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暮色暗沉,窗外的天空陰雲密布。
景宸倚着床邊坐在地上,脫臼的手臂的骨頭已經複位,只是關節處依舊高腫,配上青紫的淤痕,乍一看很是吓人。
光線很暗,窗外的樹木枝葉繁密,一條條勾連在一起,被窗口切割成一幅蛛網一般的圖畫。
周琰走過來,蹲下身看了看景宸的肩,皺起了眉:“你和我們不一樣。”他意味不明地說,聲音裏的懊惱大概是景宸的錯覺。
景宸沒有理他,仍舊盯着窗外的樹影發呆。
周琰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景宸肩上腫起的地方,手指在離皮膚還有半分的時候,景宸推開了他的手。
“人是這樣的,”景宸看着周琰,不客氣地說,“你們是什麽東西?”
人受了傷會疼、會流血、會難以痊愈,會死。
他們不會,小傷口愈合的速度甚至能超過受傷。
周琰的眼神暗了一下,有怒氣閃過,憤憤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但他已經确實拿景宸沒辦法了,——拷打對他沒用,還不能殺了他。
他“騰”地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摔門而去。
看他出去了,景宸松懈下來,臉上終于露出了疼痛的神情。他用沒受傷的那邊手握住方才脫臼的肩臂處,用力一錯,只聽關節裏傳來了一聲輕響,這才完全複位,方才周琰接的那一手不知道跟哪個蒙古大夫學的。——由此可以看出周琰對待他人,向來只管打不管救,只管殺不管埋。業務專精至此,連接骨這種打手必修課都只懂個皮毛。
很快又傳來了門把手扭動的聲音。
周琰板着臉站在門外,懷裏亂七八糟抱着一堆東西。
景宸看着他,也恢複了面無表情的狀态。
周琰走到景宸身邊,一伸手,懷裏的東西全部滾落到地上,全是各種藥物,還有創可貼紗布之類。
——他出去就為了找這些東西,像是把別墅裏所有和醫療有關的用品都搜刮來了。難為他了,看來确實沒有什麽受傷的經驗,連感冒藥都找來了。
周琰抿着嘴,找到一個消腫活血的藥油。
和那時候周一秋被景宸揍過後,景宸給他塗的藥油是一個牌子。——現在想來,真是多此一舉,當天晚上,周一秋身上的淤青就都消去了。
周琰不做聲,把藥油在掌心搓熱,就要敷到景宸肩上。
景宸握住了他的手,問:“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周一秋來做嗎?”
周琰臉色一變,站起身,把藥瓶踢到了一邊。這一句話不知道紮到了他什麽雷點,他氣呼呼瞪了景宸一眼,又撞開門,沖了出去。
——周琰真的挺沒用的。威脅人只會大打出手,發脾氣就會摔門而出。景宸坐在原地,聽門那一下被關上的聲音,躊躇了片刻,伸出手,把周琰踢了一地的藥瓶全部撿到了一起。
窗外,夕陽已經落幕,最後一絲光線也被縫合在了天幕之中。門縫中透過大廳照進來的燈光。
景宸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腰背,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從今天的事件看來,當年的洞穴7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嚴家和梁家矛盾便不少。景宸想着,或許可以跟周琰旁敲側擊打聽一下。
才這樣想,出門,轉身,就看見他正站在走廊的一角。
“你在幹什麽?”景宸問,周琰這副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卻又心事重重的模樣還真是少見。
那人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景宸一眼。
“周一秋……”景宸通過一個表情準确分辨了他們二人。
周一秋好像很狼狽,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
“你怎麽了?”面對周一秋這個長得年輕不說、說話舉止顯得更幼稚的人,景宸不由自主就放緩了語氣。
“我在外面瞎诳來着,”周一秋說,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周琰跟我聯系,讓我趕緊回來。”
——剛才,景宸諷刺周琰:“這不應該是周一秋的事情嗎?”不知道周琰腦子是怎麽想的,居然真的直線理解成把周一秋喊回來了。
景宸一想到要怎麽跟周一秋解釋外面牆上的那個洞,還有自己身上的傷,就開始頭疼了。
——周一秋雖然好騙,但總是編謊話也很費腦子的!
