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同生共死
陰十雖被劍釘在了牆上,卻依舊活着,——趙宗治怎麽會讓他就這麽容易就死了,擲劍的時候故意偏離了心髒幾分。陰十被一劍穿胸,就連輕輕的呼吸一下都疼的無法忍受,卻在聽到慕君颉的話之後愉悅的笑了起來,笑聲在陰冷的石室內顯得有些說不出的滲人,“哈,這裏是密封的,你們很快就會被活活悶死……”
趙宗治進來的時候便感覺石室內的空氣比較沉悶,但因為只顧着擔心慕君颉而刻意忽略了。趙宗治立即皺緊眉,把慕君颉小心翼翼抱坐在石床上,開始在石壁四周找尋機關,可石壁的每一塊石頭都是實心的,仔細找了一圈也沒找出任何蹊跷。
趙宗治走向陰十,把劍從牆上拔出,卻沒有拔離陰十的身體,而是慢慢在他骨肉中轉了一圈,“說,怎麽樣才能出去?”
“不知道。”劇烈的疼痛讓陰十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全身都在顫抖,卻依舊死死咬着牙,“你們是出不去的,就慢慢等死吧……”
趙宗治猛然把劍抽走,陰十頓時無法支撐的倒在地上,倒地的同時卻是用盡全身力氣輕拍了一下背後的牆面。
待趙宗治警覺的将陰十急急踢開,卻還是晚了一步。上前一把扯起陰十的衣領:“你動了什麽?!”
“我把暗門外面的機關也毀了。”陰十吃吃的笑起來,“這下不僅你們出不去,外面也沒有人能進得來。”
笑聲越發詭異,最後這句話幾乎是在喃喃自語:“能有一位皇子和一位郡王陪着我這個奴才一起死,奴才真的是死得其所,這輩子也不虧了……”
趙宗治感覺這話不對,卻只見陰十口中突然湧出大量鮮血,竟是咬舌自盡了。
暴怒之下,趙宗治一掌拍飛了陰十的屍體,整個屍體已然殘破的不成樣子。趙宗治只覺得戾氣在全身翻湧,又連拍幾掌狠狠拍向石壁,一直到內力枯竭,整個石室卻始終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被掌風震裂的跡象。
地上不能動彈的兩個大漢也被嚴刑拷問了一番,可他們都是被陰十帶進來的,對出去的方法根本一無所知。趙宗治仔細的又在石壁四周找了一遍,身上的戾氣也随之越來越濃烈,卻因慕君颉輕輕的一聲喚而生生收住。
“木頭,”慕君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越來越虛弱,指了指那兩人,“他們是不會知道的,把他們殺了吧。”
多一個人活着自然就多一個人來争空氣,趙宗治随即揮劍了結了那兩人性命,正要繼續去尋找機關,卻聽慕君颉輕輕又道:“過來,讓我看看你腹上的傷。”
“我沒事。”嘴裏這樣說着,卻還是像被主人召喚的寵物一樣立即回到主人身邊,老老實實的任由慕君颉看。
被心上人摸了肚子,面癱臉上沒有絲毫反應,耳根卻隐約有些微紅。像是怕慕君颉擔心,又認真解釋一句:“真的沒事,只是皮肉傷而已,我剛才已經點穴止血了。”
趙宗治是武學高手,下手自然也懂得輕重,傷口雖看着駭人,但慕君颉見他臉色無虞,想必是避開了要害,便略略放了心,又道:“把燭燈弄滅了吧,不要再亂動去找機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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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此刻趙宗治身上最嚴重的是內傷,上午慕君颉去了校尉營後,他和蘇琅琛較真刀真槍的打了一場。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差點沒鬧出人命,兩個人都受了不輕的內傷,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之前才沒能追上跑出校尉營的慕君颉。待燭火被吹熄,密封的石室頓時變得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趙宗治摸索着伸手幫慕君颉把披風重新裹嚴,一觸之下感覺慕君颉身上比之前還要冰冷,立即皺着眉把他抱坐在腿上,将少年纖細的身體整個兒都包入懷裏,“再堅持一會兒,暗七他們很快就能找來了。”
受兒時曾被拐賣的心理陰影影響,慕君颉最怕的就是漆黑而密閉的空間。之前都是在強撐着克制恐懼,如今恐懼感再度襲來,忍不住抓着趙宗治的胳膊小小的喊了一聲:“木頭。”
“我在這。”趙宗治緊緊摟着慕君颉試圖把體溫傳給他,似乎聽出了慕君颉聲音中的害怕,小心翼翼的親吻他的額頭安慰道:“有我在,不用怕。”
“木頭。”慕君颉又喊了一次。
趙宗治不斷輕吻懷中寶貝的額頭,“我在。”
“木頭。”
“我在。”低沉的嗓音帶着鎮定人心的力量。
“木頭。”
“我在,不怕。”
“……”
慕君颉終于不再喊了,在黑暗中輕輕勾起唇角。雖然依舊無法擺脫內心深處的恐懼感,可趙宗治溫暖的懷抱讓他覺得無比安心。
石室內又恢複寂靜,趙宗治卻突然開口:“中午的事是我不好。”
似乎是笨嘴笨舌的不懂得該怎樣跟心上人解釋和道歉,趙宗治的語氣有些不安,“不要生我的氣,我不是要幹涉你的事,………我只是擔心你。”
不等慕君颉回話,趙宗治便輕吸了一口氣又繼續道:“慕君颉,我喜歡你。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希望一輩子都能陪着你,不管你去哪,我都會跟在你身邊。所以想要你能一直健康平安的好好活着,不出任何意外,不要受傷,也不要生病,………因為,我會很擔心,很心疼。”也許是此刻在黑暗中的緣故,趙宗治頭一回大着膽子向慕君颉剖析自己的內心,并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所以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慕君颉沒有回答,甚至半響都沒有說話。就在趙宗治忐忑不安到極點的時候,卻聽慕君颉輕輕開口,“本來聽說這裏出不去的時候,我曾難得發了一回善心,想過不希望有誰來救,拖累別人陪我送死。可是你來了,我真的很開心。”
說這話的時候,慕君颉卻又問:“我是不是很自私?”
