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為何回來
柳憶:……
愣了良久,柳憶掏掏耳朵,不敢置信又問一遍:“他說什麽?”
“世子說您,不愛幹淨,不換裏衣。”曉斯破罐子破摔,“罰您回娘家反省。”
“不、不換裏衣?不愛幹淨?”柳憶簡直要氣笑了,“到底是誰不換裏衣,是誰不愛幹淨啊。”
少年齊簡背着身子,身上只有層薄薄裏衣,裏衣白色絲制後襟上,還繡着同色暗花。
柳憶好奇地戳戳那暗花:“你這衣服上x還有花啊,不磨嗎?”
背上被輕輕一點,少年齊簡身體僵住,他吞口口水,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磨。”
“真不磨啊?”柳憶偏着頭,對着暗花打量半天,怎麽能不磨呢?真不磨還是假的?疑惑間,他行動主義做派上身,幹脆利落摸上一把,“好軟。”
從沒見過這麽柔軟的絲線,他玩心大起,又摸幾爪子,滿意地點點頭,好奇心作怪,他在氤氲水氣裏,用指尖輕輕劃着花紋,一點點感受着它的柔軟,想辨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線。
這線手感可太棒了,以後要告訴老媽,小悅衣服全用這線來繡,這麽想着,他又摩挲兩下,直到感覺出齊簡後背僵硬,他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調戲小姑娘的惡霸。
柳憶不自在地收回手:“那什麽,我就随便摸摸,你別介意啊。”
齊簡根本沒體會出柳憶話裏話外的不自在,他只是一個勁兒在想,柳憶那指尖,是不是帶了火?怎麽被摸過的地方,都滾燙得仿佛一壺開水?
硬扛着本能裏的顫栗沖動,少年僵直着背脊,鬼使神差回道:“繼續。”
還、還讓繼續?絲質裏衣柔順垂着,少年挺拔身姿,若隐若現,柳憶不知道想到什麽,臉頰微紅。
換個人在面前,這場景就太過暧昧,可齊簡不一樣,想着齊簡白嫩臉頰,和一向坦蕩的目光,柳憶為自己無端猜測深深忏悔,這就是只是個半大孩子,自己想哪去了。
他笑着拍齊簡一把:“摸什麽摸,趕緊脫衣服,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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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沐浴的要求,還是齊簡提的,今天是沐休,兩人去京郊騎了一整天的馬,回到柳家時,天都黑了。
原本是應該分開洗的,考慮到時間太晚,齊簡建議一起洗。可是真把浴桶準備好,水也預備妥當,該下水時,齊簡突然別扭起來。
“你洗澡,怎麽不脫裏衣啊?”柳憶坐在浴桶裏,沒一會兒就忘掉摸人家衣服的尴尬,看着地背對自己,連裏衣都不脫的人,他又開始冒壞水。
怎麽會有這麽好玩的孩子呢?
他上輩子,住在孤兒院的那些年,最煩的,就是十幾歲半大小子,鬧騰起來簡直要翻天,而且一個個欺軟怕硬,專挑比自己小的欺負,他就曾被按在牆角,打得滿臉是血。
回想起那些灰暗日子,柳憶神色微冷。
剛滿十歲的孩子,沒哭沒喊,只是冷漠地抹把臉,拎起磚頭,把對方往死裏砸。那時候的自己,哪知道十幾歲的半大男孩兒裏,還有齊簡這麽可愛的?
想到這裏,他玩心又起,嘴上開始不安分:“喂?小朋友,你害羞啦?你有的,我都有嘛,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齊簡垂着頭,拉拉褲腿。
“呦?真害羞啦?”柳憶戳戳齊簡背脊,心說這小子穿衣服時,看着文文弱弱,這衣服一濕了,身上線條,居然還挺硬朗?
他又不服氣地低頭看自己兩眼,都是十四、五歲的身體,自己還比人家大個一歲多呢,怎麽自己看起來,就像個木板?反觀齊小簡同學,搞不好人魚線都有了。
撇撇嘴,柳憶不甘心,又戳齊簡腰窩一把:“轉過來,給我看看呗。”
齊簡聽話地轉過身,居然是成年後冷峻面容,柳憶吓一跳,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按在桶壁,接着脖子上狠狠一疼。
捂着脖子,柳憶哀嘆一聲,清醒過來。
他愣了愣,摸摸脖子,暈乎乎地想,那時候的齊簡,軟得像個糯米團子,洗個澡能害羞到連裏衣都不脫,怎麽幾年不見,就變成咬脖子、咬嘴唇的霸王龍?
哀嘆完霸王龍的殘暴,他看看天色,爬起來。
今天,是大軍出征的日子,母親和妹妹也會跟着爹一道去西邊,柳憶邊想着西去的注意事項,邊翻找衣服,餘光不經意飄到椅背上,挂着的紅呼呼一團。
他氣得咬牙,抓起那套衣褲,随手揉亂,恨不能挖個坑将它埋了。
不過這是齊簡的舊衣服,用的料子是真好,摸着順滑絲質裏衣,柳憶心尖動了動,好像,扔了也怪可惜的?