“那你為什麽不進去?在這幹什麽?面壁嗎?”景宸先發制人,争取不給周一秋提問的機會。
“我在下面碰見昱哥了,”周一秋鼻音很重,“他說你肯定生氣了。我問他你為什麽生氣,他就盯着我說,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說着,他目光也心虛地往景宸領口裏面溜:“我不是故意的……”他這才擡頭看見景宸臉,頓時大吃一驚,“你怎麽了?”他急匆匆沖過來,伸手想撫摸景宸的臉,到了近前,又僵住了,半天,自己放下了手,讷讷地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景宸一聽就明白周琰和嚴可昱已經從不同方向吓唬了周一秋,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也添上一把火的時候,只聽下面有人喊:“景先生、一秋,晚餐準備好了。”
只見年紀大的女幫工站在餐廳門前,正好面對着這邊的走廊。
剛才對話和場面也不知道她聽見看見了多少,方才沒覺得,現在一回想,還真挺酸不溜丢,景宸一時非常尴尬,繞過了周一秋,幹咳一聲說:“下去吧。”他徑直下了樓梯,聽聲音,周一秋跟在他的身後。
這晚的餐桌上,還是只有他們倆跟嚴可昱、嚴可卓兄弟,嚴雁聲依舊不見蹤影。
嚴可卓一反前幾日八面玲珑、長袖善舞的模樣,晚餐期間一言不發,只翻着報紙看。嚴可昱原本就是個注重禮儀,餐桌上不愛說話的。景宸心中有事,周一秋心虛。于是,這晚的餐廳格外沉悶。
直到快盡尾聲的時候,嚴可昱突然擡起頭,望着周一秋,語重心長地說:“一秋,我今天進了你的房間。”
“啊?”周一秋看着嚴可昱茫然地眨巴着眼。
景宸心裏也咯噔一響,不知道嚴可昱要賣什麽關子。
“你的房間也該收拾收拾了,亂得跟豬窩似的,回頭我讓阿姨上去給你整理整理。”嚴可昱說,老氣橫秋,中學訓導主任生活導師型性格一覽無餘。
周一秋看着嚴可昱,似乎過了幾秒才理解了嚴可昱的話,下意識地看了看景宸,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麽,臉“騰”一下漲的通紅,跳起身,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說着,便向門口走去。
景宸看嚴可昱捉弄他,也懶得阻攔,一聲不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夾了一筷子菜。
待周一秋走遠,嚴可昱看向景宸,笑着說:“還是這個好,至少懂得害臊。”
——不久前,他在房間裏跟周琰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周琰的反應跟周一秋完全不同。
景宸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都一樣。”
這時,一直在看報的嚴可卓放下了手中的報紙,站起了身:“我好了,你們慢吃。”
他的面前,飯菜都只動了幾筷子。
“可卓,你沒胃口?”嚴可昱問二弟。
“今天有點熱吧。”嚴可卓像是默認了一般地說,跟景宸點了點頭,也離開了餐廳。
當晚,半夜時分,景宸口渴,房間裏的飲水器出了故障,不得不換一個房間接水,謝絕了周一秋主動提供服務的好意,到了樓下餐廳,接了一杯水,就聽見廚房裏傳來了一下玻璃破碎的聲響。
景宸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靠近了廚房的門。
裏面的大燈沒有開,只有一盞壁燈光線昏暗。
四下裏散發一股濃濃的酒香。
燈光下,一個人腳步踉跄,明顯是喝醉了模樣,腳下倒着兩個烈酒的酒瓶,手上還抓着一個。
那人轉過身來,是嚴可卓。
“是你啊。”嚴可卓滿面酡紅,說話散發着酒氣,但還不失斯文。
“受傷的人不能喝這麽多酒。”景宸說。
嚴可卓吃吃地笑了兩聲,打了個酒嗝:“對啊,不能在這裏喝,被人發現又要啰嗦了。”
他從酒櫃裏又掏出兩瓶酒,搖搖晃晃地從景宸身邊走過。
景宸沒打算關注他,搖了搖頭,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突然聽見嚴可卓問:“喂,警官,要不要陪我喝一點兒?”
