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老相好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柳憶半睡半醒間,聽見曉斯聲音。他無奈,掀開被子爬起來:“這麽早,齊簡又有什麽吩咐?”

“世子說,您回門只住了一日,怕是思念父母,今個趁着天氣好,讓我送您再去柳将軍府上,住個一兩日。”

柳憶揉揉眼睛,詫異望向窗外。

看着天上飄着的大朵烏雲,他驚訝地張開嘴。咔嚓一聲,仿佛為應和他,慘白閃電劃過天際,轟隆隆雷聲緊随其後,震得柳憶下意識抖了抖。

“齊簡他,管這個天,叫天氣好?”

曉斯也跟着看向天空,面不改色道:“春雨貴如油,傾盆春雨,自然是好天氣。”

“行吧。”柳憶無可奈何聳聳肩膀,用沾着溫水的帕子,胡亂抹把臉。能回家求之不得,他甚至沒用早膳,就帶着曉斯出了門。

馬車晃晃悠悠,一直到柳府大門口,柳憶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個人回來就行了,哪還用得着曉斯送?

曉斯聽完這話,笑着指指車裏東西,表示世子吩咐,上次回門禮沒備太足,他昨個進宮得了點賞賜,剛好趁着今天一并送去。

回門禮,還不算足?柳憶想着先前那兩車回門禮,又看看馬車裏華麗禮盒,暗暗砸舌,家大業大的,是不一樣啊,自己結個婚,怎麽有種傍大款的感覺呢。

兒子昨天剛走,今個又回來了,柳将軍柳夫人自然是高興的,笑着将人迎進去,趕緊吩咐下去,午膳多備些兒子愛吃的東西。

在堂屋坐定,柳憶邊往嘴裏塞奶黃包,邊含糊着喊聲爹。

柳将軍疑惑地端起盤子,又遞給他盤奶黃包。

幾口把第一個奶黃包咽下肚,柳憶從盤子裏抓起第二個:“爹,我想過了,安全起見,你們還是早點回西邊去。”

柳将軍和柳夫人聞言,都是一愣。

柳憶并沒注意他們表情,而是低頭看着圓滾滾的奶黃包,有點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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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奇怪,自己不願喝牛奶,不吃能看出牛奶模樣的奶制品,卻對奶黃包、乳餅這些喜歡的很。乳餅啊,昨天牛奶宴上,可不就有一大盤乳餅,也不知道齊簡抽什麽風,說不吃就不吃,可惜了那幾道好菜。

見他神色有異,柳夫人輕輕喊聲小憶。

柳憶回過神來,咬口奶黃包:“爹,娘,這次京也回了,婚也賜了,那位也該安心了。”說完這話,柳憶朝着天上努努嘴,那位指誰,不言而喻。

“山高皇帝遠自然是好,可是…”柳夫人皺起眉頭,“可你這才剛大婚,我們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

反倒是柳将軍沉默片刻,點點頭:“小憶說得是,只是這事,不是我們想走便能走,還要那位旨意才行。”

柳憶也知道,想走不是那麽容易,不過爹媽肯走,就好,至于走的契機,他再想想。

愉悅啃完三個奶黃包,又喝了一大碗粥,柳憶摸摸肚子,感覺飽了。

柳夫人見兒子吃飽,命下人端來消食果茶,看着柳憶悠哉悠哉喝果茶,她突然記起個事情:“上次說的事,該斷就要斷。”

“什麽事?”柳憶端着茶杯,莫名其妙。

“就那位大家閨秀。”柳夫人斜眼看看兒子,“兒啊,聽娘一句,你既有心要和世子好好過日子,便不能三心二意,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聽見這話,柳憶一口水卡在喉嚨裏,咳了好半天。

等終于能喘勻氣,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不是,娘,您前兩天還勸我娶妻納妾呢,怎麽一轉頭,又讓我好好過日子了?”

柳夫人埋怨地瞪他一眼:“還不都是你一直不開竅,害得娘白擔心。”

等等,這怎麽還能,又怪自己腦袋上了?不過柳憶躺槍習慣了,也只是眨巴眨巴眼睛,識趣地閉嘴。

女人心,海底針,他算是在自己老媽和妹妹身上,徹底領教過了。而且這針不但難撈,還想一出是一出,好好過日子?五年前暫且不論,就說如今的齊簡,看起來像是能好好過日子的人嗎?

想到昨晚,自己只不過好心問了句,要不要再喝杯茶,齊簡竟然丢下句不知死活,氣哼哼地走了。

柳憶翻來覆去想了一晚上,怎麽也沒想明白,就是留人喝杯茶而已,怎麽就不知死活了?

