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易詞回到宮中, 連續飲了五日湯藥,風寒終于有點要恢複的跡象了。
這一日,易詞的宮殿中突然有宮人端來許多名貴的補藥, 這些都是顧政賞賜給易詞的。
大宮女蘭氏看着燙金折子上那一長串的藥材名字, 像什麽五百年的人參, 兩百年的靈芝,雪蓮, 冬蟲夏草……應有盡有。蘭氏瞪大了眼睛, 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失态。
幾月前易詞吃水煮青菜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秦皇什麽時候變得對他家大人這麽好了?
蘭氏眼裏湧出熱淚, 有種“秦皇終于發現她家大人的好”的欣慰, 只覺得苦盡甘來。
邱涼看着這一堆名貴的藥材, 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秦皇顧政轉了性子了?幹啥盡送些藥材來,吃也吃不了多少, 還不如多送點銀兩財寶實在!
等到顧政那邊派來的宮人走後,邱涼納悶道:“秦皇突然送這麽多補品來幹什麽?也不怕大人虛不受補。”
就易詞那弱不經風的身板, 估計一根人參須子都能補到他流鼻血!
蘭氏難掩唇邊笑意,意味深長地看了邱涼一眼:“你呀,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這都看不出來!”
邱涼還是不懂:“怎麽回事?”
蘭氏“哎呀”了一聲, 湊近邱涼的耳邊低聲道:“這都不懂!這是秦皇擔心我家大人身子骨太弱,以後不好孕育子嗣, 特意送這些補品來給大人調理身子呢!”
邱涼倒抽一口涼氣。
男人生子不是什麽奇事。以往七國國君有不少男妃,有的男妃也成功誕下過子嗣。
但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同女子一般具有生育能力的。邱涼聽說, 具有生育能力的男子身體從外表上看與尋常男子沒有分別,而內在構造卻與尋常男子不同,因此可以正常受孕生育。雖然從外表不能判定, 但有經驗的醫師卻自有一套分辨的方法。
對于如何分辨有生育能力的男子,民間也有不少說法,有的說能生育的男子大多長得比較斯文柔弱,有的又說他們身上有異于常人的香味,有的說他們的中指與食指是一樣長短……各種說法,衆說紛纭,沒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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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生育能力的男子數量極其稀少,幾千人中才可能有這麽一個。
難道易詞就是幾千人的那一個?
邱涼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驚恐的猜測……
他無比哀怨地走進了易詞的房間,兩只手在背後“啪”地把門關上,陰影投射到地面上,逆着光臉色看上去有些反常。
躺在床上的易詞乍然間看到邱涼的臉,心髒一跳,忍不住出聲道:“你這是怎麽了?”
邱涼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易詞:“易詞,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易詞心道,偷偷告訴魏玉舒邱涼在他床上尿床,以至于邱涼被魏玉舒狠狠收拾了一頓的事情算麽……
易詞有些心虛地別開臉,微微抿唇:“你、你怎麽了?”
邱涼“哇”地一聲撲上前抓住了易詞的肩膀,哭喊道:“你果然有事情瞞着我,易詞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懷了顧政的孩子了!”
易詞差點一口氣沒上得來!
他費力掙脫邱涼的魔爪,面紅耳赤道:“你瞎說什麽,我和他根本沒有那個!”
邱涼雙眼含淚,就像一個抓住變心了的丈夫的婦人一般:“你還說你沒有!人家補品都送上門來了!”
易詞無力道:“我說了我沒有……”
邱涼:“我不信!”
易詞:“……”
邱涼:“你怎麽不說話了,你解釋啊,直接就默認了麽!”
易詞面無表情捂住了邱涼的嘴巴,多說多錯,索性就沉默吧。
轉眼半月過去,易詞終于可以走出庭院透透氣了,然而噩耗緊接着傳來——
打明兒起他就要跟着顧政訓練了!
易詞從小喜好書畫,對舞刀弄槍之類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以前在父王的要求下,他不得不來到練武場跟着将士們學習射箭騎馬,然而易詞瘦弱的小身板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射箭的時候拉不開弓,騎馬的時候翻不上馬,惹得父王大怒。
易詞後面又狠狠訓練了一陣,勉強拉得開弓箭,然而箭卻射不過三米遠;騎得上馬,但只能是被訓練好的溫順馬匹。他的父王終于知道他不是那塊上戰場殺敵的料,終于失望透頂地放過他了。
想到小時候被訓練的經歷,易詞向來沒有太大表情的臉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抗拒。
但顧政是鐵了心要訓練易詞,怎麽會輕易地放過他?
