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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有幾分見識, 見易詞顧政一行人衣着華貴,氣度非凡,身邊又有人高馬大的護衛随行, 一定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因此當易詞問她, 她毫不猶豫抓住這個機會, 将在這裏的一切都交代了個清楚。
婦人道:“民婦本來是番陽縣的縣民,後來番陽縣遭了洪災, 房子被沖垮了一片, 田地也遭了災, 大水久久不退, 沒了辦法就跟着他人輾轉來到了臨縣清平縣。本想有個容身之地暫時栖身, 沒想到清平縣的縣守連城門都不讓我們進,只在外面給我們搭了幾排木棚,上頭的赈災銀兩都給中飽私囊了!赈災的米糧也克扣不給, 每日只供應一頓清湯寡水的稀飯。我孩子還小,又生了病, 眼前着再沒吃的就要餓死了!大人,您行行好, 救救我們這群可憐人吧!”
南方洪澇,朝廷是調撥了大量的赈災銀兩的, 也有發放足夠的米糧。但經過重重的剝削,最終落到實處的銀兩幾乎算是沒有。
有這樣的官員, 這次洪澇災害遲遲得不到有效的治理,也是可以預見了。
易詞回頭看向顧政。顧政的視線正盯着營地中的一排破舊木棚, 眸光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魏玉舒靜靜看着哭訴的婦人,視線收回時不經意從易詞身上掃過, 他的語調平靜對顧政道:“番陽縣的縣守似乎是才上任不久的前魏相龐羅。”
顧政自然知道。龐羅這個縣守還是顧政任命的,龐羅斥巨資買下萬悲閑人的《活閻王圖》獻給顧政,為了麻痹龐羅,讓龐羅得意忘形,顧政将其指為了番陽縣的縣守,派人暗中嚴密監視着。一旦龐羅犯下重罪,顧政就會立即收緊網線,将龐羅等人一網打盡。
好巧不巧,這次洪災發生的地點正好就在番陽縣。看眼前難民的狀況,以龐羅為首的這幫官員不知道從其中撈走了多少油水。
易詞聞言立馬看向顧政,眼眸瞬間微睜,他的眉頭一擰,有些就要沖出嘴邊,但易詞什麽也沒說,只是神情嚴肅了一些。
顧政一直在注視易詞,沒有忽略易詞神情的變化。他做事從來心中都有他的謀劃,這些謀劃除非必要,他不會跟任何人多費唇舌,因此總給人留下獨斷專橫的印象。但這兩個字用在顧政身上的确十分貼切,顧政不否認,他就是這麽一個人。
但莫名的,看見易詞的神情,他就想對易詞解釋些什麽。
他的喉結滾動,但那些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他的視線從易詞身上移開,薄唇微抿。他不需要去解釋什麽,到最後易詞自然會明白他走的哪步棋
“是收網的時候了。”顧政的神情冷冽,平淡的語氣充滿肅殺意味。
魏玉舒輕輕颔首。
“走吧。”顧政對着易詞伸出手掌,掌心對着易詞。這對顧政來說,已經算是另一種意味的服軟。
然而易詞忍了忍,還是沒能克制住情緒,他的聲音稍稍擡高:“就這樣走了?那這些人不管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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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政看着易詞,他伸出的手還未收回。在他人的眼中看來,顧政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一個人人談之色變的暴君,對易詞這個男妃已經給足了耐性。“先進城吧,解決了這裏的官員,難民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易詞的手指捏緊,用一種對峙的姿态面對顧政:“所以這裏的難民就可以先不管麽?”
易詞用手指着婦人懷中的小孩,激動道:“這個孩子,這個婦人,還有其他人,如果現在不管的話很快就會因為風寒饑餓而死去!”
魏玉舒就站在顧政身後,沉默地看着易詞,見着易詞神情激動的模樣,他的心隐隐作痛,同時對顧政的恨更深一層。終于等到時機差不多了,魏玉舒适時道:“陛下聖明,有關龐羅的證據已經收集足夠。不如先派一支人馬駐紮此地照管這裏的難民,此舉亦可以彰顯陛下、皇妃的仁善。”
顧政其實早有這種心思,只是易詞不顧他的顏面當場與他對峙,讓本就霸道的顧政多少有些惱意。此時魏玉舒正好送來一個臺階,顧政順勢接下,“那就這樣辦吧。”
顧政見易詞神情還是嚴肅,反正都退一步了,顧政也不在意再多退一步,吩咐身邊的侍衛道:“你去城裏叫來幾個大夫,為這裏的難民救治。”
易詞緊抿的唇這才放松一點,依舊站在離顧政稍遠的地方,似乎還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顧政無奈道:“這下可以跟朕走了吧。”
顧政這句話說出口,頓時讓周圍人有了種霸道君王只為博佳人一笑的感覺。衆人紛紛眼神移開,不敢去看顧政的方向,唯恐顧政為了維護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找他們秋後算賬。
雖然這些人都不敢看顧政和易詞,但被所有人豎起耳朵關注着,易詞臉皮薄,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想耽誤衆人的行程,于是小聲道:“走吧。”
顧政神情緊繃,眉目間顯出幾分不耐,但聽到易詞的話還是沒忍住勾了勾唇角,他很快壓下嘴角,直接牽住易詞的手走了出去。
易詞的心跳慢了一拍,從方才起他心中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管是從周圍人的态度還是顧政的态度看來,他對顧政來說似乎有些特別。自從顧政對他服軟後,這種奇怪的感覺更加強烈,直到顧政在衆人前牽住他的手,他才終于品嘗出一絲滋味來。
顧政是不是喜歡他啊……
不是僞裝給衆人看的恩愛,而是真真正正的喜歡。
想到這兒,易詞被顧政牽住的手突然覺得滾燙起來。
那婦人目睹了一切,終于在顧政牽着易詞離開的時候,腦袋用力地磕在地上,激動地高聲道:“民婦感念皇上、皇妃的恩德,皇上、皇妃萬歲萬萬歲!”
