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對不起……對不起——！”

葉焱開着車，聽見坐在副駕駛上的葉火睡夢中不斷呓語。他深深的看了葉火一眼，葉火的四肢因為噩夢小幅度的抽搐着，葉焱終是不忍，探手把他搖醒。

葉火不知是從夢中驚醒還是被葉焱搖醒的，他睜開眼睛，卻過了好一會兒才能聚焦。葉火透過朦胧的面罩看向葉焱，就好像還在夢裏一樣，他緊緊握住自己的右臂，問道：“我做夢了？”聲音沙啞。

“嗯。”葉焱單手打着方向盤，安撫的拍了拍葉火的胳膊，示意他放松：”沒事兒了。”葉焱說。

葉火的防護服裏面滿滿的全是冷汗，濕得他難受。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仰起頭來長籲一口氣。

“坐我的車還能睡着，你真厲害。”葉焱邊說着邊蛇形的繞過一個又一個喪屍。

“別貧。”葉火被他晃得想吐，他擡手想揉揉漲得生疼太陽穴，卻只抵在了面罩上，他問：“你到底怎麽回事兒？”

剛才又是槍戰又是亂跑的幾乎消耗了葉火全部的體力，上車後他有些短暫的虛脫，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便昏睡了過去，這會兒才漸漸轉好，也終于有精力責問葉焱。

葉焱一打輪将車停在樓下，道：“上去說，不然你後備箱裏這人的血都要流光了。”

“上個屁。”葉火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着，他說：“接着開，這是6區，家在9區。”

葉焱看看小區的牌子：“這不寫着9呢麽？”

“你傻啊，那牌子倒了你看不出來啊？”葉火連揚手打他都懶得揚了。

“這樓長得都一樣……”葉焱嘟囔着。

他在葉火的指導下終于把車開到了對的樓下。兩個人将昏迷的甘戈擡到葉火之前就清空的一戶人家的房間裏，從外面鎖上了門。這房子還是葉火昨天剛收拾的出來想當倉庫用的，裏面空無一物，現如今當做監牢把他們都關起來也是不錯。

甘戈對“海妖”下手，多半是“方舟”的人，不知道周頌和顧家兄弟知不知情，若是他們也是“方舟”的人……還是要先下手為強。

“一會兒進去先別摘面罩。”開門前葉火囑咐葉焱。

葉焱不明就裏，也還是照做了。

門是周頌開的。

葉火和葉焱閃身進了房間。進房間後葉火一把摘下面罩，他四下打量着房間裏的情況——房間裏只有楚下臨和周頌，他眼睛眯了眯，沖楚下臨使了個眼色——這些動作都在瞬間完成，周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楚下臨制住了。

“他們倆呢？”葉火問。

“樓上種地呢。”楚下臨知道他說的是顧家兄弟，他壓着周頌的胳膊說。周頌像是預先知道一樣，只一下便放棄了掙紮。他被壓在地上，仰頭看向葉火問道：“你沒事兒吧？”

葉火不明白周頌為什麽要關心他有沒有事兒，他皺皺眉答道：“沒事。”

“甘爹呢？”周頌又問，此時他已經看出來站在葉火身後套在防護服裏的不是甘戈。

“鎖到那邊兒去。”葉火對楚下臨說，沒有理會周頌的話。

一直平靜的周頌卻突然慌亂了起來，他掙紮着想要起身，喊道：“甘爹呢？！葉火！甘戈呢？！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直到被關起來周頌還在拍門罵着，好在這房子隔音不錯，從外面倒是聽不見什麽。三個人又上樓将莫名其妙的顧家兄弟押了下來，也分別鎖在不同的房間。

他們回到葉火和楚下臨的屋子，葉焱這才來得及摘下面罩。

他脫掉防護服，裏面露出的黑色衣服倒有幾分軍裝的意思。

楚下臨看見那身衣服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又擡頭看見葉焱的臉，更驚訝了，他小聲叫道：“葉三火？！”

“喲，楚大俠。”葉焱理了理頭發也笑着打着招呼。

半年多前葉火被出賣被“方舟”追捕，楚下臨為了救葉火而受傷。他怕帶傷回家家裏人起疑便在葉火這裏借住了一個多禮拜，那會兒葉焱為了逃避追捕也躲在這間屋子裏。兩個人關系不錯，葉焱知道楚下臨來自那個楚家，開玩笑的叫他楚大俠，楚下臨也給葉焱起了外號。

葉焱是在突然離開的，連一個字條都沒留。

一個多禮拜之後後來楚下臨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說要回家看看。葉火雖說那時候還沒和楚下臨在一起，但楚下臨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擔心傷還沒好利索的楚下臨路上危險便一路護送他回了武館，誰知當葉火獨自從武館回來後，房間裏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

