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除夕過後, 便是初一。
初一一早,帝後便率文武百官與宗室皇親前往宗廟祭拜天地與歷代先皇。
這已是皇帝登基的第三十八個年頭,他自覺江山穩固, 天下也安泰, 秉着香束立于先帝牌位之前時, 甚是自得。
鄭宓身着朝服,立于他身旁,也望着先帝牌位, 想着先帝與祖父相識二十五載,君臣相得, 信任有加, 以致托付江山, 托付少帝,不知先帝若有靈, 看到如今這境況會是何滋味。
晚間宮中大宴群臣, 皇帝于升平殿宴請文武百官, 皇後則于凝和殿宴請內外命婦。
今日到宴之人,較之除夕家宴多上數倍。
凝和殿中坐滿了命婦, 殿外廊上亦擺了食案,每隔一步,便有宮燈,将大殿內外照得有如白晝。
這時節,天大寒, 夜間更是不時有寒風呼嘯, 廊下用宴的命婦不免受凍,菜肴雖美,不多時便涼透了, 品嘗起來,無滋無味。
可這許多命婦卻無一人有不滿之色,皆是笑吟吟的,嘗起酒菜,亦如品佳肴。
每年初一,能入宮飲宴的,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員或是與皇家往來密切的宗親勳貴,便是正得皇帝青眼,即将升遷前途無量的大臣。
能在宴上有一席之地,便是榮寵,大臣也好,命婦也罷,縱是受盡北風吹,也只有歡欣高興的。
殿內自無外頭的寒風蕭瑟,暖爐将殿中的寒意驅得幹幹淨淨,絲竹聲悠揚悅耳,往來的宮人皆是面帶笑意。
鄭宓坐在上首,下首左右第一位坐的分別是賢、德二妃,再往下便是其餘妃位與公主,各家命婦則坐得靠裏些。
明蘇自開宴便有一遭沒一遭地飲酒,她食案上的酒是鄭宓特命人備下的青梅酒,果味濃而酒味淡,縱是将整壺都飲盡了,也不會醉。
她狀似無聊,妃子與命婦也怕她,不敢輕易搭話。
唯有坐在她身邊的祁國公主,與她道:“信國今日是怎麽了?光是飲酒不說話?”
Advertisement
說着湊上去嗅了嗅她杯中的酒,而後便笑,“原來是青梅酒,沒什麽酒味的。難怪呢,我記得你是不飲酒的。”
明蘇偏頭看她,一雙漆黑的眼眸,在燈下波光粼粼,眼角幾分頹意,唇邊還帶着笑意,看得祁國公主都有些晃了神,想着信國這模樣可真是好看,她又問:“你今日怎地往後宮來了?”
她與明蘇年少時沒什麽往來,但前兩年她嫁入楚家後,倒與明蘇有了幾分親近,說了幾回話後,覺得這皇妹哪裏便如旁人口中的霸道張揚,反倒與她走得近了。
“前頭宴的大臣,飲起酒來,沒完沒了。”明蘇道。
祁國公主也以為然:“可不是,滿滿的酒氣,難聞得緊。”
明蘇便笑,她沒什麽說話的興致,偏偏祁國姐姐卻是活潑的性子,她為人很好,每逢年節總想着她,往她府上送自家做的吃食,将她當親眷來走動。
明蘇是很念舊的性子,旁人待她好,她縱使不習慣,也總會心軟幾分,如眼下她只想飲幾杯酒,等宴散,但祁國公主與她說話,她也會認真聽着。
祁國公主想到什麽,又道:“除夕宴上大皇兄犯糊塗,今日起來,滿京師都知道了,到處都在說皇兄行事荒唐,竟将這般上不得臺面的事,搬到父皇跟前。”
她提起昨日宴上之事,明蘇倒起了些興致,笑問:“那皇姐怎麽看?”
“我也是這樣想的,幸好父皇英明,未曾聽進去。否則,那丹藥服下去,豈不是要糟壞了身子。”祁國公主道。
明蘇笑意更深,望着她道:“皇姐為何認定丹藥服下,便會傷身?”
