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讓您回府再住幾日

“這?”曉斯臉色為難極了。

齊簡從窗外收回目光,偏頭看他,眼底沒有欣喜,也沒有哀傷,甚至,連一貫的冰冷都沒有。

曉斯心裏咯噔一聲,手心開始冒汗:“世子?世子?”

齊簡這才冷冷勾起嘴角,說句沒事。說完這話,他蹙起眉,咳兩聲,煩躁地用指尖輕戳額間,可是冰冷觸感沒撫平疼痛不算,還激得頭痛隐隐加劇。

他手下力道加重,揉着額側,靠到軟榻上,緩緩閉眼。

按道理,應該退下的曉斯,抿着嘴唇猶豫片刻,又開口:“世子,世子妃他?”

齊簡沒說話。

“世子妃他。”曉斯又猶豫一會兒,下定決心:“您真想讓世子妃離開?”

“你說呢?”齊簡這次倒是有反應了,只是說話間,手下力道不穩,一不留神把額間按得更痛。

他嘆口氣,指尖停頓一下,又繼續輕輕按着,這是服藥的後果,每次吃過藥,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都是這麽痛過來的。

曉斯垂下頭,有點後悔把信箋給了柳憶,不過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甚至連勸,都不敢多勸。

齊王過世後這五年,看着世子瘋了般的行徑,曉斯是害怕的,他明白世子想報仇,可報仇的代價…

想到這裏,曉斯眉頭越皺越緊,當初世子主意已定,雖不願,曉斯也只能看着其一步步往死路上走,可誰成想,竟真有了轉機?

前些天,柳家被調回京城,陰錯陽差的,世子把柳憶迎進門,這幾日,曉斯能看出來,世子身上多了些生氣,就算喝過藥難受的緊,只要柳憶在,世子都能勉強自己吃些東西。

可是,好日子沒過幾天,世子便寫好和離書,據說還已經交到柳憶手上。

難道,真是自己給出去的那封信箋?他把這個疑問一提,被齊簡當即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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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個信箋?可昨天,世子從宮裏出來,就一直在書房議事,直到世子妃睡了才回寝殿,信是什麽時候給的?曉斯困惑得皺起臉。

想着柳憶看見和離書時,臉上會露出的笑顏,齊簡垂眸,試圖用長長睫毛,擋住眼中寒意。

燭火跳動間,光線不甚分明,燈影氤氲之下,睫毛如羽毛小扇,在齊簡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可就算陰影再暗,卻依舊擋不住他眼下烏青,和眼中倦意。

曉斯試探着問:“世子,明個還要入宮,您先歇息?”

齊簡點點頭。

曉斯替齊簡放好床幔,熄了四盞燈中的兩盞燈,又将銅盆擺好,灑滿花瓣,這才退下。

在外間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麽動靜,曉斯正想離開,裏間傳來陣咳嗽聲,似有似無嘆息,夾在斷斷續續咳嗽聲中,并不分明。

這時候,世子不開口,自己是不能進去服侍的,曉斯沉默着又等了好一會兒,咳嗽聲停下,呼吸聲也漸漸平穩起來,仿佛裏間的人,已經睡熟。

曉斯這才将外間燈火調暗,邁腿剛想走,忽然聽見齊簡重重嘆一聲。

“如果,他明日…”

說完這話,齊簡沉默良久,就在曉斯開始懷疑,世子是不是已經睡着時,齊簡低沉聲音,隔着珠簾再次傳出來。

“他明日,如果回來了,你便說…”齊簡停一會,聲音有些發緊,“便說,我嫌他不愛幹淨,連裏衣都不換,讓他回柳府再住幾日,反省反省。”

柳憶抵達柳府時,柳将軍還沒下朝,他陪母親和妹妹用過午膳,又等了小半天,才終于見到風塵仆仆的老爹。

打量老爹表情,算算上朝時間,加上夜一的信,和他宮門口聽來的閑話,柳憶心下了然。見到柳将軍,他第一句話就是:“為防有變,娘和妹妹也跟您一道離京。”

柳将軍詫異地看着他。

“西邊的事情,有些奇怪。”柳憶微微皺眉,将這事情又捋一遍,“爹,皇上具體跟您說什麽了?”

“小憶,你怎麽知道皇上派爹出京?”柳将軍的問題,也是柳夫人和柳悅的疑問,三個人一起盯着他,眼巴巴等答案。

“我聽說西邊來犯了啊。”柳憶并不想多說,只是抿抿嘴唇,問出個憂心問題,“爹,今□□上,華瓊是不是舉薦你?齊簡卻反對?”

柳将軍點頭應是。

“華瓊堅持朝中只有柳家能帶兵,太子和齊簡一同反對,朝臣各站一邊,僵持不下?”柳憶想也能想到朝裏情形,只是一般這時候,大家都要跪着。

想到跪着,他第一反應,是地上太涼。也不知道齊簡的燒,徹底退沒有,昨天晚上沒等到人,早上自己又醒太晚,沒能見上一面,這燒要是反反複複一直不退,再燒成什麽腦炎的,就真麻煩了。

不行,晚上回去,要找機會好好和他聊聊,不能仗着年少,就這麽糟蹋身體,也不知道這五年,他到底怎麽作的,之前那麽好的身體,弄的沒事就病上一病?

