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27

她入目所見的，是一個開闊的大廳，深色的天鵝絨窗簾虛虛地籠着，左上方的天花板懸挂了一個透明的十二角水晶吊燈。

娜塔莎偏頭看了看，左邊棕色三屜的床頭櫃上，一只三足臺燈被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正中央，即使沒有光線，她依然辨認出了燈罩上面彩繪的聖母圖。

她的右腿和右手疼痛得厲害，這讓她幾乎沒法撐着坐起來，娜塔莎大睜着雙眼，看着正上方的床頂飛快地思考着。

娜塔莎可以确定，這裏絕對不是塔納星：這種房間的裝飾風格，即使是最有錢的獸人都不會采用——看上去華麗卻又脆弱。挂在牆上的油畫，帶着镂空鐵欄的壁爐，雕工精細的衣櫃和梳妝臺，每一樣看上去都像是打一架就會被波及破壞的古董。更不用說她此刻躺着的在非常柔軟舒适的被窩，身處的一架床頂不算太高的帷幕床，更加不會是身形龐大的獸人所會選擇的。

雖然娜塔莎在有錢之後也沒有選擇這種風格的床架，但是她非常地肯定這床的價格不菲，她曾經倒賣過一架類似的，那筆橫財讓當時還算拮據的她和布刻松快了一小段時間。

她想起來，昏迷之前剛好看到了喬伊的臉......

不對，娜塔莎皺着眉頭想着，到底哪裏出問題了？

房間的雙開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個清俊的身影立刻映在了反應靈敏的娜塔莎眼中。

“伊斯？”一出口，娜塔莎就察覺到了自己喉嚨幹澀地可怕。

看到娜塔莎，伊斯利爾的眼睛亮了亮，他的手在門邊擺弄了一番，天花板上有三只角的水晶燈亮了起來，整個房間光線明亮了起來。伊斯利爾快步走過去，在床邊坐下，關切地問道：“太好了，你總算醒了，”他示意了下自己手中的托盤，“要來點水嗎？”

娜塔莎伸出左右，伊斯利爾放下手中的托盤，殷勤而小心地将她扶起來，并且把靠枕拍打松軟，讓娜塔莎能坐地更舒服些。

娜塔莎先抿了口溫水潤了潤嗓子——她觀察到，就連托盤上都是彩繪的風景畫。

她放下手中的半透明杯子，淡淡地問道：“你想起來了？”

伊斯利爾正要伸出接住玻璃杯的手頓住了，他縮了回去，把手放在了膝蓋上，老老實實地回答：“是。”

娜塔莎長籲了口氣，閉上眼整個身子靠在了靠枕上。

這種在她眼裏看上華麗而毫不實用的裝飾風格，再加上伊斯利爾那自然放松得明顯是在自己地盤的态度，她用頭發絲都能想到現在她是在帝國的範圍——或者最起碼是在伊斯利爾能夠控制的區域內。

“這是哪裏？”娜塔莎突然問道。

“萊恩哈特的轄區，巴伐希行省，施貝市。”伊斯利爾有問必答，他補充說道，“這是天鵝堡，我小時候和媽媽住在這裏。”

娜塔莎點點頭，不說話，兩人又這麽沉默了下來。

過了會兒，她再次發問：“聯邦知道軍工廠，這個消息是你洩露的吧？”雖然是疑問的句式，但是她說的很肯定。

伊斯利爾沉默了會兒，輕聲說道：“是。”

“好，好，好，”娜塔莎連連點頭，她睜開眼，眼光銳利地看着伊斯利爾，“你做的真不錯，隐藏地真好，”娜塔莎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着我被你蒙騙的滋味應該很不錯吧？”

“沒有！”伊斯利爾這回反應很激烈，“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

“不管你有沒有這樣想，你都這樣做了！”娜塔莎铿锵有力地一字一字說道，“事實就是：你欺騙了我，然後背叛了我！”

“那麽你呢？！”伊斯利爾“騰”地站起來，“你洗去我的記憶，給我編造了一個假的身份，難道這不是欺騙？”

“哦？”娜塔莎擡頭看着他，“所以現在你這是要秋後算賬了？這三個月呆在我身邊，讓你過得像間諜一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現在你不用掩飾你的小心思了，也不用再假裝你愛我了——為什麽不痛快地把我送上斷頭臺呢？”

“我不會這麽做的，”大概是“斷頭臺”三個字刺激了伊斯利爾的神經，他神色痛苦地艱難說道，“我對你的感情，那些并不是假裝....我會保護你的......”

娜塔莎冷笑一聲，“保護？在我被槍擊，被砸斷腿之後？”

“你可以怪我，”伊斯利爾委屈地說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蘇普的存在，我只是想讓聯邦得知這個消息，遏制塔納星的發展而已......”