周圍離得近的難民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一些不知道這些事情的難民在口耳相傳之後,也知道了這件事情。于是嘩啦啦,周圍的難民跪倒了一片,從未有過如此真心實意地跪拜高呼道:“感念皇上、皇妃的恩德,皇上、皇妃萬歲萬萬歲!”
對于流離失所,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老百姓而言,誰能拯救他們,誰就是他們的神明!
衆人的高呼聲彙在一起,宛如一首真情實意的贊歌,響徹這一方小小的角落。
自此顧政成為皇帝以來,六國對他罵聲一片,就連秦國人都對顧政的暴行頗有微詞,何曾得到過衆人如此真心實意的擁戴?
他的心性冷酷,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向來不在意他人的死活與看法,一個從小幾乎沒感受過關愛的人,怎麽可能博愛地去關愛世人。但在一刻,不知是不是因為易詞跟随在身邊,他冰冷如頑石般的心竟破開一道縫隙,讓這些高呼聲鑽了進去,埋下了一粒種子。
易詞能感受到顧政牽住他的手驀地收緊了。或許顧政對這些并非完全沒有動容。
易詞的心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法,若是讓顧政多感受到百姓的愛戴,假以時日,顧政或許能變為一個還算仁厚的皇帝吧。
……
番陽縣,縣守府上,龐羅一直在焦急地走來走去。
沒過多久,一個官兵急匆匆進了府上,對龐羅禀告道:“報告大人,已經打探到秦皇陛下的巡游大軍就停在距離我縣幾十裏外的位置,正在駐紮休息。想必再等半日就會到達番陽縣。”
龐羅的額頭滲出汗水,還算涼爽的天氣,他的後背卻因為緊張的汗水濕了一片。
他忙追問:“那派去迎接的隊伍趕到了麽!一定要盡快将秦皇陛下接引入城中,不要讓秦皇的隊伍見到郊外的難民營!”
龐羅用袖口不斷擦着額頭的汗水:“現在把那些難民調走已經來不及了,幸好難民營的位置還算隐蔽。”
很快,又有一個官兵小跑者進來,着急地禀告道:“大人,我們安排的人馬已經接到秦皇陛下的大軍了。”
龐羅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一點,吐出口氣:“這就好,接下來穩妥點,避開難民營的位置不要讓秦皇察覺就好。”
那官兵着急的神情一點沒變,急道:“不好了大人!我們的人馬是接到了秦皇陛下的大軍,但是秦皇陛下根本不在大軍裏面!”
龐羅驚訝:“難道秦皇陛下還是秦都?是假巡游?不對……”
龐羅向來奸猾,心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霎時間臉色慘白:“難道秦皇陛下已經先一步進了城池,甚至還見到了難民營?”
若單單只是進了城池還好點,守城的官兵只要一見到疑似秦皇的人馬就會立刻趕來彙報。而且城池中他早已做了妥帖的安排,這幾日的救濟粥都是熬得稠稠的,任誰也挑不出錯來。怕就怕秦皇的人馬發現了城池外的難民營!
那裏的難民都是被放棄的存在,每日只給一碗清湯寡水的粥吊命,誰活下來算誰命大。要是有人告了禦狀,把事情都說了出來,那可就完了!
這麽大的事,他別說官位能不能保住,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成了難事!
忽然,有官兵沖進房屋裏,全身哆嗦着,連句話都說不明白。
龐羅一跺腳道:“這次又是怎麽了?你快說啊!”
那官兵像是被一顆熱的糯米團粘住了喉嚨,努力咽了咽口水才手發抖地指着門口道:“秦皇、秦皇陛下到官府來了!”
“什麽?!”
龐羅只覺得天旋地轉,連氣都喘不上來,差點暈倒過去。但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龐羅在一瞬間調整過來,立馬吩咐道:“快,快随我出門接待!”
作者有話要說: 易詞:顧政是不是喜歡我啊……
顧政陷入深深的懷疑:難道朕表示得還不夠明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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