輕嘆口氣,柳憶垂眸,目光掃過褲子,他表情變了變,咬牙切齒,都能有閑情逸致畫草莓,估計燒早退到爪哇國去了。

“小憶?小憶?”看着兒子表情幾變,眉頭緊鎖的模樣,柳将軍擔憂起來,難道這次西征的事情,很棘手?

柳憶回神:“嗯?”

“西邊的事,小憶怎麽看?”柳将軍問。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這妖嘛。”柳憶眯了眯眼睛,到底是華瓊還是太子?哦,不對,還少算了一個人,想到褲子上的草莓,柳憶無奈地撇嘴,要真是齊簡,那他可的确是能作妖。

不過管他是誰呢,先離了京再說,柳憶道:“爹,你們離開京城以後,不要急着趕路,先多派探子西下,我懷疑西邊的事情,只是幌子。”

“幌子?那這到底是圖什麽?”柳将軍迷惑了。

“我只有個猜測,還叫不準,一切要你們離京才能知曉。”柳憶并不想把具體猜測說出來,讓爸媽和妹妹平白擔憂,何況如像他猜測那般,那人,也只是想柳家被迫站隊而已,自己留下,想法化解就是了。

柳将軍點了頭,柳夫人卻不太願意:“小憶,我和小悅,也必須這麽急着離開?”

柳憶安撫地拍拍母親手背,又摸了摸妹妹頭頂:“娘,我明白,您想多陪陪我,也想讓小悅在京裏風光大婚,但遲恐多變。小悅聽話,結婚不急的,還是到西邊再結啊。”

“哥。”柳悅害羞地瞪他一眼。

“在京裏大婚,是會更加風光,可幸不幸福,跟風不風光,關系也不大。”柳憶笑着挪揄:“石家那小子,我看着長大的,又是你青梅竹馬,總不能結婚排場小了些,你就不願意嫁了吧?”

柳悅頓時鼓起臉頰,喊道:“哥!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知道。”看妹妹要生氣了,柳憶趕快收起玩笑,認真安撫,“哥也想看着你風光出嫁,但知道你能幸福,不親眼看到,也沒什麽。”

他說完,壓低聲音,正色道:“爹、娘、小悅,我猜過不了幾日,西邊就能平穩,我怕你們走得晚了,就走不掉了。”

第二天,柳憶是空着肚子離開柳府的。

柳将軍這會兒,已經去上朝了,柳夫人有意留下他吃早膳。

可是一想到昨夜,被迫穿着草莓褲入睡,今天起來滿床朱砂紅痕,家仆收拾床鋪時漲紅臉頰,從牙縫裏擠出來句恭喜,柳憶就氣得牙癢。

更別提柳夫人聽聞後,又是心疼又是皺眉,直哀嘆他們年少氣盛,再三告誡柳憶,要悠着點兒保重身體。

柳憶恨不得插上翅膀,空降到齊簡面前,好好質問他,到底想怎樣。因着這原因,他甚至沒抽出時間去聯系夜一。

看見身披晨光、腳下帶風的柳憶,曉斯愣了愣,連忙将人攔下來:“世子妃,您回來了?”

“我可不是要回來。”柳憶氣得眯起眼睛,惡狠狠盯住齊簡寝殿方向,“他人呢?”

這?世子妃看見和離書,怎麽氣成這樣了?世子和離書裏,都寫的什麽?想到齊簡胡作非為起來的可怕,曉斯默默灑兩滴同情淚:“世子去上朝了。”

“還沒回來?”柳憶微微一愣。

他路上算過時間,昨天已經定好出兵事宜,今□□會不應該會上太久,怎麽自己都已趕回齊府,齊簡卻還沒下朝?

曉斯點點頭,想到齊簡昨天吩咐,雖千不願萬不願,到底也不敢違抗:“世子昨個兒交代,您今日如回來,就同您說,讓您回柳府再住幾日。”

柳憶錯愕。

曉斯不太想再刺激他,吞吞吐吐沒把話說全。

“為什麽?”柳憶這會兒倒是氣消了一些,聯想到齊簡還沒下朝,以及自己之前猜測,微微皺起眉。

難道,剛定下西征的事,背後那人就開始動作,逼柳家站隊了?可是不應該啊,就算是要出手,從利益角度考慮,也會等柳家先離開。

那會是為什麽?難道還有什麽,自己沒料到的變故,齊簡才打發自己回柳府?柳憶眯起眼睛:“今日朝上,還會發什麽?難道和柳家有關?”

曉斯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不是?那是為什麽?”柳憶追問。

“是…”曉斯猶豫半天,一咬牙,“是,世子,世子說您不愛幹淨,連、連裏衣都不知道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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