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所有權
自從那日慕君颉下船離開後,蘇琅琛愣愣的站在原地遙望許久,直到人影子都不見了才收回視線。待傷徹底養好也沒摸懂慕君颉的意思,身邊也沒人可商量,只有把事告訴了不靠譜的東方遠,讓他幫忙分析。
“慕慕都說原諒你了,你還怕什麽?”東方遠一聽之下,滿心以為蘇琅琛終于從此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對,是擺脫過去重新生活了,自是上蹿下跳地幫忙出主意:“還愣着幹嘛,趕緊找人去啊!要趁熱打鐵再接再厲,打扮的人模狗樣的去慕慕面前獻殷勤,一直磨到慕慕回心轉意為止!”
這番歪理邪說打動了蘇琅琛,于是那位一向英明果決的蘇莊主就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換了數款裝扮還是忐忑不安,在衆人七嘴八舌的建議下勉強敲定了一件暗紫色繡雲水紋的長袍,發髻也新整一遍,整個一身玉樹臨風,最後出門的時候獲得了栖霞山莊上到暗衛頭子下到掃地丫鬟的一致好評。
今日是慕君颉傷假的最後一天,慕君颉自然是要睡個夠的,趙宗治那邊還在一聲聲低喚心上人起床吃飯,慕君颉總算被趙宗治弄的有點醒了,微微睜開眼,皺起眉嘟嚷:“我不要吃飯……”
趙宗治試圖把慕君颉的身體扶坐起來,“按時吃飯對身體好,起來吃飯了。”
“不吃不吃!”少年手腳立即開始掙紮,半開的眼眸又閉上,緊着小臉孩子氣的嚷嚷,“我要睡覺!”
看慕君颉不想起,趙宗治也不舍得叫他,差點就要舉手投降,可是一想到公孫離的醫囑,便又狠了狠心摟着慕君颉坐直:“吃完飯再睡。”
慕君颉終于被弄醒了,卻仍一臉迷迷糊糊的樣子,任由趙宗治給他穿衣洗臉。
由于當事人的不配合,折騰了好久才洗漱完畢。慕君颉還是昏沉沉的覺得困,脾氣跟着又起來了,氣呼呼的像個小包子:“我都說了要睡覺不要吃飯了!”
趙宗治對慕君颉向來很有耐心,也樂意縱着心上人發小脾氣,只神色不變的單膝跪在地上一邊給慕君颉穿鞋子一邊道:“不吃飯對身體不好。”
“我身體好不好都不關你事!”終于穿好鞋,慕君颉頂着依舊昏沉的腦袋由趙宗治牽着往外走,起床氣嚴重的少年仍不忘繼續鬧別扭。
趙宗治皺起眉,神色并不見惱,反而帶着擔心,伸手去觸慕君颉的額頭:“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慕君颉揮開趙宗治的手,“不舒服也不用你……”
還沒說完卻停住了,因為擡頭發現蘇琅琛竟站在剛被打開的門前。
蘇琅琛定定望着慕君颉,“慕慕。”
慕君颉的神色因沒睡飽而仍有些迷蒙,擡頭看向蘇琅琛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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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宗治也看了蘇琅琛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上前,竟在這時動作自然而親昵的幫慕君颉理了理方才沒有系好的衣襟。
鎖骨上的點點吻痕不可避免的露出來,一直向衣襟之下蔓延,讓人很難不想到被衣物遮蓋住的地方又是怎樣一副光景。蘇琅琛瞳光一瞬間緊縮,手掌死死握緊。
趙宗治雖不是個細心的人,但只要是和慕君颉有關的就絕對不會出纰漏,然而今日卻一反常态,不僅是衣襟沒系好,腰封也沒有給慕君颉圍上,便帶慕君颉出卧房門了。等趙宗治把慕君颉的衣襟系好,所有吻痕都随之被遮住之後,又當着蘇琅琛的面彎腰幫慕君颉圍上腰封,側臉柔和的目光和摟着慕君颉腰的占有性姿态像是一把刀插在蘇琅琛心口。
很明顯趙宗治這是在宣告所有權。
慕君颉恍然不覺的站在原地心安理得的接受趙宗治的服務,待衣服都弄好後才拍開趙宗治摟在腰上的手轉身朝外走。
“慕慕,”蘇琅琛擡腳攔住慕君颉的去路,望着慕君颉的那雙眼眸因為沉積了太過強烈的情緒,反而讓人看起來覺得毫無溫度,“你和他在一起了?”