可如果拿去浣洗,褲子上紅呼呼的痕跡,自己八張嘴也說不清啊?洗是不能讓下人洗的,扔又舍不得,他猶豫片刻,摸出個小包袱,将皺巴巴衣褲一股腦兒塞進去,打算先來個眼不見為淨。
做完這些,他把包袱帶在身上,去正廳裏用完早膳,便跟着父母和妹妹一起朝城郊而去。
城郊十裏亭外,眼見父母和妹妹随大軍越行越遠,柳憶扯扯小包袱繩帶,有些哀傷。
古代不比現代,別說什麽電話、視頻,哪怕就是書信,送起來都很麻煩,這一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面,這麽想着,他抿抿嘴,翻身上馬,夾着馬肚子追過去。
寝殿裏,齊簡手裏攥着筆,遲遲沒有落下。因為懸太久,筆尖上凝出顆小小墨珠,滴落紙上,暈出飽滿一團黑色。
地上跪着的人,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曉斯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人,十分心疼,撞着膽子道:“世子?”
齊簡沒說話,手裏的筆,終于落下,柔軟筆尖在紙面上,畫出道漆黑痕跡,他放下筆,用指尖抵住額頭:“人走了?”
“回世子的話,走了。”知文跪得筆直,說完話用餘光看向曉斯。
曉斯下意識笑笑,又抿起嘴。
“帶了些什麽?”齊簡聲音有些啞。
知文擡手比劃:“只有這麽大的一個小包袱。”
看着那個大小,齊簡微微皺眉,這是,只帶了一套衣服?
他沒再說什麽,曉斯和知文也不敢開口,晌午陽光已經炙熱起來,白紙上那團墨跡,沒多久就徹底幹了,紙張以墨團為中心微縮,翹起四個邊角。
齊簡緩緩閉上雙眸,擺擺手。知文悄悄退下,曉斯望着他離開方向,抿起嘴。
“你也下去吧,我想睡會兒,今兒個不必伺候了。”齊簡閉着眼睛,卻好像看到曉斯表情。
“世子?”曉斯有些猶豫。
齊簡再次擺擺手,起身走進珠簾之後,走了,終于走了,走了也好。這五年裏,自己積攢的運氣,已經用盡,剩下的,也只有讨債這事了。
他躺在床榻上,擡手捂住眼睛,五年的生不如死,能換回來這幾日歡愉,也就夠了。
這麽想着,他捂着雙眸,意識墜入黑暗,不知睡了多久,齊簡是被曉斯叫醒的。
“世子?世子,您醒醒。”
齊簡揉着額頭,清醒過來,看着寝殿裏黑漆漆樣子,他有些疑惑,知文常被自己派出去,難得回來一次,這個時辰,他怎麽舍得把曉斯放出來?
見齊簡沒什麽動靜,曉斯又喊一遍,聲音裏帶着些欣喜。
“何事?”
“世子,世子妃回來了。”
寝殿裏再沒動靜,曉斯凝神細聽,被子窸窸窣窣聲音過後,齊簡好像翻了個身,并沒有起來的意思。
曉斯愣了愣,連忙又說一遍:“世子,世子妃他真回來了,如今剛到別院。”
齊簡一言不發,把腦袋埋進枕頭裏。
直到曉斯将外間燈盞點燃,火光透着珠簾照出些光影,齊簡才再次睜開眼睛,語調有些奇怪:“他真回來了?”
曉斯頭點地如同搗蒜:“真的真的,千真萬确。”
齊簡眯着眼睛按住床畔,手掌被什麽東西硌着,微微發痛,他摸索片刻,抓起條細長金鏈子。
目光落在金鏈子上,齊簡聲音裏透着疑惑:“為何回來?”
“不知道,不過據說風塵仆仆的,別是,有什麽事?”曉斯猜測,“難道是柳家出了什麽事情,還是哪一邊發難,世子妃想來求援?”
摸着金鏈的指尖,頓住,片刻後,齊簡将金鏈子收回暗格,起身披上外袍。
皎潔月光照亮青石板小路,風裏帶着似有似無花香,齊簡垂眸,穿過近路,不多時便抵達柳憶別院。
他為什麽會突然回來?明明都過了十裏亭,怎麽會突然回來了?
朝中的事情,自己謀劃的事情,眼下都沒出差池,柳家那邊也不應該有事,那柳憶這次回來,想做什麽?
一紙和離書給出去,世子妃跟着大軍重返邊疆,明日朝中肯定要炸開鍋,皇帝責難、三皇子動作、太子嘲諷,這些齊簡都想過,也打算悉數硬扛下來,只要能将人送出去,能許他個歲月靜好,也就夠了。
自己能想到的,柳憶也能想得到,所以他是不想欠自己什麽,才回來的?
五年前,狠心将自己扔下,五年後,又不願意接受自己好意,柳憶啊柳憶,你就連這點念想,都不想成全我?
齊簡按着額間,心裏越發煩躁,他甚至沒敲門,便将雕花木門一把推開。
屋內,嘩啦一聲,柳憶跌坐進木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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