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月色朦胧,寒風陣陣。

後半夜的時候刮起了呼呼的北風,風聲呼嘯而過,似是嬰孩的啼哭一般。

餘豐寶坐在銅鼎的邊上,将自己縮成一團,跳動的火光映在他的面上,可以照出未幹的淚痕,端的是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偏就某些沒心沒肝的人睡的正酣,傳出清淺的呼吸聲。

餘豐寶自小的性子便有些別扭,從前在家的時候,除了幹活之外并得不到父母的疼愛,是以他很沒有安全感,每次只要一做錯事,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他都自責內疚的要死,更害怕父母會将他送去別人家。

戰戰兢兢的長這麽大,到頭來還是被父母送進了宮。

白天裏發生的事,餘豐寶細細的想了一遍,他覺得謝承安說的有道理,錯在他。他沒來的時候,謝承安在這宮裏雖活的連下人都不如,但好歹還能留住一條命。

可如今就因為他逞強,為了一條魚,就有可能會連累謝承安送了命。

思及此,餘豐寶心裏難過極了,哪還有心思睡覺。

外頭的樹影搖動,在窗戶上投下張牙舞爪的鬼影,餘豐寶吓的瑟瑟發抖,可還是沒臉上床去睡覺,咬着牙硬撐着守在了銅鼎邊,有了銅鼎裏傳來的溫度,他才覺得稍稍舒服了些。

……

謝承安醒來的時候,總覺得身邊似是少了些什麽。

而且也不如往日裏那麽暖和柔軟。

長臂下意識的撈了一把,卻撈了個空,他猛地睜開了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鋪,這東宮裏只有這一床被褥,那人不睡覺是打算要修仙成神嗎?

還是說要跟他賭氣?

或者說是被他晚間的氣勢所吓倒了?

謝承安從床上坐了起來,餘光便瞧見了銅鼎邊的餘豐寶。

他坐在小杌子上,身體抱成一團,小小的一只,若不是那輕微起伏着的背,謝承安差點沒留意到銅鼎的後邊還坐着個人。

他沉着臉,“大半夜的你在那做什麽?”

聲音裏帶着剛醒時的慵懶和沙啞。

餘豐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滿臉驚慌的站了起來,又快速的用衣袖擦了下眼角,局促不安的立在那兒,掌心不住的蹭着腿。

“我……”

他的聲音很低,跟蚊子哼似的,頭也垂的很低,下巴幾乎都要戳到胸口了。

謝承安莫名就動了怒。

“滾上來,睡覺!”

餘豐寶擡起淚眼婆娑的雙眼,瞧了他一眼,又低低應了一聲。

磨磨蹭蹭的挪到了床邊,然後拖鞋上床。

可是因為坐了太久的緣故,他的雙腿凍得發麻了,剛準備要越過謝承安的身上睡到裏面去的時候,膝蓋處一軟,整個人都趴在了謝承安的身上。

四目相對,呼吸相連。

唇瓣相碰時帶來的柔軟觸感,讓謝承安有一瞬間的晃神。

長而卷曲的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一雙如小鹿般潋滟的水眸裏滿含着驚慌和無措。

“你今晚是打算一直睡在本宮身上嗎?”

餘豐寶搖了搖頭,手忙腳亂的爬到了床的裏側,挨着床的邊沿,蜷縮成了一小團。

謝承安瞧着兩人間空出的一大截,心裏有些煩躁。

“過來!”

餘豐寶依言往他那邊挪了挪。

謝承安覺得今日的餘豐寶太過奇怪,白日裏不總是愛對他冷嘲熱諷的嗎?怎的到了晚上又一個人偷偷的躲在床下哭?

況且一個大男人,又沒到生死的地步,有何好哭的?

當初他一朝被廢,受盡折辱,可是連一滴淚都沒掉過。

他擰着眉頭,不悅道。

“本宮是能吃了你嗎?”

餘豐寶搖頭,又往中間挪了些。

謝承安尤嫌不足,長臂一攬勾住了餘豐寶纖細的腰肢,然後臂彎用力,便将人勾進了自己的懷裏。

熟悉的溫熱在懷,謝承安的心情好了些。

“嘶…”

餘豐寶幾乎是撞在了謝承安的懷裏,扯到了後背上被李金水打的傷口時,疼的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後背也受傷了?”

謝承安的聲音依舊冰冷。

餘豐寶點頭,“皇上跟前的李公公說奴才盜取了皇宮的東西,用拂塵打了幾下,奴才不疼的,真的…”

謝承安唇角勾出一抹譏诮的笑。

就為了一條魚,挨了巴掌,磕破了頭,還落了鞭打。

簡直是愚不可及。

餘豐寶全身繃的很緊,半晌才道:“殿下,對不起。我,奴才不知道…奴才要是知道會給殿下帶來麻煩,打死奴才也不會……”

“你就為了這事才不肯上床睡覺的?”

謝承安挑了挑眉,愈發覺得餘豐寶有些意思了。

兩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合在一起,滾燙的溫度自餘豐寶的身上傳遞了過來,謝承安的精神稍微松弛了些。

其實無論今天餘豐寶有沒有遇見皇上,那些人都不會放過他的。

他今天之所以動了那麽大的怒氣,是因為……

是因為他把餘豐寶當成了自己人?

謝承安被這個念頭吓了一跳。

他松開了圈在餘豐寶腰上的手,翻了個身,面朝外側睡着。

餘豐寶還未想好怎麽回答,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翻身的動靜,他也跟着翻了身,“殿下,您還在生奴才的氣嗎?”

謝承安閉着眼睛,雙手環抱在胸前。

“沒有!”

餘豐寶往他身上湊了過去。

“可是你以前……”

以前的殿下總是喜歡抱着他睡覺的,如今都背對着他了,還說沒生氣?

餘豐寶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殿下,奴才跟您保證,往後再也不魯莽行事了……”

等了許久,都未聽到回答聲。

餘豐寶心裏空落落的,只是半宿沒睡,此刻他已經累極,眼皮似有千斤重,眨了兩下便沉沉的睡去了。

聽着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謝承安又翻了個身,将人摟進了懷裏。

他有些貪念餘豐寶身上的溫暖。

謝承安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透着清亮的光,越過餘豐寶的發頂定定的看着遠方,白日裏睡多了些,眼下醒來便再無睡意。

餘豐寶跟父皇說他已經病危了。

可今晚的東宮卻跟往常一樣清冷。

父皇當真絕情至此,連派個太醫來瞧瞧他都不肯嗎?

就在他心緒不寧的時候,忽的外頭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即使掩在呼嘯的風聲裏,他卻聽的一清二楚。

謝承安伸手摸向了枕下,翻身下床前在餘豐寶的耳側喊了一句。

“找個地方躲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求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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