那之後，葉焱就像人間蒸發一樣的消失了大半年。

葉火也不是沒有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出門找過他，但是一無所獲，這件事楚下臨姿勢知道。直到剛剛他們都以為葉焱不是被抓住了就是死在外面了。

“你還活着？！我聽葉火說你消失了還以為你死了！”楚下臨上前友好的抱了抱葉焱，葉焱也用力的回抱着楚下臨。

“我也以為你們倆死了！”葉焱拍了拍他的背，語氣裏透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葉火站在一邊兒看了一會兒，上前一步分開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道：“你倆待會兒再抱。”，他扭頭看看葉焱，指指隔壁，示意他甘戈還在那兒躺着，他說：“那兒還暈着一個呢，待會兒再死了，你的醫者父母心都去哪兒了？”

葉焱活動了活動手腕笑道：“你來我來？”他看着葉火問是他們倆誰來給甘戈手術。

葉火會意，挑眉道：“一起？”

“那就讓小叔叔看看你的手藝。”葉焱跟在葉火後面下樓拿上醫療設備，兩個人又去甘戈的房間替他清理傷口。

葉火撕掉甘戈的衣服，看着甘組長這一身腱子肉心說：得，又見面了，來吧。

加上上次替甘戈治療，葉火對甘戈的身體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他負責甘戈的左半邊身體，葉焱負責甘戈的右半邊身體，很快就将彈片和傷口清理了個幹淨。因為有防護服和防彈衣的保護，甘戈傷得倒也不算太重，只是意識模糊。

作為警察，甘戈的身體素質應該還不錯。葉火擔心他一會兒就恢複過來，樓下的醫務室滿是醫療設備又有各種各樣的器械，葉火也不敢把他鎖在下面。

楚下臨全程坐在旁邊看他們倆個給甘戈做手術，被葉火認真起來的表情迷得不行。

葉火認真起來的樣子……真是帥啊……楚下臨在心裏拍着桌子。

“不錯。”葉焱探頭檢查了一下葉火的手法稱贊道。

手術做完，葉火摘下手套，活動了一下脖子。他回頭瞥了一眼滿臉通紅的楚下臨，楚下臨忙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眼神移開，若無其事的看向葉焱。

葉火看了眼葉焱皺眉，心想：媽的又是制服。

處理完了甘戈，葉火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們仨暫時沒管被關起來的其餘三個人，回到葉火和楚下臨的屋子裏稍作休息。

葉焱喝了一口水看着他們不停地說着“太好了”“你們還活着”之類的話。楚下臨也在一旁附和着。

一直沉默的葉火突然幽幽的開口：“一聲不吭離開的人不是你麽？說什麽以為我們倆死了。”

“那天……”葉焱摟過葉火的肩膀，解釋道：“你們剛走‘海妖‘的兄弟們就過來了，說是’方舟‘的人都已經查到‘海妖’了，因為找不到波塞冬惱羞成怒，便不管不顧的狠狠進行了一場掃蕩。‘海妖’的兄弟不像波塞冬都是精英，他們都只是普通人，這一場掃蕩下來傷亡慘重，剩下的人也都是些殘兵敗将，又沒有醫療設備……我是唯一的外科醫生，他們一來找我，我就趕緊帶着醫療設備趕過去了……““等等……”葉火腦子有點兒亂，依稀也記得葉焱離開那天，家裏的醫療用品幾乎被洗劫一空，但他還是沒有明白：“你先告訴我‘海妖’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你跟‘海妖’有什麽關系？”

葉焱看着葉火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咱們要留不止一條後路麽？‘海妖’就是我留的一條後路。”

“那之後呢？”楚下臨問：“後來你怎麽不來找我們？““後來兵荒馬亂的，我本想安定下來再來找你們。我帶着他們撤到了事先準備好相對安全的地方，以那裏作為基地，也有了武器。我們的基地易守難攻，他們攻了幾次攻不下來便嚴密監控的起來，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別說人了，我就算想來找你們也出不來。”葉焱說，他看看楚下臨又看看葉火：“事件爆發後我來找過你們幾次，但是你們都不在。樓裏已經沒有活人了，我還以為你們撤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們沒去過別的地方啊……“楚下臨難得的皺起眉。

“別琢磨了……”葉火想起到他們回來時的事兒心下明白了一二，他嘆了一口氣道：“這人他媽69不分……“葉焱先是沒反應過來，而後突然明了般低喊了一聲：“我操……”他一拍大腿：“我就說家具怎麽都他媽不對呢……”。

