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餘豐寶猛地驚醒。

目光所及只剩下一道矯健的背影,沖進了茫茫的夜色裏。

很快外頭便傳來了刀劍相碰的聲響,叮叮當當的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的刺耳。

餘豐寶心下大驚,腦海裏浮現的都是謝承安晚飯時跟他說的話,還有那狠戾的眼神。

“就因為你的愚蠢,有可能會害死很多人,包括本宮。你說你該不該死!”

他也顧不得許多,從床上一躍而起,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抄起放在門邊的長棍,便朝着外頭沖了出去。

銀色的月輝之下,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只見雪地上立着兩道剪影,兩人相對而立,一動不動。

餘豐寶被吓傻了,輕輕的喚了聲,“殿下?”

聲音顫抖的厲害。

謝承安忍着劇烈的疼痛,将手中的長|劍從刺客的身上拔出,拔出的瞬間,揚起了一長串的血珠,院子裏登時便彌漫起濃郁的血腥味。

借着拔劍的力道,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殿下!”

餘豐寶驚呼一聲,一陣風似的沖了過去,穩穩的接住了謝承安。

“殿下,你沒事吧?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不該多事……”

謝承安嫌他吵,冷聲喝道:“閉嘴。”

餘豐寶忙咬着唇不再說話,手上有溫熱的濕潤感傳來,他慌了神,“殿下,你受傷了。”

“不是讓你找個地方藏起來嗎?為何又私自跑出來?”

謝承安的語氣裏滿是不悅。

餘豐寶扶着他往屋子裏走去,謝承安的肩受了傷,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餘豐寶的身上。

“奴才擔心殿下,所以……”

謝承安壓根就不領情,“本宮這不需要不聽話的奴才。況且你會武功嗎?”

餘豐寶搖頭。

謝承安罵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餘豐寶不停的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能跟受傷的人計較。

要不是看在這件事他也有錯的份上,就該讓謝承安這個狗男人凍死在雪夜裏,他才懶得管他呢,況且要不是沒辦法,鬼才願意留在這冷宮裏,整日裏對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

偏有些人還自我感覺良好,挑三揀四的,還真當這東宮是往日的東宮,他還是先前的太子爺嗎?

餘豐寶扶着他進了屋,然後悶着頭在屋子裏燒熱水,拿剪刀。

謝承安端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厲害,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薄唇緊抿着,半垂的眸子裏眼神平靜,仿佛受傷的不是他,而是旁人一般。

那些人的動作倒是快,白日裏餘豐寶在父皇跟前露了臉。

晚間此刻便上門了。

只是他們這些人未免也太小瞧他謝承安了。

今晚來的刺客有四人,其餘的三人剛進東宮便被他的人殺了,只留了一個人摸進了院子裏,謝承安剛解決完那名刺客,就見到了餘豐寶揮着長棍,勢如猛虎一般的沖了出來,嘴裏還大喊大叫着。

當時他心裏極為不屑。

罵了句傻叉。

有人偷襲會這麽明目張膽,生怕別人不知道的嗎?

趁着這個空檔,謝承安舉起了刺客手中的劍刺進了自己的肩窩處。

劇烈的疼痛傳來的時候,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嗜血的笑。

只是隐在黑夜裏無人瞧見罷了。

做戲就得做全套。

否則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餘豐寶此次誤打誤撞得來的機會了?

“你要幹什麽?”

謝承安剛回過神,就見到餘豐寶手裏拿着剪刀,站在他的跟前。

餘豐寶在鄉下的時候,雖也經常幹些殺雞殺鴨的活,可是看見謝承安半邊的衣裳都被鮮血給浸染成了暗紅色,他還是有些緊張的,握着剪刀的手心裏冒出薄汗。

“宮裏沒有止血的藥物,奴才先給您簡單包紮下,等明兒天一亮奴才就去太醫院想辦法。”

謝承安冷眼瞧着他。

“你能有什麽辦法?別出去給本宮惹事就行。”

餘豐寶被他一句話堵的,簡直想直接将剪刀紮進他的傷口裏,然後再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轉,看他的嘴巴可還會這麽欠。

先頭心裏的愧疚,此刻盡數都成了熊熊的怒火,連帶着手上的動作也沒那麽溫柔了。

“嘶…”

謝承安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緊皺。

餘豐寶聽了,心也跟着一顫,暗自有些懊悔剛才不該那麽用力扯開粘在傷口上的血衣。

傷口是一條半指來長的細長傷痕,正往外冒着鮮血。

餘豐寶看的心疼不已。

從前在家裏幹活的時候,割到手了只一個小傷疤他都疼的偷偷躲在角落裏掉眼淚,如今看着面如常色的謝承安連一聲痛都不喊,一顆心頓時就柔軟了下來。

他用巾帕浸了熱水,擰幹後替他擦洗着傷口。

動作很輕很柔,并且還不時嘟起嘴輕輕的往傷口上吹着氣。

溫熱的氣息拂過肩頭,謝承安的背瞬間繃直了。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謝承安一垂眸就看到了餘豐寶認真的神色,長而卷曲的睫毛,還有那嘟起的紅唇,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你在磨蹭什麽?”

