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想留下
“只不過手滑而已,他自己沒閃開,憑什麽要我道歉?”
那人十分不悅,他從小跟在三皇子身邊,到哪不是被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稱句少爺,什麽時候給人道過歉?如今只不過失手砸到了人,還只是個将軍的兒子,讓自己道歉,他也配?
齊簡:“人是你砸的。”
說罷,他面無表情看向另外一個:“墨是你潑的?”
對上齊簡目光,太子伴讀有些心虛,卻還是逞強道:“我是太子的人,你、你想怎麽樣?”
這會兒柳憶早緩過來,見他們毫無愧疚之意,噌一下火了:“想怎麽樣?你說我想怎麽樣?”
“我告訴你,我可是太子伴讀,我父親是堂堂一品大員,你,你想幹什麽?”那人嘴上強硬,見柳憶拎着石硯走過來,腳上卻悄悄往後退。
“廢物。”三皇子伴讀冷哼完,指着柳憶大喊,“你要是敢動手,等我去告訴三皇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杠上這兩人,就是不給兩位皇子面子,看熱鬧的紛紛小聲議論,試圖勸柳憶冷靜些,連蔣風俞都皺起眉頭,悄悄拉柳憶一把。
柳憶掙了一下,揮開他。
齊簡微微垂眸,擡手攔下柳憶,緩緩從他手裏拿走石硯。
“哼,算你們識相。”三皇子伴讀冷笑。
齊簡沒理會三皇子伴讀,只是看着面露疑惑的柳憶,輕輕搖頭:“別沖動。”
還好,齊王世子顧全大局,勸住柳攸臣,衆人見狀都松口氣,生怕真打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柳憶皺起眉,也明白不該把事情鬧大,只能壓着怒火,勉強點頭。
得了柳憶保證,少年齊簡露出溫和笑容,回身掄着石硯,朝三皇子伴讀腦袋就砸,同時,另一只手也沒閑着,抓起桌上不知誰的硯臺,照着太子伴讀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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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憶:…等等,說好的不沖動呢?
衆人:…
無論起因如何,齊世子把人打了,總是要挨罰。柳憶念着他是為自己出頭,死活要跟去罰跪。
兩人并排跪得整整齊齊,太傅離開後,齊簡看柳憶幾次,又每每都把頭扭回去,就是不說話。
“人也打了,跪也跪了,你到底怎麽了啊?給句痛快話好不好嘛?”柳憶跪在他旁邊,邊嘀咕邊從軟塌上偷偷抽靠墊。
他們罰跪的地方,是太學偏殿,放在現代,可能算小型會議室?裏面不但桌椅茶幾俱全,還有張不算小的軟榻。
兩下抽出靠墊,柳憶趁沒人看見,把靠墊往齊簡面前送:“來來來,墊着點,兩個時辰啊,等會再跪麻了。”
齊簡抿着嘴唇,搖搖頭,沒動。
“祖宗啊,你到底怎麽了?”柳憶扶額。
這人剛替他得罪完兩個皇子,柳憶也不能真跟他置氣。看他沒反應,柳憶瞅瞅四下無人,快速把他拉起來墊好墊子,又拿塊靠墊,墊在自己膝下。
齊簡也不反抗,任由他一番折騰,打定主意不說話。
之前他已經被父王責罵過,異獸園的事情才過去沒幾天,又出了打人這事。
也不知道父王聽說,自己非但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将太子侍讀和三皇子侍讀腦袋一起打開花,會不會快馬加鞭,再送回來幾封家書?想着家書上的指責,少年齊簡腦袋越垂越低。
就這麽相顧無言,跪了半個多小時,柳憶沒忍住:“小祖宗,說句話吧?難道蔣風俞說對了,你真讨厭我?”
齊簡還想着責罵家書,以及父王那句色令智昏,根本沒聽清柳憶說什麽。
“啊?你真讨厭我啊?”柳憶看他遲遲不開口,開始有點不确定。
齊簡愣了愣,回過神來,小聲道:“不讨厭。”
聽到這話,柳憶簡直要氣笑了,不讨厭也不搭理?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
可能是說完話破了功,齊簡低着腦袋掙紮半天,認命般開了口:“我去。”
什麽?這怎麽還帶突然感慨的?柳憶半天沒反應過來,只是一個勁盯着他看。
齊簡微微皺眉,又加大音量,重複一遍:“我去。”
“哎?不是,你去什麽啊?”就算只是感慨語氣詞吧,肯說話也是好現象,柳憶眨巴眨巴眼睛,連忙露出鼓勵笑容。
齊簡看見那雙彎彎的眼睛,觸電般低下頭,耳朵尖微微泛起粉紅,他用蚊子般的聲音道:“郊游。”
“你去郊游?”柳憶反應過來,頓時笑得更開心了,“你肯去了啊?那可說好啊,下個休沐,一起去。”
色令智昏就色令智昏吧,齊簡破罐子破摔般點點頭,又想到蔣風俞那個賭注,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許去吃飯。”
見柳憶面露不解,他紅着耳朵解釋:“不許去跟蔣風俞吃飯,否則我不去了。”
吃飯的事情,柳憶本來就沒興趣,但見齊簡這麽說,他突然玩心大起:“為什麽啊?”
