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7

“我和阿夜也算從小一起長大，看照片上的人有些陌生，就多嘴問了一句，才知道你是他帶過的學生。想來你們關系應該很好，阿夜心思藏得深，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錢包裏有兩個人的合照，就注意了一下。”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當年阿夜和謝衣确實關系不錯，只可惜後來謝衣出國了，聯系也就斷了。”

……

謝衣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滄溟和華月接下來似乎又說了什麽，但他整個腦子突然間就亂成了一團，胡亂地應了幾聲，間或點了點頭，目光飄忽到了不知什麽地方，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等到華月和滄溟和他道別離開之後，他仍然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剛才應了什麽，又聽到了什麽。

怔了半晌，他才低頭看向手中提着的衣服袋子，扯出一個艱澀而難看的笑容。

謝衣的性子向來堅定執着，但凡做了什麽決定，或是選擇了什麽道路，即便是最親近的人都無法更改他的意向，而無論這條路再艱辛、再坎坷，他也會咬着牙堅持到最後，他堅信着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如此才能不留遺憾。

今日，他卻第一次品嘗到了，什麽叫做後悔。

後悔到讓他恨不得把從前的自己拖出來暴打一頓。

謝衣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他自小就嗜甜，年幼的時候便喜歡吃各種各樣的糖果，甜膩的味道從舌尖一路擴散到了心田，讓他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揚起燦爛明媚的笑容，有如小太陽一般，令周圍的人也不自覺得彎起了唇角。

但他卻嘗不得任何酸的東西。

小的時候，同學之間流行過一種糖果，外面塗着一層酸澀的糖殼，含在嘴裏久了，酸澀的外表褪去，融化在唇齒間的便是更為甜美的味道。很多同學都說這是他們吃過最甜最好吃的糖果，謝衣也曾去試過，只是每次謝衣便被最外層的糖殼酸得眼淚直流，撐不到最後那甜美的部分，便已經把糖給吐了出來。

後來謝衣便再也沒有吃過這個糖果。

沈夜便如同這最為甜美的部分，而他撐不到最後，卻已經落荒而逃。

以前謝衣總是想，他和沈夜之間，若是能有100步的距離，那麽哪怕沈夜一步都不走，他也會一個人把這100步全部走完。

當時的他茫茫然然，以為自己找不到他和沈夜之間的那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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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再回看的時候，卻發現那時候他已經走完了99步，卻在最後這一步停了下來。

那是他離沈夜最近的距離，也許只要再走那最後一步，他便能品嘗到那顆糖果中最為甜美的部分。

然而他放棄了。

謝衣徘徊着走到了當年的流月，現在的龍兵嶼公司樓下。

龍兵嶼如今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游戲開發公司，稍稍一擡頭，便能看到那高聳入雲的建築上顯眼矚目的公司logo。

和流月當年的logo有幾分相似，卻又更改了部分。

謝衣恍然想起來，其實……他和沈夜，是沒有兩個人的合照的。

沈夜是個工作起來就忘記時間的人，平時又事務繁忙，謝衣能在工作之餘拖着他去公司對面的咖啡廳休閑片刻已經是求之不易，即便如此，沈夜多半也都帶着文件數據之類的資料，讓謝衣每每嘆息老師實在是太不懂得享受生活了。

而一起去拍照這種事情，對沈夜而言太過浪費時間了，倒是謝衣當時的手機裏滿滿的都是沈夜各種各樣的照片。

有些是謝衣偷拍的，有些是當着沈夜的面光明正大地照的，然後再裝模作樣地拍一下辦公室其他同事，美其名曰記錄實習工作環境，沈夜見了也不過挑了挑眉就随他去了。

兩人的合照……

謝衣的手微微一顫。

在同事提出拍張員工合照的時候，謝衣本是不感興趣的。雖說剛結束了一個項目，但沈夜交代他測試的幾個程序還沒檢測完，新的項目又已經開始了策劃進程，這幾天不僅沈夜忙得連續通宵了好幾夜，謝衣也心疼得恨不得一天當成48小時來分擔沈夜的工作。

然而在不知哪位神通廣大的同事請來了沈夜一起拍照後，謝衣立馬扔下了手中的鼠标，順手從辦公桌上的糖罐中抓了根棒棒糖，帶着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站在了沈夜的旁邊。

衆同事看了眼他臉上的笑容，又看了眼他手裏的棒棒糖，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更讓人甜掉大牙，好在沈夜氣場強大，除了謝衣也沒哪個人敢往他身邊湊，正免去了大家的尴尬。

拍照的地點定在公司大門口的logo下，謝衣站穩身子後扯了扯沈夜的袖子，笑道：“老師你也別總是板着一張臉，既然是拍照不如就擺個姿勢？”

“胡鬧。”沈夜側頭望了他一眼，抽了抽袖子，眼底卻浮現出幾分笑意。

謝衣一轉眼珠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倒也順勢放開了手，低頭剝起了棒棒糖的紙殼，他向來愛吃這種甜的東西，說是這種甜膩的滋味能讓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沈夜偶爾會懷疑一下自己這個學生的心理年齡到底有多大。

拍照的是宣傳組的一個小夥子，平日裏吵吵鬧鬧的頗為外向，今日畏于沈夜的強大氣場也便沒怎麽胡鬧，一邊喊着“54321”一邊按下了快門。

在倒計時結束的剎那間，謝衣一扯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手中的棒棒糖塞進了沈夜的嘴裏。

伴随着“咔嚓”的快門聲，沈夜只覺得嘴裏被突然塞了一個甜膩的東西，身體一僵，尾端捎帶分叉的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謝——衣——！”

“老師你真的不覺得這樣拍起來生動多了嘛！”

“……呵。”

那時候無論是謝衣還是沈夜都不曾想到，這是他們之間唯一一張合照。

總以為時間還有很多，總以為長路漫漫可以并肩走過，總以為未來還有更多美好的風景等待着他們去欣賞，總以為還有漫長的時光去揮霍他們想做而未做的事情……

然而那麽多的總以為，卻永遠敵不過“來不及”這三個字。

謝衣的目光在龍兵嶼的logo上停滞了良久，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映入眼簾，讓他鼻子微微一酸，卻連哭都哭不出聲來。

他們已經錯過了6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