢,而且平日裏嚣張慣了的,盯着慕君颉的眼睛帶着明晃晃的驚豔和色意,笑起來臉上的肥肉把五官幾乎都擠在了一起。

慕君颉任由青年抓着他衣袖,把所有厭惡都藏在心底,反倒沖着青年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純淨中帶着不自知的魅惑,這一笑簡直讓青年幾乎看傻了,整個人呆呆的望着慕君颉,抓着慕君颉的手也不自覺的松了開。

順利收回衣袖,慕君颉眨了眨大眼,認真說:“好啊,不過我想看着你說話,可是你為什麽把臉埋在你的屁股裏?”

小孩的嗓音尤為動聽,語氣也單純無辜,大堂四周角落立即響起陣陣低笑,青年老半天才從慕君颉的笑靥中回過神來,頓時被滿堂嘲諷弄的變了臉,氣的耳根都漲紅了,結結巴巴的拍案道:“……你,你!”

“……咦?”慕君颉又認真看了看青年,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顯得愈發無辜,帶着十足的歉意說:“真抱歉,我不知道這屁股就是你的臉,……那,那你豈不是沒有屁股了嗎?”

大堂四周頓時傳來更大的哄笑聲,青年終于忍無可忍,跳起身一巴掌就要朝慕君颉臉上打去:“媽的,讓你胡扯,看本少爺怎麽教訓你!”

滿大堂的食客見狀,頓時為慕君颉捏把冷汗,慕君颉卻像是因為年紀尚小又事發突然而被吓到了一樣,愣愣的站在原地,竟是不動也不躲。

“……啊!!!”

一聲慘叫緊接着傳來,只見青年的巴掌剛剛揮到半途,竟忽然有個極細小的東西嗖的一聲破空而出,從二樓的樓上猛地射下來,如箭般直直穿透了青年的掌心,然後釘進他身後木柱上,頓時濺開了一串血珠。

衆人定睛一看,釘在柱子上的不過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牙簽。慕君颉依舊愣愣的站着,仿佛還沒反應過來,卻沒人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不悅。

慕君颉一邊在心裏暗暗生氣樓上不知是哪個人多管閑事,害他失了親手教訓人的樂趣,一邊悄無聲息的收回了指間本要出手的淬了毒的銀針。

不過那人也算替他收拾了這個不長眼的白癡,不用他親自動手,慕君颉也省得麻煩,于是不再去管眼前痛呼叫罵的青年,繼續擡腳向老大爺邊的空座走。

樓上與此同時走下一個棕衣人,轉眼行至嚎叫着的肥胖青年身前,面無表情的說:“閣下方才在這裏打擾到我家主人清淨,我家主人要你馬上出去。”

青年捂着手狠狠沖棕衣人喊:“剛才是你做的對不對?你可知道我是誰?你他媽活膩了,竟敢……”

“方才我家主人已經手下留情了,你若再不走,整只手都不保。”棕衣人語氣冰寒的打斷青年,慢慢從一數到三,然後擡了手,竟眼看就要來真的。

棕衣人明顯武功高深,又氣勢逼人,青年的腿立即随着棕衣人的動作發軟。他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和幾個同伴最終全被唬的站都站不穩了,放了句狠話便倉皇而逃。

棕衣人緊接着卻又向前一步,對着慕君颉身前,恭恭敬敬的彎下腰:“這位公子,我家主人說,想請您上樓用飯,不知可否?”

棕衣人說完,側過身請慕君颉先行,舉止強硬,已暗含容不得人不答應的味道。

慕君颉暗地裏皺皺眉,心裏不悅,卻沖棕衣人甜甜一笑,不着痕跡的拒絕道:“謝謝你家主人好意,我還是不……”

話沒說完,被跑堂的一聲吆喝打斷:“勞煩客官借過啊借過……”

跑堂的小二端着一大盤熱騰騰的招牌菜糖醋瓦塊魚從慕君颉身邊跑過,飄來一陣令人嘴饞心癢的香味,一路送上樓去。

慕君颉最愛吃的就是魚,此刻又實在是餓壞了,聞着味道更覺得誘人,竟轉眼把剛才拒絕的話抛腦袋後去了,兩眼亮晶晶的跟着那盤魚便上了樓。

二樓的布置十分雅致,燃着好聞的檀香,燒着暖暖的地龍,房中間坐了一個男子,身後有四五個棕衣人左右立着,一看便知個個都是高手。

男子的坐姿略顯懶散,一手端着翡翠酒杯,一手放在桌上,無意識的把玩着幾根牙簽。目光從頭至尾片刻不離正跑上樓的慕君颉,跟随着慕君颉的一舉一動,臉上始終含着笑。

慕君颉眼巴巴的跟着魚上樓落了座,餘光瞥到男子手上把玩的牙簽,便看出剛才出手的就是男子本人。慕君颉不知對方底細,便繼續演着一副不谙世事又無力自保的少年模樣,甜甜的對男子道謝:“這位大哥,多謝你剛才相救,把壞人趕跑了。”

“只是舉手之勞,小公子不用客氣。”男子望着慕君颉,一邊不自覺的加深了臉上的笑意,一邊暗暗嘆了口氣————這小孩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都不離那盤魚,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他一眼。

男子只覺得既無奈又好笑,卻絲毫不感到氣惱。他一邊招呼慕君颉吃菜,一邊微笑着說:“在下姓趙,名十三,今日與小兄弟一見如故,不知小兄弟叫什麽名字?”

慕君颉已經夾了個魚塊放在嘴裏正吃着,神情像一只滿足的小貓,一邊嚼着魚塊一邊含糊不清的随口答:“……那個,你就叫我慕慕吧……”

這時跑堂又送上來一盤桂花鴨,整只鴨烤的金黃香脆,鴨皮又淋了梨汁蜂蜜,讓人食欲大振。慕君颉拿着筷子便伸向烤鴨,歪着腦袋認認真真的在鴨子身上搗鼓了半天,卻怎麽也夾不下一塊肉來,随即不滿的嘟起嘴。

趙十三看着慕君颉此刻的樣子,臉上的笑意不自覺更濃了,然後伸手拿起盤子旁邊的小刀,動作優雅的将鴨肉連皮均勻割下長長幾條,說:“慕慕,這個烤鴨是要用刀子割的,然後蘸上醬,裹入桂花餅裏吃。”趙十三說着,已經卷好了一個薄餅,放到慕君颉跟前的空盤子裏,微笑着說:“給,吃吧。”

趙十三身側的棕衣人見自家主人竟親手伺候別人,均微微一滞,慕君颉卻毫不客氣,拿起餅便咬,美妙的味道立刻充斥唇齒間,果然好吃的不得了。慕君颉一邊細細嚼着,一邊不由自主地眯起雙眼,表情極為享受。這道菜的醬汁是客來居的獨家秘方,味道特別好,慕君颉吃完了卷餅,意尤未盡的伸出舌頭,舔掉指尖沾上的醬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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