少年齊簡把頭一扭,又不說話了。
然而郊游終究沒去成,兩人罰完跪,柳憶嫌滿身墨點不舒服,非撺掇齊簡去洗冷水澡,涼沖下來,齊簡沒事,柳憶反倒病了。
第一天,齊簡從蔣風俞那聽說,柳憶告了假。
第二天,柳憶依舊沒來。
齊簡看着空了兩天的座位,露出失望神色,下學之後,他特意攔下蔣太傅問了些什麽,然後洋洋灑灑寫了滿頁紙。
“你說,這是什麽?”柳憶盯着面前的紙,滿臉不敢置信。這太學又不是高三?還搞課後作業了?
“太傅留的課業,你這幾天沒去,需要在家補全。”齊世子面不改色,只是手背在身後,下意識捏成拳頭。
柳憶認命地接過紙,不走心道:“還真謝謝你了,特意給我送作業。”
“不客氣。”齊簡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并不打算告訴他,這課業也是自己替他求來的。
“這作業也送到了,要不,你回去吧?”柳憶邊看作業邊開口,天色不早了,齊簡再不走,就得留下吃飯了。
齊簡沒說話。
“嗯?”柳憶擡頭看看他,“蔣太傅還有什麽交代?”
齊簡搖頭。
“那你快回去吧,不早了。”柳憶指指窗外,太學下學已經挺晚了,齊簡還專門跑來送作業,這會兒天都開始泛黑。
齊簡沉默。
這是不願意走?柳憶福至心靈:“你該不會,想留下來吃飯吧?”
說完,沒等齊簡反應,他自己先把頭搖得飛快:“不行不行,你趕緊回家。”
齊簡愣了愣,垂下腦袋。
“不是我不想留你吃飯啊。”柳憶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感覺怪怪的,“我這還病着呢,別傳染你了。”
“傳染?”齊簡歪頭看他。
“過病氣,別過了病氣給你。”柳憶換個說辭。
齊簡裝模作樣地點點頭,露出為難表情:“可是,我已經讓曉斯先走了啊。”
後來,齊世子自然留下用了膳,甚至用完膳,他借口天黑難行,還賴在了柳憶房裏。
“喂,我一個病的,就夠倒黴了,你還想陪着病啊?”柳憶無奈嘆氣。
齊簡聽到這話,只是搖頭。這幾兩天他別的沒幹,光冥思苦想去了,這會兒早就想明白心事,色令智昏算什麽大事?反正昏着昏着就習慣了。
見柳憶還有趕人意思,齊簡微微嘆口氣,滿臉愁容:“不想回府。”
他本就生的好看,如今又還是有意賣慘,垂着丹鳳眼蹙眉不語的模樣,分外可憐。
柳憶心下微動,暗道,原來這幾天齊簡反常,是因為跟家裏吵架了?他上輩子沒有父母,也不太清楚跟父母吵架是什麽情況,見齊簡無精打采,忍不住有點擔憂。
齊簡低着頭,兩只手在袖子裏攥成拳頭:“我不知道能去哪兒了,就在你這留一晚,行不行?”
“行倒是行。”柳憶有些遲疑,“可是,我還病着,你去客房睡吧。”
“我有些事,不知道能和誰說。”齊簡搖搖頭,暗自給自己打氣。父王說過,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文能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會裝可憐怎麽娶新娘?
柳憶哪知道兩天不見,齊世子就徹底想通了,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于心不忍:“什麽事?和我說說?”
齊簡就等着這話呢,立刻從善如流道:“那我能和你住一起嗎?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完。”
話已至此,還能怎麽辦?柳憶只能讓下人又拿來床被褥。
齊簡裹着被子縮在軟榻上,緩緩開口:“姜夫人給我議婚了。”
柳憶眼睛瞬間瞪圓,這還不到十四歲,就要議婚?他想過課業問題,想過親情問題,卻完完全全沒想過情感問題:“議什麽?不是,等等,姜夫人是誰?”
這個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偏?齊簡解釋完母親稱呼問題,再接再厲把話題往正道上引:“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也不想跟不喜歡的人議婚。”
柳憶了然地點點頭:“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話題果真引回來了,齊簡沒說話,耳朵尖又開始泛紅。
“喂,不好意思啦?”柳憶笑着推推他,“看你這樣子,是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啊?我認識嗎?”
“那你,有中意的人嗎?”齊簡紅着耳朵不答反問。
這是害羞了?柳憶好笑地搖搖頭:“喂,看不出來啊,打架的時候那麽猛,說到這個害羞成這樣?”
“你有中意的人嗎?”齊簡十分執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是?柳憶心癢難耐,一心想想知道齊簡喜歡誰,只好先抛出誘餌:“那我先說,你再說?”
“你有,中意的人?”齊簡愣了愣,神色有些奇怪,期盼中又隐約帶着不安。
柳憶渾然不覺,只是搖搖頭:“沒有,喜歡一個人多累,我才不要那麽累呢,不劃算。”
累嗎?齊簡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你,怎麽知道的?”
“喂,什麽意思啊?”柳憶撇撇嘴,“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啊?”
這是不是意味着,柳憶沒有過中意的人?齊簡稍稍擡頭,神色恢複一些。他還想再說點什麽,門外傳來管家聲音。
“少爺,藥已經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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