餘豐寶沒在乎他的冷眼冷語。

“小的時候我要是受傷了,我娘也會這樣呼呼傷口的,這樣就不會那麽痛了。”

他擡起眸子,眼神晶亮透徹,猶如一汪春水般,泛着層層的漣漪,讓謝承安有着片刻的晃神。

謝承安慌忙移開了目光。

餘豐寶将傷口清洗完,又拿了幹淨的布條替他包紮好。

“殿下,你先躺下好好歇着。”說完便端着銅盆出去了。

謝承安看着他的背影,他只穿了中衣,中衣緊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腰背的纖細線條,腳上趿着布鞋,露出雪白的腳後跟。

他猛然想起方才餘豐寶扶着他進來的時候,是光着腳的。

又過了會兒,見餘豐寶還未回來。

謝承安心下犯疑,不過是倒個水而已,怎的這麽慢?

難道那些人還有後手?

謝承安也顧不得肩上的傷口,起身走到門邊,只見月色之下,一道黑影正彎着身子在那挖雪刨坑,哼哧哼哧的幹的熱火朝天。

“餘豐寶,你在那幹什麽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月黑風高夜,更何況邊上還躺着具屍體。

餘豐寶吓了一跳,手中的工具沒拿穩掉到了地上,好巧不巧砸在了腳面上,他疼的直跳腳,嘴裏埋怨道:“人吓人會吓死人的。殿下,你不在屋子裏好好躺着養傷,跑出來做什麽?”

謝承安愣了一下,他跑出來做什麽?

餘豐寶又道:“咱們東宮的日子已經非常艱難了,要是再讓人發現咱們宮裏有具屍體,殿下跟我都會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我想着還是趁着天黑,将人埋了吧,免得節外生枝,到時候又不知道要生出什麽事端來了……”

謝承安放下簾子。

鹹吃蘿蔔淡操心。

他就是要讓外面的人發現,否則他這傷要給誰看啊?

想着又撩起了簾子,喝道:“本宮命令你,立刻馬上回來睡覺!”

餘豐寶看着剛被刨開的雪,又看了看立在門邊的謝承安。莫名就想到了家裏的弟弟妹妹,他們每晚也總是要等他一起上床,才肯乖乖睡覺的。

他剛想辯解幾句,就見謝承安作勢要過來。

他忙将手中的工具扔了,小跑着回了屋子,“你現在受了傷,需要靜養,不要動不動就往外跑,要是再凍病了,到時候不還是得我來伺候?”

謝承安寒着一張臉,沒搭理他,自顧的上床躺好。

餘豐寶又給銅鼎裏加了些柴,這才上了床。

越過謝承安身上的時候,他格外的小心,然後又挨着床邊躺下。

“殿下,屍體就那樣放在外面真的沒事嗎?”

謝承安瞥了眼兩人中間的空檔。

“無事,自然會有人來處理的。”

餘豐寶驚訝的撐起了半個身子,“有人?誰啊?”

謝承安合上眼睛,淡淡的道:“問那麽多做什麽?睡覺!”

“哦!”

餘豐寶興趣缺缺的再次躺下,鬧騰了大半夜,他早已沒了睡意。

“殿下,等明兒我将偏殿裏的那張床搬來,到時候再讓元卿幫我弄床被褥,這樣我就不用日日跟殿下擠在一張床上了,殿下也能睡得舒服些。”

元卿?

叫的還真親熱。

謝承安又睜開了眼睛,“不必那麽麻煩,現在這樣很好!”

餘豐寶絲毫沒察覺到他的怒氣,自顧道:“哪裏有奴才跟主子擠在一張床上的道理,況且殿下現在肩上又有了傷,若是不小心碰到了,那可就麻煩了。”

謝承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這都一起睡了好幾天了,現在才想起身份有別,未免也太遲了吧。

再者他現在算哪門子的主子?

他不悅道:“本宮說不用就不用!”

餘豐寶也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只吐了吐舌頭,低低的“哦”了一聲。

良久之後,謝承安又開口道:“那個叫元卿的是不是就是今日跟你在外頭說話的人?”

餘豐寶點頭。

“對啊。他姓賀,叫賀元卿。是跟奴才一道進宮的太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簡直比親兄弟還要親……”

謝承安見他說的高興,冷聲打斷。

“幼稚!這宮裏哪裏來的朋友和兄弟,以後不許跟他來往了!”

餘豐寶這次沒有作聲。

管天管地,還管得了人拉屎放屁?

他交什麽樣的朋友,那是他的自由。

未免管的也太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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