慕君颉看了看蘇琅琛,抿着唇沒承認也沒否認。
“慕慕,”像是在竭力保持穩定,蘇琅琛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你要是還氣我,要我做什麽我都認了,你就算現在讓我給你下跪我都做得出來,”蘇琅琛猛然伸出手硬擡起慕君颉的下巴,死死盯進他的眼睛裏,“可要讓我眼睜睜看着你跟別人在一起,除非是我死了。”
蘇琅琛的語氣很輕緩,卻透着一種冰寒而哀怨的狠決,慕君颉忍不住微微一震。
“所以你別逼我,就算是我求你。”蘇琅琛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慕君颉的臉,那種狠決似乎透過指尖而直擊慕君颉的心底,讓人不寒而栗,“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兒來。別逼我,慕慕,我不想再傷害你……”
“放開他。”趙宗治的聲音突然間淡淡響起,手指已無聲無息的扣上了蘇琅琛腕上的命脈。
蘇琅琛看向趙宗治,忽的冷笑一聲,手腕一翻擺脫了趙宗治的鉗制,随即一掌直直揮出。
趙宗治迅疾的躲過了,匆匆跑來向慕君颉報告事情的秦雲溪以及靠牆擺放的案幾卻沒能躲過,蘇琅琛幾乎用了十成的力,秦雲溪只從側面受到殃及便被掃退了足足一丈,案幾則是完全粉碎,掌風甚至拍裂了一層牆皮。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趙宗治面色不變,眼神卻帶着異樣的冷酷,躲過的同時手如閃電般刷刷連攻三招,招招直封要害,蘇琅琛唇角依舊帶着冷笑,腰向後一折,躲開一擊後立即跳開,又側身躲過第二擊。但這速度遠沒趙宗治的下一掌那麽快,便迅速運轉內力,想也不想的正面和趙宗治對了一掌。
只聽“嘭”的一聲,渾厚的真氣四撞,在狹小的屋內劇烈的激蕩而開,旁邊花架上擺的汝窯瓷瓶首先遭殃,直接被震的炸開,瓷片四散。有兩片正好飛向慕君颉所站的位置,趙宗治和蘇琅琛同時神色一緊,向慕君颉奔去。
慕君颉卻看也不看拂袖一揮,瓷片立即轉了向,直直向牆面射去,随後釘入牆上。慕君颉本就因秦雲溪剛剛附耳報告的事皺起了眉,這下更是徹底火了,丢下一句“要打滾出去打!”便跟秦雲溪出了門。
蘇琅琛随即要跟着慕君颉追上去,然而被趙宗治擋在身前。冷冷看着趙宗治,蘇琅琛眼神如利刃:“讓開。”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他受傷的人。”趙宗治的神色卻更冷,緩緩抽出腰間随身攜帶的劍,“你前幾日害他受了寒氣又複發喘證,再加上兩年半之前在栖霞山莊的那筆賬,這次一起算。”
而這邊慕君颉趕到校尉營的時候,便看到劉晉正帶着幾個人騎着馬杵在營門口。慕君颉的副将郭明義見慕君颉來了,立即迎上前附耳低低道:“大人,這劉晉也不知是要做什麽,突然之間就帶人過來了,賴在大營外頭不走,看樣子在是等什麽人,又像是在堵着門不讓人出來。”
郭明義早被慕君颉調/教成了自己人,而劉晉是劉太師的親侄子,自然也被郭明義所不喜,言語中帶着防備和鄙夷。慕君颉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那就幹脆就請他進來,問個明白。”
“您怎麽能讓他進校尉營?”郭明義頓時小聲道:“他也不知道是要搞什麽鬼……”
慕君颉卻已走向了劉晉,笑着開口:“不知劉大人來校尉營有何貴幹?”
