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要留下來喝茶嗎
在齊簡視線攻擊下,柳憶險些從圓凳上摔下來。
曉斯趕忙去扶,手還沒碰到人呢,又快速收手。
好在柳憶平衡不錯,兩下穩住身形,并沒真摔着,他在桌邊站定,看着依在門框上的齊簡,微微皺起眉。明明昨天在柳府分別時,這人氣色都還算不錯,怎麽一晚上沒見,氣色就這麽差了?
“你?”柳憶抿了抿嘴。
“走。”齊簡邊咳邊側側身子,讓出足夠柳憶通過的距離。
能不喝牛奶,當然再好不過,可是經過齊簡身邊時,柳憶還是悄悄放慢腳步:“你,沒事吧?”
齊簡冷着臉置若罔聞。
昨天都還挺正常啊,是宮裏碰見什麽事?還是說五年不見,他脾氣變得這麽陰晴不定?柳憶撇撇嘴,莫名其妙打量齊簡幾眼,從他身旁走出正廳。
走了幾米遠,柳憶猶豫着,回過頭來:“你真沒事?”
見齊簡絲毫沒有回頭意思,他讪讪地摸摸脖子。之前弄出來逃婚的事,也算是駁了齊府臉面,昨天回門,他已經最好被冷落的準備,誰知道,齊簡非但沒冷落報複柳家,反而還行了大禮,對自己父母恭敬又尊重。
這件事,柳憶是感激的,父母和妹妹是他死穴,他寧願自己受苦,也不想他們有一絲委屈,為了這件事,柳憶特意早早趕回齊府,想當面道聲謝。
如今見到人,不管這人為何變臉,該道的謝還是要道,柳憶清清嗓子:“昨天,多謝了。”
說完,柳憶猶嫌不夠,又補充了句:“你這麽給我面子,就算以後我們回了西邊,你有什麽用的到我或者柳家的,也只管吩咐。”
齊簡聽到這話,終于有了反應,他冷哼一聲,擡腳邁進正廳,回手砰的一聲将門帶上。
這是,什麽意思?柳憶看着顫了幾顫的雕花門,臉上就差直接寫上迷茫兩個字。
“走了嗎?”正廳裏,齊簡側身坐在柳憶剛坐過的圓凳上,指尖一下下按着額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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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斯偷偷從門縫裏往外瞧,确認柳憶已經走出院子,這才應是。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過後,黏膩血液再次從指縫間滴落。片刻後,咳嗽聲音稍緩,齊簡起身,嘩啦啦掀翻滿桌盤盞,盯着地面上乳白色牛乳皺起眉,直到牛乳和血液漸漸混在一起,他才收回目光,朝着正廳背後繞過去。
“叫人來收拾了,今晚不要煩我。”
曉斯得了吩咐,提心吊膽守在卧房門外,直到天擦黑,才聽見裏面的咳嗽聲音真正停下。
還沒等他松口氣,就又有人來報,聽完家仆的話,他看看黑漆漆寝房,又打量一番天色,搖搖頭。
家仆見狀,悄悄退下,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又回來了。
曉斯不敢再拖,只能硬着頭皮,推開寝房的門:“世子,世子妃那邊來報,說是世子妃有些不對勁,您要去看看嗎?”
他這話說得極快,說完便垂下腦袋,大氣都不敢出。
世子服了藥,身子不舒服,性子也較往常要差些,說是晚上不要煩,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應該來報。
可這事事關世子妃,在世子心裏,世子妃和天塌下來相比,哪個要嚴重一些,曉斯有些吃不準。
黑暗裏沉靜半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齊簡披着外袍走出來:“去看看。”
走到柳憶卧房外,遠遠的,齊簡聽到低沉呢喃聲,他微微頓了頓,扭頭看向曉斯。
曉斯趕忙搖頭:“家仆不能近侍,只在院外守着,沒人能聽見世子妃胡亂呓語。”
齊簡收回目光:“你也下去,我進去看看。”
屋子裏黑乎乎的,沒有半點光亮,齊簡緩步向前,輕輕将門推開:“我進來了。”
沒人應答,呢喃聲音更嘶啞了些,齊簡寧神細聽,卻聽不清他究竟在說什麽。
“我進來了。”齊簡又輕聲說了一遍,才走進屋裏,柳憶卧房在右側,他先從桌上摸出火石,點燃燈盞,這才借着燈盞裏橙黃色火焰,朝着寝房看去。
柳憶這會兒,在床上裹着紅色喜被,遠遠看去,像是個巨大蠶蛹。
喜被繡着不少花兒,那些花兒在光影裏微微搖曳,頗有些花枝湧動的意思,齊簡愣了愣,快步走過去。
來到床邊,他垂眸看着被子裏的人,依舊沒聽清柳憶嘟囔了些什麽。然而,在不算明亮的光影下,他卻看清了,睡夢裏的人在輕輕顫抖,齊簡蹙眉,坐在床畔,握住柳憶露在被外的手。
許是感受到冰冷觸感,那只微微發顫的手,先是一頓,接着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扣住齊簡的手,就這麽握了好久,柳憶終于不再顫抖,呢喃聲也漸漸低了下去。
“醒醒。”齊簡壓低聲音。
柳憶睫毛抖啊抖,卻沒有醒來。
齊簡回握着他的手,又輕聲喚了一遍:“柳憶,先醒醒。”
柳憶依舊緊閉着眼睛,繃起嘴角,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是我,你醒醒。”齊簡聲音漸漸高起來,忍不住暗自後悔,“我沒真想讓你喝牛乳的,只是吓吓你。”
柳憶嘟起嘴,又呢喃了些什麽。
“你說什麽?”齊簡耐着性子問。
“不是我,不是我偷喝的,不要打我。”
齊簡瞳孔輕顫:“什麽?”
