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穿

又是一個平凡的早晨。

一縷陽光懶洋洋地灑在藍色的被單上,爾後搗蛋似地直射向床上人合着的眼皮。床上的人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但他的清閑并沒有持續多久,片刻之後,鬧鐘倏地大作,把他一下子驚起。

“大膽狂民,竟敢擾朕清夢!”床上人一怒,随手将鬧鐘打至地上,“拖出去,斬了!”可憐的鬧鐘是新官上任,可沒到一天,功勳初立,還沒嘗到甜頭,就這麽含冤而死了。

“阿跡,你這孩子!”聽到屋裏傳出破碎的聲音,單夫人就知道,自己的活寶兒子醒了,于是推門而入,開口便抱怨,“天天折騰鬧鐘做什麽?你爸再有錢也經不起你這一天一個鬧鐘地摔啊。”

“媽……”單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呆愣半晌,才将目光投向地上的殘骸,眸中竟流出幾許悲哀來,“愛卿,朕對不住你啊!”

單夫人只覺得額角抽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過去,可終是心疼自家兒子,沒忍心動手。只能幹咳兩聲,恨鐵不成鋼地說:“多大的人了,還成天幻想那些有的沒的。”

單跡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媽,你有所不知,中二不是病,而是一種精神!”

單大公子雖尚處于風華正茂之年,但也已經是碩士畢業的準社會人士了,可不知為什麽,他那不知何時染上的據說流行于初中二年級學生之間的病症愣是沒給治好,一天到晚就想着自己淩駕于萬人之上,或是某些天賦異能的超自然生物。

“阿跡啊,”單夫人聽了這孩子氣的一句話,只覺得啼笑皆非,當即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單跡的側臉,“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知道。”單跡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今天要去老爹那裏報到。這是我第一天上班,我知道的。”

俗話說,知子莫若母。單夫人和單跡待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如其他母子長,但算起來,也有幾千個日日夜夜。她看到單跡皺眉,便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她正糾結着,誰知單跡竟兀自換了一副口吻,嬉笑道:“朕這便去讓公司裏那些草民見識見識何為雲泥之別。”

單夫人暗暗地松了口氣,可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去了公司,你……”她沒說完,一來是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二來她也相信憑着兒子的聰明,肯定能明白自己想說什麽。

她想說,到了公司,就別再像平時那樣說話了。可對于單跡這些不合年紀的幼稚言語和幻想,她實在是沒什麽資格指責。單跡小的時候,她和丈夫為了打拼出一片天地,沒怎麽陪伴過他,只能任由他從虛拟世界裏尋找慰藉。後來,家裏有錢了,但那些曾經已逝,她怎麽也彌補不了銘刻在單跡心上的傷痕。單跡自小聰慧,善解人意,這麽多年來沒抱怨過什麽,但她就是隐隐覺得,兒子心裏不是沒有怨沒有恨的。寵着慣着已是不及,又怎好指責他什麽?現下這孩子要去自家公司上班,定會有很多流言蜚語,若是不能拿出相應的業績……想到兒子要面對的一切,單夫人不由自主地心疼了起來。

單跡沒心沒肺地抿抿唇:“母後放心,定不辱使命。”

單夫人嗤笑一聲,從衣櫃裏挑出一套西服,砸到兒子頭上:“這又是哪裏來的臺詞?”

“說真的,”單跡脫下睡衣,利落地套上襯衫,對着正欲出門的單夫人的背影輕聲說,“媽,放心吧。我不是孩子了。”

單夫人腳步一頓,爾後轉身笑了笑:“好啊,我相信你。”情不自禁有些哽咽了。

單跡洗漱完畢走下樓時,單夫人已經出門了。她今天要去鄰市談樁生意,所以不能和單跡一道去公司。大老板單連城為了避嫌,也早早地出去了,就留單跡一人在家吃早餐。單跡瞥了一眼擺好了食物的餐桌,習以為常地搖搖頭,也沒坐下,徑直走出了房門。

走到車庫前,他本想像往常一樣駕駛專用的“單跡牌”轎車,但猛地一轉念,心道若是開車去不是給人留下話柄嗎,便問車庫裏的傭人要了幾個零錢,潇潇灑灑地走出門,決定乘着公交車上班。

小時候過了好幾年窮日子,至今記憶猶新。所以即使現在單家上了市財富榜前三,單跡本質上還是個窮浪子。這會身着價值不菲的西裝,卻坐着有些擁擠的公交,他不僅沒有感到不适,反而竟有種莫名的愉悅。

商場如戰場,他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所以……這姑且算是最後的一點惬意了?

單大公子悠閑地往後一靠,掏出手機給自己和公交來了張合影,也沒好意思公開,就偷偷地發給了死友,霸氣無比地加上一條:“看朕禦駕親征!”