伴着轟鳴雷聲,黃豆大的雨點,砸在屋檐上,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三皇子微笑着點頭,對着面前幾個人緩緩道:“依你們的意思,如何是好?”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來推選喬遠出來:“回爺的話,依在下看,雖柳公子已經成婚…”

他說完這話,偷偷看華瓊兩眼,見他臉色沒變,這才敢繼續道:“但柳公子和世子,也只是占着個名份,算不得什麽。“這話聽起來很順耳,華瓊點點頭,示意其繼續。

得了鼓勵,喬遠聲音加重兩分:“名份能占,就能挪開,照現在看來,柳府也并沒被齊府收為己用,我們想拉攏柳家,還是有希望的。”

華瓊嘴角含笑,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哦?那依你看,要如何拉攏?”

“只要能将柳将軍調出京,柳公子憂心父母,想必也不會在齊府久居。”喬遠言之鑿鑿。

華瓊:“如何調?”

喬遠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附在華瓊耳畔,輕輕說了幾句。

雨珠連成線,順着屋檐落下,砸青磚地面上,濺起小朵水花。

齊簡垂眸,盯着水花看許久,直到被冷風吹得不得不緊緊衣裳,他才轉身,緩步踱回屋裏,又在桌旁坐了好一會兒,雨中終于傳來腳步聲。

“他回來了?”齊簡轉着手中茶杯,目光随水紋流轉。

曉斯穿着蓑衣,立在屋檐下,聞言快速點頭:“回世子的話,世子妃已經回別院歇息了。”

回來了?這麽大的雨,他沒借機留宿柳府?齊簡目光微動:“都說了什麽。”

白天在柳府時,曉斯一直守在堂屋外,自然将柳家的對話聽個大概,這會兒齊簡問,他便挑着重點說了幾句。

聽到回西邊三個字,齊簡沉默着将茶杯放回桌上,不輕不重的一聲,濺了些茶水出來。

曉斯偷瞄到桌上水漬,沒敢再出聲。

一時間,寂靜主院裏,只剩下雨水砸落聲,聽了會兒雨聲,齊簡自嘲般勾起嘴角:“五年前,就是他提的西去戍邊。”

曉斯不願說是,也不能反駁。

“五年後,他還是心心念念,想去西邊。”齊簡嘆口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放下空杯,齊簡蹙眉,目光幽暗:“去拿紙筆來。”

曉斯不知他想做什麽,趕忙脫掉蓑衣,從一旁矮桌上取了筆墨紙硯。

齊簡接過潔白宣紙,一點點将它展平,又用鎮紙仔細壓好。看着那對鎮紙,他神色有瞬間遲疑,不過很快的,他強迫自己把目光落在硯臺上,取了塊描金徽墨,開始研磨。

黑色墨汁随着他的動作,越發濃稠,曉斯看着他的動作,心裏有點不好預感。

果然,研好磨,齊簡提筆沾些墨汁,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寫下和離書三個字。

看見這仨字,曉斯臉都吓白了。世子成婚後,好不容易正常了幾天,就要休妻、不是,是和離了?

想到世子這五年來的所作所為,曉斯深感這婚,絕對不能和離,可是世子定下的事情,怎麽勸都是沒用的,他急得團團轉,生怕這和離書寫完,世子扭頭又去作死。

齊簡寫下和離書三個字,筆下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鎮紙上。

那倒不是什麽名貴鎮紙,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玉,雕成馬匹形狀,甚至白玉上還有些暗紋,質地稱不上上等。

這鎮紙是柳憶送的,不,準确地說,是自己搶來的,齊簡幽幽嘆口氣。

曉斯也看到那對鎮紙,聯想到當初,世子妃原本是買下鎮紙,想送給蔣大人,卻硬被世子搶了來,曉斯頓時有了主意。

“世子,小的忽然記起,白日裏柳夫人曾提過,世子妃他有…”

齊簡果真側頭看向他,眼裏帶着探究。

世子妃,實在對不住,事态緊急只能拿您來用用,曉斯壓下滿懷愧疚,信誓旦旦:“有老相好。”

筆被扔回桌上,齊簡危險地眯起眼睛。

“老相好。”曉斯硬着頭皮往下編,“柳夫人還勸世子妃,說讓他斷了這段露水情緣。”

露水情緣?還老相好?齊簡皺着眉,将剛入京那兩年的事情,又梳理一遍。

不可能的,那時候,完全沒有跡象,在太學裏就不說了,哪怕沐休,自己也要借機賴在柳家,柳憶如果真有老相好,自己怎麽會不知道?

不是那時候,就是戍邊的五年?

齊簡眉頭越皺越緊,頭兩年,自己這邊兵荒馬亂,的确沒顧上去打探,可是後來的三年,每每探子回報,也沒提過他有相好啊?

難道,問題就出在那兩年裏?

自己在京中水深火熱,生不如死,他不聞不問就算了,竟還偷偷找了相好?齊簡越想越氣,眼底仿佛燃起小火苗。

眼看着火苗有越燃越烈趨勢,曉斯趕忙繼續澆油:“柳夫人還說了,世子妃對那老相好,情根深種,念念不忘好些年。”

情根深種,還念念不忘好些年?看看,時間都對上了。

齊簡盯着和離書三個字,目光如刀,片刻後,他指尖輕劃紙面,冷哼:“他那老相好,是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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