“自然是有事。”劉晉并沒下馬,只用眼往下斜看慕君颉。
“外面風大,天氣又陰沉,”慕君颉很體貼的道:“劉大人還是營中說話吧。”
仿佛是沒想到慕君颉會邀他進營,劉晉微微一愣。慕君颉又笑着說:“莫非劉大人嫌棄這校尉營?還是說敢來卻不敢進?”
這麽一激,劉晉當真就帶着手下人一起入了營。慕君颉直接請劉晉進到自己的上尉大帳內,讓手下小兵端了杯茶上來,“營帳簡陋,也沒什麽好招待的。”
劉晉不看那茶,也不說話,靜坐等了沒多會兒,便聽外面傳來通報,竟是刑部尚書袁恒到了,還跟着汴京府尹汪齊盛。
慕君颉立即迎上前去,卻看向了府尹身後,被衙役帶過來的布衣婦人。汪齊盛見到慕君颉似乎有點驚訝,“原來嚴大人今日也在營中,我還以為嚴大人尚閉門在家,養傷休假。”
袁恒随即也問:“嚴大人的傷是否都好了?”
“已經好了,謝兩位大人挂心。前幾日因傷一直沒能來校尉營,卻不想今日竟在這裏一連遇到了三位大人。”慕君颉笑了笑,“劉大人還在帳內,兩位大人也一同進賬說話吧。”
與此同時聽到一陣馬蹄聲傳來,竟看到趙從古帶着侍衛遠遠騎馬過來,身上還背着箭囊,一副要去狩獵的行頭。趙從古不緊不慢的勒住馬,笑道:“呦,今兒怎麽回事,嚴大人這裏還真是熱鬧。”
趙從古和趙宗治一樣身為郡王,又是僅次趙曙的第二順位皇儲,等級自然比慕君颉高出不僅是一點點,慕君颉立即行了個禮,其餘衆人也跟着一起行禮,趙從古随即笑着下了馬,“本王本來要去京郊打獵,但看這校尉營那麽熱鬧,突然想先看看熱鬧再走,不知嚴大人意下如何?”
“安郡王言重了,”慕君颉也笑着開口道,“下官怎敢拂了郡王爺的意。”
大帳裏面非常寬敞,有再多人進來也坐得下。趙從古自然是坐上了主座,慕君颉則坐在右下首處,一時之間腦中運轉飛快。刑部尚書袁恒是左相的人,左相的人都是中立派,可府尹汪齊盛卻實打實出自劉太師門下,自然是趙從古的人,而這趙從古也必定不會選在這種陰沉的天氣去打獵,更不可能恰巧路過校尉營。
已經猜到今日擺那麽大的陣仗不過是為了一個江一舟,慕君颉心裏忍不住冷笑,只聽府尹汪齊盛先開口道:“嚴大人,下官今日和袁大人一起過來,是因為一件鬧的蠻大的案子。”
汪齊盛說完便命令衙役道:“把人帶上來。”
之前慕君颉瞧見的那名婦人便被帶了進來,跪在地上,低着頭看不清面目。
慕君颉看也沒看那婦人一眼,喝了口茶慢慢道:“不管是什麽案子,大人帶女人進軍營,似乎不太好吧。”
“嚴大人前段時間都在閉門養傷,興許不知近兩日這婦人的案子已鬧到整個京都都沸沸揚揚,”袁尚書倒在這時開口了,看樣子似乎也有些頭疼,“先是擊鼓鳴冤又是當街攔轎,就差沒有告禦狀了。”
慕君颉聽了幾乎又要冷笑,若一個普普通通的婦人真能在天子腳下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那也不會有官員敢貪贓枉法了。袁尚書随即對婦人道:“這裏就是校尉營,”然後指向慕君颉,“這位就是校尉大人,你可把你的案子再詳細說一遍給嚴大人聽。”
那婦人立即磕了個頭,卻也沒敢擡頭看慕君颉,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聲音小的聽不清楚。
慕君颉見了竟安慰了那婦人一句,“你不用怕,聲音再大點,”說着看了趙從古一眼,道:“恰巧安郡王也在這,安郡王向來公正無私,定能為你主持公道。”
婦人忙又朝趙從古磕了個頭,這回說話終于能聽清了,慕君颉也總算聽懂了事情大概,這婦人原是沛州人,本來和相公一起來汴京想做些小買賣,相公卻被校尉營的人抓了去。
副将郭明義立即忿忿然的插話道:“這怎麽可能?我們校尉營的人向來軍令嚴格,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慕君颉揮退郭明義,問那婦人:“那你相公是何原因被抓走的?”