迫于無奈,易詞第二日早早就被叫了起來,換上一身幹練、方便活動的衣衫,頭發一股腦紮在了腦後,生無可戀地來到了演武場。
演武場空蕩寬廣,只有幾個兵衛在這裏守着。
易詞一眼就看到身在演武場正中的顧政。
他在練劍。
劍身銀亮,有森冷殺氣從劍刃流瀉而出。鋒利的劍芒破開空氣,挾裹着雷霆萬鈞之勢頃刻間落下,有“呼呼”的破空聲響起。
顧政的眼眸似也被劍鋒的銀芒點亮,他俊挺的眉眼比劍更加冷酷鋒利。黑色幹練的服裝顯出他有力的軀幹與勁瘦的腰肢,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蓄力繃緊,又在下一個時刻力量爆發,劍在他的手中變得危險至極。
易詞走了過去,心中雖然萬分不情願,但表現在臉上只是淡淡地蹙起了眉。
易詞不是一個情緒外放的人。
顧政早已看到易詞,等易詞走過來,他的劍正好練完,他收了劍,轉頭看向易詞。
易詞與他同樣穿着黑衣,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相反。顧政的黑衣顯得嚴肅、冷酷、尊貴,易詞幹練的黑衣卻輕易勾勒出了易詞纖細的腰肢,恰如一株挺拔清冷又瘦弱的蘭草。
易詞的皮膚在黑衣的襯托之下白皙如暖玉,一雙冷清精致的鳳眸眼尾微微上揚,轉動間不經意地勾人。他的一頭黑發高高綁在腦後,更添英姿飒爽。
今日的易詞格外與衆的與衆不同,與衆不同的好看。
顧政的心仿佛被一根羽毛輕輕拂過。
顧政表情不變道:“開始訓練吧。”
易詞抿了抿唇,遲疑道:“我也練劍?”
不是易詞自誇,他出劍必傷人,當然第一個傷到的就是他自己。
顧政打量了一下易詞的身板,眼眸裏浮現一絲極淡的笑意:“你還是從最基礎的練習吧!”
易詞問道:“練拳?”
顧政搖頭:“是紮馬步。”
易詞:“……我、我不太想紮馬步……”
顧政挑眉:“這可由不得你。”
易詞往後退了一步,有種想要逃跑的沖動,卻被顧政按住肩膀定在原地。沒辦法,易詞放棄了掙紮:“你松手,我練就是。”
易詞模仿顧政的姿勢學着兩手放松平舉,屈膝半蹲,整個人仿佛坐在一個透明的坐墩上面。沒想到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做起來卻極為不易,沒過一會兒,易詞兩條腿就好像爬了一座山一般又酸又疼,身子抖了起來。
“這才片刻不到,繼續保持姿勢。”顧政擰眉呵斥道。
易詞的手臂仿佛有千斤重,雙腿打顫道:“可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顧政露出懷疑的神色:“這麽快就堅持不住了?”
顧政回憶起自己第一次紮馬步的時候,他雙臂各自吊着一桶水,足足堅持了一個時辰才力竭。怎麽輪到易詞卻連片刻時間都堅持不住?
易詞光潔白皙的額頭滲出了薄汗:“真的……”
話沒說完,易詞整個人都垮了下來,腿軟地向前撲去。顧政正好站在易詞前方,見易詞倒下伸手接住,順理成章地将易詞抱了個滿懷。
易詞的手觸碰上顧政堅實有力的胸膛,整個人像被燙到一般想要站直身子,沒成想腿軟得太厲害,剛推開顧政的胸膛,易詞整個人又撞了進去。
“唔……”易詞發出一聲悶哼,撞到鼻子了。
顧政扶住易詞的肩膀,低頭正好看到易詞暗自羞惱的表情,忍不住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
因顧政還要上朝的緣故,易詞終于得到解放,被人攙扶回宮殿的時候,感覺整個人仿佛都散架了,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
一想到明日還要訓練,易詞從心底生出了一種恐慌。這顧政真真比閻王還要恐怖!
一想到閻王,易詞忽然思如泉湧,他強撐起“病體”站了起來,對一旁翹腳吃水果的邱涼道:“拿筆墨來。”
他要畫一幅人間活閻王圖!
……
宇相傑與易詞文鬥輸了之後,并未着急離開秦都。
他心裏懷着滿腔的不甘與恥辱,發誓有朝一日要一雪今日之恥!
他永遠忘不了當他狠下心要折斷毛筆就此封筆的時候,松石老人拿着一封信函所說的話。
信函是萬悲閑人留下的。萬悲閑人留下這封信,只是為了讓宇相傑不要封筆。
松石老人嘆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萬悲閑人知道畫者封筆的痛苦,他自己不願封筆,因此也不願意再看到別人封筆。這份氣度,正是你所欠缺的啊!”
萬悲閑人的信函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在宇相傑的臉上,讓宇相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在那一刻,他仿佛匍匐在地上,卑微地接受着萬悲閑人的施舍,還是心懷感激。
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心懷感激,感恩萬悲閑人的大度,宇相傑只覺得恥辱。
他要雪恥,他一定要讓萬悲閑人輸得徹底,讓萬悲閑人匍匐在他腳下!
正是這種刻骨的恥辱,讓宇相傑寧願受着衆人的嘲諷也要留在秦都。因為他還有一樣東西沒有拿到。
那就是石忠老人畢生心血著成的書!
作者有話要說: 27章了,顧小攻和易詞終于抱了一下,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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