大約是人少的緣故,嚴家別墅的每個房間都不小。嚴可卓的房間更像是一個大書房,四面都是書架,整整齊齊擺放着各式書籍,床、書桌、茶幾、沙發都只占了很少的空間。
嚴可卓關上門,搖搖晃晃地把酒瓶放在窗前的圓茶幾上,茶幾兩邊有兩把藤椅,嚴可卓坐了其中一個,用手叩了叩茶幾的玻璃臺面,回頭跟景宸笑着說:“坐啊。”
景宸打量了一圈房間,依言做到了另一張藤椅上。正好可以看見窗外,黑黝黝的山,黑幽幽的樹影,黑沉沉的天。
真正坐定以後,嚴可卓反而不說話了,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眉頭微鎖,大約是喝醉了的緣故,眼神游移,沒有焦點。
過了一會兒,他倒了另一杯酒,遞給景宸,景宸搖搖手沒有接,他也不在意,把酒杯放在茶幾上,說:“不用擔心,沒打算毒死你。”
“喝太多了,容易被別人套出話來。”景宸緩慢地說。
嚴可卓怔了一下,笑出了聲,自己也放下了拿起一半的酒瓶,轉而掏出一支煙,點燃抽了起來,問:“那我現在就是喝多了,你想從我這裏套出什麽話嗎?”
窗外的樹叢中,有烏鴉嘶叫了一聲,振翅飛上了天,隐入烏雲。
景宸看着嚴可卓,問:“梁家和你們家有什麽過節?”
“哦?”嚴可卓後背靠到了藤椅上,擡起眼睛,玩味地盯着景宸,見他毫不畏縮的看着自己,過了一刻,嚴可卓神情沉緩下來,反問道:“你知道蝴蝶的事情嗎?”
景宸點了點頭。
“那就方便了,我跟你長話短說,”嚴可卓說,“那種蝴蝶可以控制人類的大腦,使人類跟它們一樣的思維方式。”
“它們的目的是什麽?”
“地球。”
兩個人都沉默了,隔了一會兒,景宸才問:“那你們的目的也是地球嗎?”
“當然,”嚴可卓責怪地瞥了景宸一眼,似乎不滿他問出如此沒有智商的問題,“我們跟它們早就不分彼此了。”
不知什麽時候,窗外刮起了古怪的風,樹枝的影子擺動,像是妖魔鬼怪在起舞。
嚴可卓繼續說:“總之呢,我們的目的都是拿到地球,但是,我的父親和梁叔叔在拿到地球的方式上發生了分歧。”
“我的父親覺得,應該給更多的人先植入蝴蝶,等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認同我們的目的,地球就自然到手了,但是植入蝴蝶時的死亡率太高了,于是我父親放棄了大好的事業不做,躲到深山裏養起了蝴蝶,希望可以改良植入蝴蝶時對人體造成的危害,讓更多人享受它。”嚴可卓像聊起一樁大笑話一般,笑了起來。
景宸想了想,也冷笑着搖了搖頭。
“而梁叔叔呢,梁叔叔覺得,我父親的做法,愚不可及而且婦人之仁,新的世界有必要有那麽多人嗎?想象一下,如果世界上一下少了70%的人口,該是怎樣一個美好的地球?于是梁叔叔前幾年做了一個研究,研究結論是應該先搞定地球,不擇手段,那時候能活下來幾個算幾個吧。只有精英,才配植入蝴蝶。”看起來很宏大的陰謀,被他用玩世不恭的語調描述出來,聽起來像是一場讓人啼笑皆非的鬧劇。
像是又要下雨了,林中的風越來越大,有不知名的鳥雀的哀叫聲不斷從山的深處傳來。
“本來我的父親的見解在內部是一家獨大的,沒什麽人支持梁叔叔的滅絕論,”嚴可卓抱怨地說,“蝴蝶的研究已經漸漸有了進展了,結果有個女警察闖進了父親的蝴蝶培育室,一把火把父親十幾年的心血燒得一幹二淨。……長得和你有點像,是你媽媽吧?”他語氣輕佻。
景宸沉住氣,沒有說話。
“那之後,我父親的方式被證明行不通,結果讓梁叔叔他們的聲勢越來越大了……”嚴可卓說,“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對他們好的他們不知道……”猛一擡頭,看見了景宸晦暗的眼神,嚴可卓心頭像被澆了一罐冰水,霎時間從頭冰凍到了腳。
“別惡心了,”景宸說,“你母親已經死了,你三弟也快死了。”
提到了三弟,嚴可卓臉色微微有觸動。
“你不妨去問問你三弟,他覺得你們是什麽東西。”景宸說。
——二哥,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嚴可卓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煙,一瓶又一瓶的喝着酒。
景宸坐在藤椅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壓下來。
煙頭的星火明明滅滅,微光不時照亮嚴可卓比天色還陰郁的臉。
“我以前見過你。”景宸說。
“嗯?”嚴可卓抿嘴銜着煙,擡起眼睛看景宸。
“五年前,在警察局,你弟弟來報警,說母親是被嚴雁聲害死的,你來接他回家,”景宸說,“你弟弟提到母親特別傷心,而你無所謂。”
嚴可卓啞然失笑,說:“有什麽好傷心的。”
資料中說,嚴可卓小時候身體瘦弱,他的母親何曉懿最放心不下這個二兒子。
她生前最重要的遺言也是希望嚴雁聲放過嚴可卓,不想讓二兒子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傀儡。
“它們!”嚴可卓忽地用手一指窗臺邊,景宸順着望去,看見窗棂上停着一只蝴蝶,景宸下意識厭惡地向後靠了靠。
嚴可卓繼續說:“它們無所不能,未來會怎麽樣,誰知道?”