“說得真輕巧啊，”娜塔莎嘲諷地笑着，“塔納星的獸人已經有了發展自己軍工的決心，該怎麽遏制呢？你其實是希望已經行政獨立的塔納星為了主權獨立再次和聯邦鬧起來吧？或着最起碼軍工廠被毀，聯邦開始緊縮對塔納星的物資資助？”

“是，那又怎樣？”伊斯利爾昂着頭說道，“我難道不應該遏制聯邦的發展麽？”

“不怎麽樣，”娜塔莎冷冷地說道，“最終的結果是：你背叛了我，讓我重傷是不争的事實——而且，你還讓我失去了我的部隊。”

“娜塔，你非要一遍又一遍地強調嗎？”伊斯利爾的神情突然疲倦下來，他單膝跪下來，伸手嘗試着去握娜塔莎的手，被避開了。他只得低頭注視着背面上的花紋，“我是帝國選帝侯的繼承人，我是萊恩哈特，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的軍工廠建設起來，我不能看着更多的武器裝備你的軍隊，再來劫掠帝國的船只......”

“你當然可以擁有自己的立場，”娜塔莎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所以，帝國的萊恩哈特閣下，你現在難道不是應該将海盜的首領，娜塔莎羅曼諾夫送到審判所嗎？”

伊斯利爾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她：“我既然把你帶到我萊恩哈特的封地，你還以為我會送你上法庭嗎？”

“為什麽不呢？”娜塔莎冷酷地說道，“對于一心為帝國風險的萊恩哈特閣下您來說，一個臭名昭著的罪犯一定能給你帶來很大的功勳吧。”

“我不會那麽做的，”伊斯利爾痛苦握緊了拳頭，放在身側，他低聲說道，“這是萊恩哈特的轄區，而且我可以保證沒有人會洩露你的信息，也沒有人能夠審判你。”

“哈，”娜塔莎短促地笑了一聲，“你說得好聽，這不就是變相的軟禁麽？和坐監獄一樣，不都是限制我的自由和行動麽？”

“你非要這麽想我麽？”伊斯利爾委屈地說道，綠眼睛裏面是化不開的難過，“我已經盡可能地想要保護你了。消息封鎖，對外只是“暗火”的首領在內鬥中失蹤，公衆依然不知道你的相貌，就連塔納星上，你的好友派曲和喬伊都以為你不過是被劫持了，并沒有認為是你的背叛——布刻替你做了解釋。”

“等等，”娜塔莎的注意力放到了名字上，她突然察覺了什麽，“布刻在哪裏？”

伊斯利爾顯得有些躊躇。

“說！”此前一直鎮定的娜塔莎突然焦躁了起來，“布刻在哪裏？！”

伊斯利爾抿了抿唇，低聲地含糊說道：“我替他準備了一個房間和足夠的材料，他正在修補他的左腳——”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聲回蕩在屋子裏，伊斯利爾白皙的臉頰很快紅腫了起來。

剛剛的動作牽動了娜塔莎右半邊的身體，她倒抽着氣，重新靠回靠枕上，大怒道：“我要立刻見到他！”

伊斯利爾捂着臉，怔怔地看着娜塔莎，艱難地張了張口，“他是個矽基生物，更新修補身體的次數不可計數，雖然他當時的反應過激，但是我知道他傷口的疼痛還不如一根針紮入人體的等級。而且他還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催眠我，給我注射奇怪的藥水——你、你為了他打我？”

娜塔莎呵呵一笑，“你算什麽？我從小和布刻一起生活，他從來不會背叛我，是我最親密的人，”娜塔莎直直地盯着伊斯利爾泛起水光的眼眸，惡意地說道，“你也配和布刻相提并論？”

伊斯利爾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緩自己，爾後聲音沙啞地說道：“不要說了，”他擡手捂住眼睛，半響才放下來，依然紅了眼睛，“我就知道，僅憑這一次，我在你心裏就翻不了身了。”

“我要見到布刻，現在、立刻、馬上。”娜塔莎絲毫不為所動。雖然坐在床上，但是她依舊盛氣淩人地看着伊斯利爾，“你不是說對我的感情是真的麽？那麽我想見一見我生平唯一親密的摯友，這你都不肯答應我？”

伊斯利爾不說話，他死死地咬着牙關，娜塔莎甚至能看到伊斯利爾太陽穴的跳動。

他默不作聲地站起來，開始慢慢地朝門外走去。

娜塔莎看着他竭力繃直的背影，只覺得快意。

伊斯利爾在門邊站住了，他半轉過身看着娜塔莎，低聲說道：“我會讓你見到他的，”他的聲音裏帶着疲憊，“雖然你不會原諒我，但是娜塔，我希望你知道，即使接下來你會恨上我一輩子，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必須解釋下，工藝品、奢侈家具其實沒有那麽的脆弱——雖然不能耐打耐摔，但是也沒有脆弱到娜塔莎想象的地步。

不過她算個暴發戶，真沒有什麽鑒賞眼光，除了制作材料的質地，她能看出來的也就是“非常值錢”了。

對了，萊恩哈特家的這個天鵝堡，在我的想象中，原型是路德維希二世建造的新天鵝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