網的另一端是個深知單跡底細的貨,知道他也不是真瘋真有病,就是有點中二有點貪玩,于是直接忽視了這四個字,單刀直入:“準備到老爸公司報到了?你身為董事長的兒子,剛開始受點非議是正常的,別想太多。”

感受到對方的關切,單跡的嘴角揚了揚,手指不停:“你怎麽像個老媽子一樣?”

等了片刻,便看到“你正經一點”五個字如預料般整整齊齊地排在了手機屏幕上。

單跡更樂了,想又來一套吐槽,誰料公交突然來了個大轉彎,單跡手一抖,只打了個“我”字就按下了發送鍵。他迷茫地擡起頭,想看清是什麽情況,随即瞳孔緊縮,只覺得自己看到了死神。

他坐在前排,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到駕駛員的情況。那駕駛員好像是心髒病突發,已經半死不活地捂着心髒靠着椅子暈了過去,腳還好死不死地卡在了油門上。公交在路上橫沖直撞,雖然僥幸避過了幾輛小車,但出車禍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單跡渾身一個激靈,趕忙扔下手機沖向駕駛室。

車上的人後知後覺地發出了尖叫聲,單跡的手機也開始瘋狂地震了起來。死友一直沒等到單跡的下文,隐隐約約察覺到了什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打着電話。

單跡當然不可能注意到手機,他正死命地打着方向盤,一邊在心裏罵道:“你們都能閉嘴來幫老子一下嗎?”但他實在沒餘力喊出這句話。現在的他,正以無比難看的姿勢半坐在駕駛員身上,雙手幾乎是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轉動着,一只腳輕靠着剎車,另一只腳還勾着駕駛員的大腿,打算找準時機讓公交停下來。

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街上車水馬龍,明明只是轉動方向盤,竟讓單跡有些精疲力竭。手麻了,腿也麻了,他就是不明白那些尖叫的怎麽還沒把嗓子叫麻了。“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當他真的成為了與衆不同的掌握數十人性命的“救世主”,單跡覺得,自己以往的那些幻想真的只是兒戲。

我就要死啦。單跡心想,看着逼近的轎車、公交車,甚至大貨車,手臂機械化地擺動着。就好像3000米長跑中最後的那一兩百米,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臂在揮動。作為一個不常運動的宅男,這麽紮馬步式的坐姿堅持十分鐘已是極限,單跡覺得自己盡力了,随時都可能放手。酸疼的肌肉催促着自己休息,可人類的本能有時會超出想象,單跡感覺自己潛意識裏一直有個聲音念叨着:“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人死後,會去往何方呢?

說來也奇怪,明明身體累得快無法動彈,腦子卻很歡騰地轉動着,不受控制地脫離了現場,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人死後,會去往何方呢?”小時候,單跡曾這麽問過母親。

“會去往另一個世界。”單夫人抱着他,和他一起透過落地窗仰望星空。

“是什麽樣的世界呢?”

“是一個你所向往的世界。”單夫人側頭親了親單跡的側臉,“那裏會有你想要的一切。”

怎麽就想到了那麽久以前的事?單跡自嘲地笑了笑,手漸漸地脫力,他看着大貨車一點點接近,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內心卻在記憶裏單夫人溫柔的聲音和話語中奇跡般安定了下來。

我向往的是什麽世界呢?

是一個有人陪伴、不會孤單的世界吧。

在那個世界裏,我會有無窮的法力,去主宰一切。不會再像兒時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目送父母離家,獨守空房;不會再像少年時期一樣,受人欺侮而隐忍不發,直到成績公布才小小地報了下仇;不會再像現在一樣,拯救不了自己,拯救不了他人,手無縛雞之力地面對死神。

巨大的沖擊到來,單跡看到玻璃碎片飛舞,有些紮到了他身上,有些落在了身旁。喉嚨裏傳來了血腥味,五髒六腑好似被翻轉了,全身上下的感知漸漸地只剩下了痛覺。意識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單跡感到一陣白光将自己輕輕籠罩。

看來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好人,總算是沒有白費。這是去往天堂而不是地獄嗎?

“這裏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哦。”

一個稚嫩的聲音冷不防響起,竟帶了點空靈與清冷。

單跡抖了抖,張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處傷口,整個人好好的,仿佛從未經歷方才那場災難。

“歡迎你來到此間。”

即使過了很多年,單跡仍時常在夢中重溫這一幕。

身穿白襯衫的男孩對他伸出了手,微微一笑,超脫塵世,不似凡間物。

單跡揉了揉眼睛。四周盡是純白,只有一扇門,矗立在兩人身側,顯得格外突兀。

“我這是,穿越了嗎?”