“我……”那婦人卻是哭了出來,“都是奴家的錯,那幾位軍爺不知何故看上了奴家,便……”
慕君颉耐着性子又聽完,原來是士兵搶占民女的戲碼,簡直是俗套透頂,而這婦人這時也擡起了頭來,倒當真貌美如花,哭起來更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慕君颉放下茶杯,“那麽抓你相公的士兵是誰?”
“奴家只知道幾位軍爺是校尉營的,卻不知他們的名字……”
“名字不知,長相總記得吧?”慕君颉不等婦人回答便随即命令郭明義道:“傳我的令,讓校尉營弟兄們全部出列,到校場集中。”
“嚴大人慢着,”汪齊盛卻是開口攔住慕君颉,“這婦人先前投案時說,連那些軍士的長相也不記得了,就只認得她相公。本官的意思是,讓衙役們帶着她挨個營帳的搜找一遍,萬一真有窩藏……”
“汪大人,恕我直言,”慕君颉這回是真的冷笑出來了,語氣聽起來卻依舊和善。簡直是欺人太甚,倒不知什麽時候他這校尉營竟也是能讓人随便搜的地方了?“校尉營怎麽也算是軍事重地,無憑無據就可以來搜營,我卻不知我朝哪條律例是這樣規定的。”
江一舟如今的确身在校尉營,他對天機閣的叛變也并非慕君颉當日的三言兩語就促成的。三年前江一舟替趙從古和劉太師滅口前任京都府尹韓冶一家的時候,有意救下了一個叫楚曉的僮仆。那僮仆當年不過十三四歲,相貌俊秀可愛,又剛被賣進韓家不久,江一舟難得動了此生唯一一次恻隐之心,把他救出養在別處,最後竟日久生情。然而紙包不住火,天機閣已隐隐得知楚曉的存在,江一舟若想保楚曉的命,就必須詐死脫離天機閣。
現在不僅江一舟在校尉營,楚曉也在,而且被副将郭明義編入了夥頭兵。私藏不明之人入軍營,若被查出就是一個死字,汪齊盛繼續道:“我知道無故搜營于理不合,但這案子鬧的那麽大,這婦人又認定了她相公就在校尉營,加上她是異鄉人士,失了相公實在可憐,希望嚴大人能行個方便。”
那婦人聽了也立即跟着在下面不斷磕頭哭求,形容凄慘,一直沒說話的趙從古終于開口了,問袁尚書道:“不知袁大人有何建議?”
袁尚書一貫奉行中立,并不參與派系鬥争,只求明哲保身,把事情快快解決的好,便道:“既然郡王爺在此,就由郡王爺定奪吧。”
趙從古點點頭,最終發話:“我看汪大人帶來的衙役人數不少,搜起營來想必會節省不少時間,更何況本王手下還帶了不少侍衛可以幫忙,所以就委屈嚴大人一下,還是搜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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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