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和離

在柳憶震驚目光下,齊簡放開手,扭頭走了。

曉斯站在別院外面,又是皺眉又是嘆氣,自己好不容易勸柳公子一早上,怎麽倆人一見面,又成這樣?

他唉聲嘆氣時,齊簡已經走出別院,看見他,冷哼道:“還有你,別背着我做些有的沒的。”

曉斯吓得連連點頭,跟在他身後往主院走。

走了沒幾步,齊簡突兀停下來,曉斯趕忙也跟着停下,便聽齊簡悠悠道:“忘記問明眸皓齒了。”

停頓片刻,齊簡又悠悠道:“罷了,反正都要和離了。”

和離?曉斯眼睛吓得溜圓,想辦法,得趕緊想辦法打消世子的念頭:“世子,這怕是,要不得啊。”

齊簡側身,冷冷掃他一眼。

“和離,和離…”曉斯眼睛轉幾圈,“和離,那不是等于讓世子妃,早早去尋明眸皓齒了?”

“早尋晚尋,都是要尋的。”齊簡收回目光,再次朝前邁開腿。

曉斯是怕他尋死,這他明白,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躲就能躲開的。

與其一輩子蒙在鼓裏,倒不如拼個魚死網破,何況,哪怕真死了,他也不是白白死去,他會将那些人,一個個都拖下地獄,讓他們,都去給自己爹爹陪葬。

“可、可…”曉斯可了半天,有了主意,“可世子妃,他言而無信,對,他言而無信在先,他…”

齊簡腳步微頓,雖沒回過頭來,但也沒有繼續走的意思。

“所以,所以…”曉斯一拍手,“所以作為懲罰,至少要多留世子妃幾日。”

三皇子笑着看向面前幾個人,擡手示意:“諸位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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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哪敢真坐,都等着三皇子款款坐定,才跟着把屁股挨在椅子上。

還算懂規矩,華瓊臉上笑容又加一份,這幾個人是他手下,只是前幾年派去外邊,如今回來,倒也還算知道規矩。

他視線掃過衆人,停在領頭那人身上:“說吧。”

“三皇子。”領頭的開口前,先行個少見禮節,行完禮他反應過來,有些尴尬地又行了京中常見禮節。

華瓊等他将禮行完,才笑道:“你常年在外,無妨。喬遠布置的事情,如何了?”

他沒說我,卻說的喬遠,領頭的心知肚明,垂着頭答道:“喬公子聯絡我們,将事情交代清楚,我們半刻不敢耽擱,如今已布置妥當。”

華瓊颔首。

“喬公子先遣我們回來禀報,他還在做最後謀劃,不日就将返京。”那人說完這話,環顧四周,将聲音壓得更低,“西邊的事,再無不妥,想來不出三日,朝中就能聽到消息。”

這兩日天氣都不錯,柳憶懶洋洋曬兩天太陽,正打第三天接着曬,醒了卻發現,變天了。

看着稀稀拉拉的春雨,柳憶無奈撇撇嘴,這雨太小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齊簡所說的好天氣?

是不是好天氣不知道,但冷是真冷,柳憶翻出件帶窄毛領的衣裳,摸着毛茸茸領子,他忽然記起,齊簡少時,有好幾件雪狐制成的大氅。

粉雕玉琢的笑臉,映在雪白皮毛裏,好看得如同畫像,自己在蜀地戍邊,午夜夢回時,還夢到那麽幾次,誰知道五年戍邊回來,他竟連白色都不穿了?

想到齊簡,又想到那日,他扔下的那句話,柳憶拍拍臉頰,披上外袍朝主院走去。誰知還沒等他走到主院,倒迎面遇上匆匆忙忙的曉斯。

看着曉斯抱着墨黑色大氅,柳憶微微一愣:“你這是要去哪兒?”

“回世子妃的話,小的趕去宮門口接世子。”曉斯看看手上衣裳,又看看天色,有些焦急。

“這天氣,他還穿這麽厚的大氅嗎?”柳憶摸着自己領上窄窄一條小毛邊,抿抿嘴唇。

曉斯看他神色,突然有個主意,何況這也不算坑人,只不過實話實說。他毫無愧疚地嘆口氣:“世子今天身上不大好,這又突然變了天,不送大氅去,怕是又要大病一場。”

柳憶:…這麽容易病的嗎?怎麽感覺自己被套路了?

“可是世子又不聽勸,多半不願穿大氅。”曉斯期盼地看向柳憶,眼裏冒着小星星,“不知能不能勞煩世子妃,勸勸世子?世子妃說的,世子一定會聽。”

那你可說錯了,他不咬死我就算好的,柳憶下意識去摸脖子,只摸到柔軟毛領,他摸摸毛領,又看眼大氅,認命地接過來。

抱着大氅坐上馬車,颠了好一會兒,柳憶開始有點後悔。

等會兒接到人,自己要說點什麽?之前齊簡都挑明了,他不需要自己投桃報李,更不希望因着解圍妹妹婚事,自己再回報點什麽。

可是他幫了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回報些什麽才對。柳憶順着大氅的毛摸了兩把,不管齊簡怎麽想,齊王的事情,自己必須要找機會問清楚。