言下之意,似乎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叮!”放在茶幾上嚴可卓的手機亮了一下,嚴可卓望了景宸一眼,沒有絲毫避讓他的意思,接起了手機,用平常的語氣問,“大哥,怎麽了?”
景宸看了看手表,時針已經指向了二和三之間,如此半夜三更,他們兄弟一個兩個都不睡覺。用周一秋的話說,那就是“半夜不睡覺的人不知都在忙什麽罪惡的勾當”。
“你到蝴蝶房來一趟。”嚴家大哥嚴可昱的聲音是難得的生硬和嚴厲。
嚴可卓馬上收起了臉上輕松的表情,問:“怎麽了?”
“有點不對勁。”嚴可昱說。
嚴可卓“噌”地站起身。
“看那個警察睡了沒有,要是沒睡,也把他帶過來。”嚴可昱繼續說。
——就在旁邊。景宸也聽見了嚴可昱的話。
嚴可昱沒提起周琰,卻讓自己過去,似乎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
嚴可卓又應了兩句,一邊挂斷電話,一邊向門外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問:“你是睡了?還是沒睡?”
半夜三更,嚴可昱的話着實蹊跷,景宸若是貿然前去,前途未蔔、不知兇吉,嚴可卓把選擇權放到了景宸手上。
“沒睡。”景宸回答。
嚴可卓點了點頭,又說:“你去看看周琰在不在吧,要是在,喊他一塊兒過來。”
說罷,他快步走出門去。
景宸跟在他身後,兩人下了樓便分頭行事,嚴可卓去了大宅後面,景宸先回到周一秋的房間。
推開門,床頭的壁燈開着,昏黃色的燈光下,周一秋居然也沒睡,坐在大床中間,頭發亂蓬蓬的,睡衣一邊衣擺露在外面,另一邊掖在睡褲裏。明顯是睡了一半驚醒的模樣,——而且看起來睡相喜人。
“你去哪裏了。”周一秋悶悶不樂地問。
“我……睡不着,出去一個人轉轉。”景宸回答,心裏有些失望,這個時候在的人是周一秋,不是周琰。
“你心情不好嗎?你想去哪裏,我可以陪你啊,——你想去哪我都會陪你的。”周一秋說,仰着臉看走到近前的景宸,光照在他臉上,仿佛有一層淡淡地光暈。
景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壓了壓他頭頂睡亂得頭發,猶豫了一下,說:“你先睡吧,我還有點事。”
——上次周一秋進入蝴蝶培育室時,感覺到了刺骨的冷。景宸不敢讓他再冒險。
“啊?你還不睡覺?”周一秋大吃一驚,又吸了吸鼻子,“這麽晚了?你身上的酒氣煙味怎麽回事?”
時間緊急,景宸也來不及跟周一秋多說話,抓了抓他的頭發:“我很快回來,你哪都不許去!知道了嗎?”
“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周一秋還想掙紮,看景宸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
景宸快步走出門外,轉身關門時,看見周一秋還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發呆。
門合上,把周一秋的眼神關在了門裏,景宸晃了晃腦袋,把周一秋的身影趕出腦海,開始仔細思索嚴家兄弟今晚不同尋常的行為。
有什麽事,會讓嚴可卓半夜借酒消愁?又有什麽事,需要嚴可昱大半夜的召喚弟弟,并且還讓自己也參與進來?
他走到玻璃花房,最裏面蝴蝶培育室往日緊閉森嚴此刻虛掩着,上面的電子鎖一下一下的閃着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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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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