楚下臨沒明白，葉火就又把路上的事兒給他解釋了一遍，楚下臨聽罷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葉火終于張口問起了正事：“‘海妖’現在什麽規模？”

“今天你見到的那些人就是目前能聚集起的‘海妖‘中國部分所有成員了。他們是第一次掃蕩的時候聚集起來的，現在看起來倒是好事了。”葉焱說：“已經和北美部分已經聯系上了，歐洲目前也聯系到了七八個國家，英法意德這些大國沒有問題，有些小國還沒聯系上。非洲南美這些國家差點兒……南極那邊兒基本不怎麽考慮了……對了，澳洲也聯系上了，但是效果不好。”

葉火問：“那你現在什麽打算？”

“盡可能召集到多人，然後……”葉焱眯了眯眼睛：“殺去太平洋。”

葉火一愣：“殺去太平洋？你不會還想……”

“為什麽不想？！”葉焱看向葉火，目光堅定：“難道你不想？！”他的手握起了拳：“波塞冬的發起人可是你啊！”

葉火看了看他，默不作聲的喝了一口水。

“你不覺得這整件事都太荒謬了麽？你難道就想這麽安逸的過下去任由他們擺布？”葉焱說着聲音揚了起來。

“但是……”葉火張口。

“小葉子，你這麽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我們不出手，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他們也會殺回來的，那時候我們該怎麽辦？”葉焱說。

葉火舉起手做了個暫停的動作：“你說歸說，別叫小名兒。”他說着裝作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楚下臨。

楚下臨沒什麽反應的喝着水。

“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葉火說着，若無其事的準備岔開話題：“我說你……”

“你就不想把魏澄帶回來麽？”葉焱突然開口。

葉火愣住了。

他的身體僵在座位上，一瞬間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

“不管怎麽樣也要把他帶回來啊！”葉焱說。

過了好一會兒葉火才有些猶豫的問：“你有魏澄的消息？”

葉焱點點頭，道：“那小子現在爬到了‘方舟’的高層，他這個年紀能爬到這個位置，應該是因為他在抓波塞冬和‘海妖’的時候立了功，魏教授又在實驗室身居要職……”他說着，摩拳擦掌：“但那小子始終是魏澄啊，稍微動點兒腦子要策反他的話也不無可能，到時候咱們裏應外合……”

“就算他不願意，老子他媽也要把他帶回來……”葉焱咬牙道。

“去找‘方舟’。”葉火突然說，眼睛裏像是真的燃起了一團火。

楚下臨有些震驚：“火兒？”他看向葉火，一向對“方舟”避而遠之，擺明了不想再和“方舟”扯上半毛錢關系的葉火此時居然……

“我們去找‘方舟’。”葉火又說了一遍，他拍拍楚下臨的肩膀又說：“我去看看周頌他們。”便起身離開向屋外走去。

葉火想起來每次提到魏澄周頌那奇怪的态度……

關于魏澄，周頌……周頌一定知道什麽！

房間裏只剩下楚下臨和葉焱。

楚下臨沉默着，心下不知哪裏并不怎麽舒服。好脾氣的楚下臨難得的有些憤怒，而讓他憤怒的，遠不止這一件事。

葉焱看他不語，率先打破了寂靜，他問：“你們現在有什麽需要的麽？‘海妖’雖說人多，資源也算充足，不然也不會有閑人能沒事兒做做衣服……”葉焱說着，指指自己身上類似軍裝的衣服：“服裝統一起來，就算有人混進來也能一目了然。”

“吃喝倒是不缺……”楚下臨有些落寞，随口應着。

但他的落寞并沒有持續多久，他看向葉焱，突然說：“我們樓上種了菜養了魚，還養了雞，你想不想看看？”

“我操牛逼啊！”葉焱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跟着楚下臨上了樓。

兩個人到了天臺，葉焱葉大夫對蔬菜大棚、魚塘、雞窩等一系列設備做了視察，并提出了指導意見。

參觀了一圈兒，葉焱靠在天臺的鐵絲網上看着天空，輕聲道：“天兒真好啊，好久沒看見這麽藍的天了。”

“你平常都不出來麽？”楚下臨問。

“我一般都在基地裏。”葉焱指指天臺上的那些設備：“基地現在基本上也差不多是這樣，能夠自給自足。”他說。

“真不錯。”楚下臨看着葉焱的側臉：“你就是傳說中的斯庫拉？”

葉焱點點頭。

“厲害啊。”楚下臨笑了笑說，眼神卻淩厲了起來。

你是斯庫拉的話，那我又是誰？

“或者說……我原來不是……”葉焱突然笑着看向楚下臨，對上他的眼睛：“但我現在是了。”

楚下臨的心一瞬間跳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