今天去主院,本來也是想問個清楚,在馬車裏問,和在主院問,倒也沒什麽差別。這麽想着,他心裏安定些,又做會兒心理建設,抱着大氅會了周公。

車子搖搖晃晃好一會兒,終于穩穩停下來,柳憶揉揉眼睛,把臉埋大氅裏。

柔軟觸感,似有似無冰冷香氣,讓人莫名安心,用臉頰蹭蹭墨黑色毛皮,柳憶再次閉上眼睛。

車夫拉住缰繩,将馬車停在其他馬車旁邊,就這麽等了半盞茶功夫,不遠處宮門裏,開始有了人聲。

又過片刻,三三兩兩的人走出來,有人擺擺手步行離去,有人朝馬車停靠位置走來,找到自己馬車,哆哆嗦嗦鑽上去。

這倒春寒可真夠厲害,馬夫搓搓手,呼出口白氣。

又有一波人走出來,為首的高昂着頭,臉上帶笑,腳下生風。

華瓊走出宮門,一眼就看見那輛插着齊字小旗的馬車,他眼底的笑意收了收,稍稍偏頭,對着手下打個眼色。

手下心領神會,小跑沖到馬車旁邊:“哪來的馬車,擋着三皇子的車了。”

車夫看看離着八丈遠的朱頂八寶車,又看看那人,明白這是來找茬的。世子這會兒還沒出來,車上世子妃多半還睡着,車夫猶豫着,牽馬朝旁邊挪挪。

“說你擋路,聽不懂?”那人有三皇子撐腰,滿臉頤指氣使,“擡舉他叫他聲世子,他還真當自己皇親國戚?連三皇子的道都敢擋?”

“對不住了。”如今世子還沒出來,車夫也不敢硬碰硬,只能低着頭賠禮,又朝外挪上些許。

那人看他服軟,更是豎起眼睛,笑得臉上兩拖橫肉亂顫:“讓你滾,聽不明白?滾得越遠越好,別髒了三皇子的眼。”

早在車外争吵時,柳憶就醒了過來,他抱着大氅暈暈乎乎聽了一會兒,聽到髒了兩個字,徹底醒了。

“他是什麽卑賤出身,自己不知道?還真舔着臉,想給三皇子找不痛快?”

聽到前幾句,柳憶只是微微蹙眉,齊簡是齊王唯一的兒子,又是嫡又是長的,母妃跟皇後還沾親,不論是之前看書,還是穿進來以後,他還真沒聽說過齊簡出身不好的說法。

正在疑惑時,他便又聽那人道,昔年他還敢穿白衣,君子之色,那是他能穿的嗎?一個雜種,他也配?

緊緊攥住大氅,柳憶眯起眼睛便要起身,與此同時,車外傳來聲慘叫。

華瓊眼看手下被砸破頭倒在車旁,臉色陰沉地回身。

齊簡在不遠處宮道上,手上正掂量着什麽東西,看那重量,倒是不輕。

華瓊眯着眼睛,勉強看出來,那是個硯臺底,他想到什麽,扭回頭,在不省人事的手下身邊,果然看見個硯臺蓋子。

原本以為齊簡要被父皇多留片刻,他這才指使手下去出口氣,誰知道話還沒說兩句,就被這人聽個正着?

沉默片刻,瓊臉上再次挂起笑:“世子想必誤會了什麽?”

齊簡拎着硯臺慢慢走近,似笑非笑:“照你這意思,我還得賠個不是?”

看清他眼裏寒意,華瓊退幾步,和其來開段距離。

“你怕我在這發瘋,殺了你?”齊簡掂着硯臺,徑直走過他身側,“放心,我暫時還不想髒了手。”

暫時還不想,便是以後想?華瓊怎麽說也是皇子,被這麽威脅,臉上表情也不好看:“齊簡,你別以為我真不知道你的打算。”

“那敢問三皇子,我又有什麽打算?”齊簡終于停下腳步,回過身去。

眼見着還沒走遠的大臣,都開始往這邊打望,華瓊不得不壓低聲音:“你暗地裏做的那些好事,真以為能瞞天過海?”

齊簡冷冷勾起嘴角:“什麽好事,不妨請三皇子明示?”

如果有證據,哪還能等到現在?華瓊狠狠皺起眉,沉默半晌,他想起什麽,複又向前邁一步。

“別的姑且不論,單說小憶。你明知他不願意,卻還強迫他嫁入齊府,折了他雙翼,斷了他前程,就為你心裏那點龌龊肮髒的心思,虧你做得出來。”

見齊簡沒有反駁,華瓊心裏半是得意半是惱怒,壓着嗓音繼續緊逼:“果真不愧是齊家的人,你和你爹,一樣的惡心。”

前面幾句話,齊簡并未在意,可聽見最後這句,他猛地眯起眼睛。說了這話,就必須付出代價,齊簡嘴角挂着冷笑,正想做些什麽,忽然覺得肩上一沉,身上便多了件墨色大氅。

撐着大氅的柳憶,看看齊簡又看看華瓊,尴尬地笑了:“那什麽,今兒個可真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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