語氣似乎有一絲緊張,趙宗治聽了眼神卻剎那溫柔起來,急忙搖搖頭。又想到在黑暗中慕君颉看不到,立即開口:“怎麽會。”
慕君颉似乎笑了笑,忽然伸手輕輕觸上趙宗治的臉,“雖然拖累了你,但我還是想自私的說,如果我們今天真的死在這裏,——能夠和你死在一起,真好。”
這怎能叫自私呢,若你出了事我本來也活不下去,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趙宗治心裏這麽想着,卻握住慕君颉那只手,“我們不會死的,我們兩個都會好好活着,活很久很久。”
“……嗯。”慕君颉的聲音已經非常輕微了,趙宗治聽了心裏咯噔一聲,忍不住握緊了慕君颉的手,卻驀地感覺到指間傳來了黏膩感。随即沿着他的手摸上手腕,明顯觸到一個還在不斷流血的傷口。
趙宗治一顆心瞬間沉下來了。傷口血流不止意味着什麽他自然清楚,一時簡直恨死自己,竟以為慕君颉手上的傷口很淺,因為急着尋找機關而沒有去查看。趙宗治匆匆撕開衣袍,摸索着把慕君颉的手腕用布條緊緊纏上。
趙宗治這回也顧不得管慕君颉疼不疼,用力使勁按住了慕君颉手腕的傷處止血,“疼嗎?”
慕君颉在趙宗治懷裏搖搖頭。他的左手自從可以自主行動之後,不管受什麽傷都沒有多少感覺,也正因此才覺得自己手上傷口根本不嚴重,只是腦袋昏昏沉沉的,道:“木頭,我想睡一會。”
趙宗治頓時心更沉,語氣聽起來卻依舊平靜,“不要睡,和我說說話。”
趙宗治明顯感覺到血沒多久便把布條也滲透了,看來傷口可能是在靜脈上,雖然流的緩慢,但是因為過深或過長而止不住,就算按的再緊也沒用,必須要上藥才行。
可是現在根本沒有藥,石室裏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讓人胸口發悶。懷裏摟着的身軀更像冰塊一般,那麽長時間都沒有暖熱一點,反而越來越冷,趙宗治試圖去跟慕君颉說話:“綁你來的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聲音聽起來像是太監?”
“……他本來就是個太監。”慕君颉敷衍着輕輕答了一句,閉上眼就想睡了。
趙宗治拍拍慕君颉的臉,“先不要睡,再陪我說說話。”
慕君颉又努力振作了一點精神,“說什麽?”
“跟我說說,那太監死前說的‘皇子’是怎麽回事?”雖然滿腹疑慮,趙宗治這回子卻也不是真的想找慕君颉給個答案,只想讓他能保持清醒。
慕君颉沒有答,卻是突然道:“木頭,當年、第一次見面時,我不該有意騙走你的玉,”聲音因為虛弱和缺氧而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在栖霞山莊時,也不該、天天去纏着你,還有、還有昨天晚上,更不該、勾引你,拖你下水。你以後,會不會怪我?”
“不會。我怎麽可能怪你?”趙宗治立即搖着頭認真回答他,盡管慕君颉的話此刻在他聽來有些莫名其妙。趙宗治強忍着擔憂和心疼輕輕親吻慕君颉的臉頰,“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過,我永遠都不會怪你。”
聽了這話,慕君颉似乎是放了心,整個人卻更昏沉了。空氣也跟着越來越少,連趙宗治都覺得呼吸不暢,又急急拍了慕君颉臉頰幾下,“別睡,等會再睡好不好?”