“牛奶,真不是我偷喝的,別打我,別把我關小黑屋。”柳憶聲音啞啞的,說完這話,慢慢睜開眼睛。
盯着面前的人足足快一分鐘,柳憶才徹底清醒過來,看着齊簡身側被燭火映出的光暈,柳憶眼睛一點點睜圓,張了張嘴,沒發出聲。
“你醒了?”齊簡背着光,臉上表情晦暗不明。
“啊,醒了。”柳憶尴尬地只想撓腦袋。
他擡手才意識到,自己正死死抓着人家手,只能讪讪收手,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剛剛,好像做夢了。”
齊簡點點頭,也将手背回身後,在柳憶看不見的地方,他悄悄将輕顫的手捏成拳。
柳憶坐起來,左看看右看看,裝模作樣給自己倒杯茶。一杯茶下肚,他暗自穩定心神,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對:“那什麽,你怎麽在這兒?”
“你說呢?”齊簡從床畔起身,接過柳憶杯子,也給自己倒杯茶。
那是我的杯子,柳憶有心提醒一句,看着齊簡流暢的動作,這話沒好意思說出口,算了,反正都是男的,用自己杯子就用了吧。
齊簡喝完茶,清清嗓子:“你沒事,我就走了。”
這還有什麽看不出來的,多半是自己夢魇,家仆去禀報齊簡,他本着人道主義精神,來看看自己。
不管怎麽說,大半夜的,都折騰人家一趟,柳憶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那什麽,多謝了啊。”
齊簡冷冷哼了一聲,擡腳朝門外走去。
眼看着人要消失在門外,柳憶抿抿嘴,深吸口氣:“哎,齊簡。”
齊簡回頭看他。
見人停住了,柳憶又有些踟蹰起來,猶豫半晌,他只喃喃道:“謝了。”
“你已經謝過了。”齊簡扭回頭去,再次邁步。
修長身影漸漸沒入黑夜,黑色外袍已經和夜色融為一體,柳憶咬着嘴唇,聲音低啞:“你父王的事情,究竟怎麽回事?”
這話一出口,柳憶隐約看到,齊簡身形微晃,他揉揉眼睛,定神再看,原來是自己錯覺,齊簡依舊筆直的立在門外,只是沒再邁腿。
這是,不打算回避?想到曉斯的話,柳憶咬咬牙,繼續道:“你父王的事,能和我講講嗎?也許,我能幫上點忙?”
“這是謝禮嗎?”齊簡背着身子,聲音發沉,“還是逃婚的賠罪?”
“也不能這麽說吧。”柳憶摸着脖子低下頭,聲音有些不自在。
齊簡聽見這話,回過身來,眼底露出些欣喜。
畢竟五年前的事情,是自己不夠意思,柳憶垂着腦袋思考半天,試着解釋:“五年前,我…”
“明白了。”齊簡點點頭,眼底欣喜消散,“與其說這個,不如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麽叫小黑屋?”
小黑屋?他怎麽會知道這個?柳憶詫異地擡起頭,臉上笑意褪去,眼底露出些冷酷來:“你說什麽?”
看清他眼底寒意,齊簡自嘲地笑了。五年了,不,算上最初那兩年,一共七年了。
這人究竟什麽心性,自己還能不清楚嗎?平日裏笑盈盈的,看起來溫潤如玉,可一旦觸碰到底線,他能瞬間變成嗜血野獸。
為了守着他心裏重要的東西,重要的人,他什麽都能抛棄,什麽也不在乎。
可惜,從頭到尾,自己都不在他的底線裏,反而是,底線之外,那些可有可無的人,可有可無的物件。
想到這裏,齊簡咳了幾聲,垂下眼眸。
柳憶說完話,聯想到剛剛夢境,也回過味來,這多半是自己夢裏說了什麽,被他聽見了。人家披星戴月的來看自己,還被自己瞪,這好像,也說不過去?
想到午膳時,齊簡不太好的氣色,他舔着嘴唇,尴尬地笑兩聲:“那什麽,月黑風高、更深露重的,你,要留下,再喝杯熱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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