“這是三歲孩童都知的道理,世上哪有長生之術,古來服用丹藥的皇帝又有哪一個未曾出事?”祁國公主道。
她說的是世人皆知的事,明蘇卻聽得莞爾,像是聽了什麽極好笑的話一般,點點頭:“皇姐說得是,我也這樣想,大皇兄着實胡鬧了些。”
祁國公主與她說了會兒,一旁有人上前攀談,她需應酬着,便轉身去了。
明蘇卻心情極好,重給自己斟了杯酒,她将酒盞端起,餘光瞥見上首,皇後正看着她。
皇後身周圍着好幾人,她們背對着明蘇,明蘇瞧不見她們臉上是何神色,只看到皇後的目光從人縫中穿出,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中有焦慮,有關切。
明蘇與她對視了一瞬,擡了擡手中的酒盞。
皇後面無表情地将目光轉開了,又與旁人說笑。
待宴散後,明蘇并未出宮,先是陪着淑妃回了宮,而後遣退了身邊的侍從,獨自去了仁明殿。
皇後早料到她會來,命雲桑在門口等着她,替她開了門。
明蘇走過仁明殿殿前長長的庭院,繞到後殿,便見皇後站在檐下等着她。
明蘇走過去,站在階下與她對視,皇後就着一旁昏黃的宮燈看了她一會兒,方嘆息般道:“進來吧。”
殿中點着燈,桌上放了一小小的食盒,這間宮室不大,桌上一盞小小的宮燈便映亮了大半。殿門合上了,殿中只她們二人。
鄭宓嗅到明蘇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不嗆人,還有些甜,伴着明蘇身上原就有的味道,很好聞。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容色有些嚴肅:“我後悔了。”
她沒頭沒尾的一句後悔,明蘇本該疑惑,可她心中卻隐隐間能猜到皇後在說什麽。
果然她下一句便是:“下回有宴,我便命宮人,将你壺中的酒換成茶,以免你過飲傷身。”
青梅酒,不易醉,閨閣中的女兒家常取此酒來飲,滿飲一壺也無妨。
明蘇也是因此,才多喝了幾盞,若是尋常宴上的酒水,她必不敢多碰。可皇後還是憂心她過飲傷身。
明蘇垂下眸子,有些懶懶的,沒說什麽。
鄭宓許多責備與叮囑便說不出來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打開食盒,自裏頭起出一白瓷湯盅,推到明蘇身前,道:“燕窩粥。”
粥炖得很爛,溫熱的,聞着淡淡的糯米香,瞧着便很生食欲。
明蘇靜默地接過,一勺一勺地吞咽起來。一盅粥很快便盡了。只一腹青梅酒的胃也跟着暖融融的,舒服多了。
鄭宓見她聽話,容色和緩了下來,語氣也溫和多了:“說吧,你是如何打算的,大皇子又是怎麽回事,你與他也聯手了?”
她思路這般清晰,完全不是昨日宴上的慌亂。明蘇有些意外,不過宴上,她雖慌雖驚,卻也恰到好處地替她推了一把。
明蘇總覺皇後這人很不尋常,起初看着柔弱無依,仿佛極好拿捏,可一旦她抓了時機,适應了宮廷,她便似一株樹苗,生根發芽,迅速地長出繁茂的枝葉,将根須深深地牢牢地紮入土中,一日比一日無法撼動。
這般也好,與聰明人相處,總要舒适些。
明蘇今夜便是為此事來的,說辭自也想好了:“大皇兄不理世事,與我并無往來。”
鄭宓看着她,示意她說下去。
“我昨日派人上他府上求藥,那個時辰,新一爐丹藥還未煉成。
他自不能給我,但晚間,他與我都是要入宮赴宴的,宴前我又一直與人說話,不得閑,大皇兄與大臣們也不相識,皇親他也無往來。
于是只好等到行宴之時,我閑下來,方将丹藥與我。”
原來是她有意為之。鄭宓凝重地看着她,并未打斷。
“食案上憑空多了一匣子,父皇居高處,自然瞧得見,瞧見了不免就要問,那丹藥自然而然便會呈現在他眼前。
不過,能到禦案上,被父皇拿在手中,卻是娘娘的功勞。”
明蘇說道此處,略好奇道,“我多番品味娘娘昨日那句話,竟未察覺有何奇特,為何父皇聽了娘娘的話,便要取丹藥細觀?”