看了無數的漫畫小說,單跡不會不知道這老套的橋段意味着什麽,但他實在沒料到,這等“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

“或許你可以把這叫做‘穿文’,更準确地說。”少年臉上是一成不變的微笑,毫不在意地把手收了回來,“歡迎來到《藍赤瞳》的世界。”

聽到這三個字,單跡的內心無比震驚。雖然小說名簡單粗暴了些,但這毋庸置疑是他最喜歡的小說。

《藍赤瞳》設定在了一個架空世界,書中人物多半會使用術式或者咒法。時值一朝末世,王權傾危,各路英雄為了自己的抱負,紛紛施展拳腳,以求在歷史上留下一點痕跡。

男主角銀長冰擁有罕見的藍瞳,雖然一生都無法使用術法,但卻能對他人的術法加以解讀和消除。因為出身貧寒,他幼時即作為童侍被召入天下第一的雲影教,一待就是十年。雖說是童侍,但由于術法無能,他在雲影教中根本就是個清潔人員。然而主角就是主角,他利用十年的時間,記下了教中所有藏書的內容,在後期可以解讀幾乎所有的術法,還煉制出了禦道筆,化不可能為可能。

與這位勤奮刻苦的學霸相比,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反派言越頤更像開了外挂。言越頤身為雲影教的教主,如虎添翼地擁有赤色瞳。“赤瞳者,善馭火。”雖然本人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但憑借着天賦,他還是立于了時代頂端,號稱“最強”。

整部小說概括起來,就是一個講述有着垃圾天賦的男主如何充分利用資源一步步打敗天之驕子的故事。

單跡深吸一口氣,聽男孩慢慢說道:“你可以把自己看作玩家,先來選定一個角色吧。”

第一次聽說穿文還可以自由選角色的。

單跡腹诽,然後猛地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死了嗎?”

“唔,”男孩個子不高,先前都是仰望着單跡。時間長了,脖子有些酸疼,索性飄了起來,讓自己與單跡視線相平,“嚴格來說,并沒有。”

“嚴格來說?”單跡對他的态度有些不滿,眉毛輕輕皺了起來。

“這麽說吧,在‘此端’,你剛剛被貨車撞了,受了重傷,但是并沒有死去,現在正被送往醫院。這裏是兩個世界的夾縫,你即将去往‘彼端’,一個存在于你意識中但卻不受你意識所控制的世界。在那裏,如果你能在規定的時間內‘通關’,那就能平安回去。”看到單跡神色有變,男孩話也多了起來,就好像面對着自己的顧客,“相反,如果不能達到條件,你就會真正地死去。你可以把這理解成因為車禍,你的意識陷入了一個幻境,只有通關你才能醒來,回到‘此端’。不然,你有可能永遠留在‘彼端‘,也可能死去。”

話是有些拗口,不過很好理解,但中二如單跡,也無法立即接受。

這是一場游戲,但卻可以決定生死。

男孩看到他糾結的神色,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畢竟,超自然的事物很多的吶。那麽,時間不多了,想好要穿到誰身上了嗎?除了主角都可以哦。”

“怎麽才能通關?”經過方才一場鏖戰,又來了這麽個驚天大雷,單跡竟也沒想太多,他甚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麽冷靜過。

事關生死,他必須要慎之又慎。既然必須要去彼端,他也不做無謂的掙紮了,盡快弄清形勢才是上策。

男孩也有些驚訝,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過了片刻,才接道:“讓主角達到故事的終點呗。”

“那規定的時間是多長?”

“我想想。”男孩本來就只有六七歲,這會把手撐在下巴上,顯得有些可愛,“具體不好說,只要不太磨叽應該就沒事。”

“那邊只有我一個來自異世界嗎?”單跡開啓了疑問模式,也不管男孩回答得多含糊,接着問。

“當然咯。因為那是你的意識世界嘛。”男孩還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絲毫沒有不耐煩,“我很願意回答你的所有問題,不過時間有限,你還是快點選擇角色吧。”

“時間有限?”單跡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糾纏于某個問題沒有太大的意義。他感覺這就像饑餓游戲開始前的最後60秒的準備時間,如果不抓緊利用,等待在前方的只有死亡。所以,他立刻轉換思路,開始思考起那個角色最有利。然而不用再想,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言越頤。”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成為言越頤。”

“哦?”男孩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為什麽呢?”

“不是說時間不夠了嗎?”單跡搪塞道。

的确,大多數情況下,穿文就要跑去抱主角大腿。但是,言越頤身為反派,從故事的開端便有權有勢有力量,如果能暗中幫銀長冰一把,肯定能更快更順利地走到結局。

“好吧。”男孩也沒生氣,只是掃興地撇了撇嘴角。他落回地面,向大門伸手,大門感應他的號召緩緩開啓。

單跡很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擡步走向大門。快要進去的一瞬間,他突然回過頭,問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是誰?”

“我是這個世界的系統。闖入彼端之人哦,你的真名由我保管,所以從現在開始,直至你凱旋,你是言越頤。”男孩的身影漸漸化作透明,“我們還會再見的,言越頤。加油吧。”

單跡深吸一口氣,直面那片耀眼的白光,走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新人發文,請多指教!有什麽意見或者建議,歡迎指出!小生這廂有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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