“……我只睡一下,”慕君颉呼吸困難的急喘幾下,小聲的輕輕求道:“……很困,只睡一下下就好了。”
“一下也不行,再等一會兒,馬上就有人來了。”趙宗治緊摟着慕君颉一點也不敢松開,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會在他的懷中消失一樣,“還冷不冷?”
“……不冷。”慕君颉努力搖搖頭,聲音越來越小,“剛才、還覺得冷,可現在,一點也不冷了……”
趙宗治聽了這話心裏卻徹底沉到了底,慕君颉顯然已經昏沉到開始喪失官感。
“聽話,別睡好不好?醒一醒……”趙宗治繼續不斷的喊慕君颉的名字,全身都忍不住開始發顫,“慕君颉,君颉……”
然而怎麽喊都得不到回應,随着時間流逝,趙宗治的心越來越涼,面無人色的摟緊了懷裏的纖細身體,一顆淚水莫名落在慕君颉臉頰上。忙用手去擦,卻似乎怎麽也擦不盡。
他完全而徹底體會到為什麽蘇琅琛當年會一下子便走火入魔,眼睜睜看着心尖子上的愛人在自己面前出事比只聽聞消息還更痛百倍,更何況慕君颉此刻就正在他懷中,他清晰的感覺着他的呼吸在他懷中一點點衰弱下去,卻什麽也不能做,這種痛苦足以讓人發瘋。
時間又過去了一點,空氣沉悶的讓趙宗治呼吸困難,心卻比身體更受百倍煎熬,甚至開始祈求上蒼,能讓自己的命來換慕君颉好好活下去。
這時候石室外面終于傳來轟的一聲響。
來的人卻不是暗七他們,暗七等暗衛被守在石室周圍的兩隊不知名殺手困住,一時根本脫不了身,卻是得知消息的蘇琅琛匆匆趕來,無視被殺手困住的暗七而一把掕住跟在暗七身後的公孫離,強迫他用飛蟲指路。
石室異常堅固,單靠掌風根本震不開。心知裏面是密封的,時間根本不能再等,蘇琅琛最終命令蘇遠去找炸藥來。
一聲轟響,石壁抖了幾下,卻依舊沒有被炸開,只掉落了幾塊碎石。
幽暗的地下,搖晃的石壁,和慕君颉當年詐死在他眼前的場景幾乎重疊,是蘇琅琛心底最深的陰影。蘇琅琛死死咬着牙克制住洶湧而出的恐慌感,狠聲道:“再炸。”
炸藥再次被點燃,爆炸的同時蘇琅琛不顧被雷火灼傷的危險對着炸藥拍出一掌,炸藥被內力推撞到牆上,炸開的力度頓時又多了一倍,只聽嘩啦啦碎石落地的聲音随之響起,石壁竟被順利炸出一個勉強可容一人鑽出的洞口來。
空氣瞬間湧入,趙宗治立刻感覺到呼吸終于順暢起來,抱住慕君颉奔向洞口。之前還剛剛拼的你死我活的兩個男人再度碰面,兩人都是微微一愣。然而時間刻不容緩,石室頂上的碎石已開始紛紛下落,洞口又只能容一人進出,趙宗治急急把處于昏沉狀态的慕君颉從洞口送出去,對蘇琅琛厲聲道:“先帶他走,快點幫他上藥止血!”
蘇琅琛伸手把慕君颉接到懷裏,一看到他的狀況立刻皺起眉,一言不發就抱着懷裏的寶貝轉身疾步上了石階。
石階頂上的碎石也不斷開始下落,蘇琅琛才跑了幾步,被炸開的那個洞口便又被碎石堵住了。
看着重新被堵上的洞口,趙宗治卻是沒有急也沒有慌,反倒松了一口氣。心裏只想着之前對上蒼的祈求竟真的如願實現,可以讓自己的命來換慕君颉好好活下去。
然而外面很快又傳來動靜,竟是蘇琅琛去而複返。
趙宗治立即皺起眉,透過被堵住的縫隙焦急的問:“慕君颉呢?!”
“交給蘇青了,公孫離說他能保證慕慕好起來。”碎石不斷下落,甚至接連砸到了蘇琅琛身上,堵着洞口的石頭卻只移開了一點。
趙宗治放了心,然後道:“你快去照顧他,不要管我了。”
“你以為我想管你!!”連平日裏的優雅氣度都顧不上,蘇琅琛突然罵出聲,并忍不住洩憤似的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碎石,“媽的,我是瘋了才會回來救你!”
蘇琅琛是想讓趙宗治去死不錯,但絕不能是現在。因為如果趙宗治真的在這個時候為了救慕君颉而死了,那他這輩子就徹底輸了。
因為慕君颉會記着趙宗治一輩子,而活人永遠争不過死人。死人永遠不會變老,永遠不會令人失望,更永遠不會犯錯,只會留着那個最美好的形象,一輩子印在慕君颉心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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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