鄭宓看着她,為她解惑:“陛下自覺不遜古之聖君。”
她昨日話中正是拿了秦皇漢武做比,落在皇帝耳中便是,秦皇漢武做不成的事,難道朕便一定做不成?
明蘇恍然,笑道:“娘娘好敏銳的洞察。”她竟未發現,陛下有這心胸。
鄭宓也不是自覺發現的,是聽了蘇都的講述,才總結出來的,她道:“公主接着說。”
“父皇如今身子尚好,自然不過看個新奇,但他很快便會覺得力不從心,到時,他就會想到,皇長子在除夕之宴上,當着衆人的面,說日服一丸丹藥可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鄭宓坐直了身子:“你要如何使陛下力不從心?”
明蘇一笑:“那還要多謝娘娘賜教,聽聞父皇近日十分寵愛的薛美人便是娘娘自行宮尋來的。
兒臣效仿娘娘之法,為父皇遍尋美人,而再過數日,春假盡了,朝中也不會太平靜,少不得要使父皇心煩。
心煩之餘,自思解憂,後宮美人衆多,父皇少不得多加憐愛。”
這是要往佞臣的路上走了,蠱惑君王,禍亂朝綱,這是要遭人唾罵的。
鄭宓看着她的目光漸漸地沉了下來,唇角緊緊地抿起。
明蘇接着說:“父皇畢竟上了年紀,前朝後宮,必會吃力,可那般嬌豔欲滴的美人,怎能眼看着卻無法采摘。
到時候,自然會覺得力不從心,大皇兄的丹藥便能派上用場了。”
“沉迷煉丹的皇帝,沉迷女色的皇帝,哪有功夫治理天下,到時朝中恐怕會亂成一團,三皇子與五皇子的争端會更激烈,他們各自損耗。
你我便能獨大,到時候,再便宜行事,天下便是兒臣與娘娘的了。”
明蘇說完了:“娘娘看,兒臣這辦法好不好?”
鄭宓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她說的那一句句裏,沒有一句是正道,朝廷亂了,必會帶動地方,地方亂了,必會累及蒼生。
明蘇什麽時候這般沉迷權勢了?
“你可想過,會禍及蒼生?”鄭宓問道。
“想過……”明蘇點頭,“可娘娘看他如今,難道不在為禍蒼生嗎?今日要修陵寝,陵寝要大要深,要金碧輝煌,每年耗費在修陵上的銀錢占國庫十之七八,這倒也無妨。
倘若國庫足夠豐盈,夠他揮霍,他便是要取用十之八九也無妨,可國庫充盈嗎?
各地繳上賦稅一年不及一年,倒是災害一年多過一年。
朝中只用他喜歡的人,能臣廉吏都排擠到邊緣。他還要修行宮,今日是避暑的夏宮,明日是山上的湯泉宮,後日是駐跸的行宮,沒完沒了。
美人珍寶他要,阿谀奉承他聽,忠臣良将他遠,百姓死活與他無關,誅殺賢臣,手段酷烈,出爾反爾,玩弄人心。是我禍及蒼生,還是他自尋死路!”
明蘇一句句地說完,面上還帶着笑意,可她的眼中卻壓抑着憤怒,像是心底深處最痛苦的傷痕,卻無法發洩排解。
鄭宓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許久,方道:“是他自尋死路,可這條路,不能由你去鋪。”
她不贊同,明蘇斂了笑,看着她,鄭宓沒有讓步的意思,半晌,明蘇站起身:“兒臣告退。”
她說罷便走,經過鄭宓身邊之時,鄭宓拉住了她的手腕。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