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出嫁
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睜開眼的時候,吳名還奇怪怎麽沒人過來叫他,清醒了一下腦子才記起這時候結婚是在晚上。婚事婚事,說的就是黃昏時候進行的事,到了很後來很後來的後世才改成了大清早就開始折騰人。
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靈力那玩意可以供給魂魄卻沒法補充體力,吳名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就沒吃過東西,再餓下去就要走不動道了,只能翻身下床,推門出去找吃的。
“二郎。”
吳名剛一推門,兩個稚嫩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卻是昨天下午守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頭又站這兒堵門了。
“什麽時辰了?”吳名沒把自己當外人,很随意地開口就問。
“回二郎,快到午時了,可要用些吃食?”其中一名丫頭大膽地反問。
“去取些吧。”吳名點頭。
“請二郎稍後。”說話的丫頭大方地行了個禮,轉身出了院子。
吳名轉頭向另一個丫頭問道:“今天怎麽安排的?”
“啊?”留下的丫頭似乎沒有走的那個靈光,愣了一下才明白吳名在問什麽,趕忙緊張地答道,“回……回二郎……夫人說了,您只要老實待着就好……呃……”
話已出口,回話的丫頭才意識到這樣的話似乎不該這麽直說。
吳名倒是巴不得她再直率一點,馬上點了點頭,“那就好。行了,你待着吧,一會兒飯菜來了,直接送我屋裏。”
“諾。”丫頭趕忙應下。
吳名轉身回屋。
不一會兒,離開的丫頭就把一個大食盒拎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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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還算豐富,兩菜一湯加一碗主食。菜是雞肉塊和烤羊肉,湯……吳名已經想不起裏面的蔬菜叫啥玩意了,飯倒是好認,白米飯,飯粒晶瑩飽滿,看了就讓人胃口大開。
等等,這時候有白米飯嗎?
吳名回想了一下五谷六畜,發現稻子還真就位于其中。
但水稻原産于南方,二十世紀之後才開始在北方推廣水稻種植,如果他現在待的地方真是北方,這水稻又是怎麽來的?
從南邊運來的?那這阮家還真不一般。
對了,能在這年月吃肉、養丫頭奴仆的家庭怎麽可能一般,阮家就算沒人做官,家裏肯定也是有錢有勢又有地的士族階層。
吳名嘗了一口米飯,嗯嗯嗯,還不錯,至少不比後世改良過的高産大米差。
或許是米飯給他帶來了太多期待,吳名又嘗了一口自己愛吃的羊肉——也還不錯,沒後世小肥羊那麽嫩,但貴在新鮮,熏烤的火候也足夠講究。
于是吳名又夾了一口雞肉,結果剛一出口就讓他險些把尚未咽下的米飯給噴出去。
這什麽味啊!
幹巴巴的又老又柴不說,還一股子血塊沒洗淨似的土腥味,也不知道是蒸的還是煮的,調料似乎也只有鹽巴。
總之,比吳名自己興起時炖的老母雞還難吃。
吳名強忍着惡心,将這口雞肉連米飯一起吞進肚子,然後再也不碰一口。
把米飯和羊肉吃光,吳名才小心翼翼地嘗了口湯。
唔,不錯,開水撒鹹鹽。
吳名撇了撇嘴,放下湯匙。
其實看過阮二身體裏殘留的記憶後,吳名便知道這裏是秦朝了。但失去靈魂的大腦本就容易出現記憶殘缺的現象,吳名又不願與這身體徹底融合——徹底融合的話,這身體要是遭受重創,那他這老鬼就得再死一回,因此只是随意浏覽了一下,勉強拼湊出了阮二的一些人生經歷。
但就算沒看過阮二的記憶,吳名也能從面前的食物上判斷出此刻的朝代。
西漢之後,随着國家的進一步統一,再加上絲綢之路的貫通,泱泱大國的飲食文化才跟着豐富起來,煎炒烹炸逐漸成型,醬油和糖等等佐料也都是這一時期才被發明。
哎——
吳名郁悶地嘆了口氣。
他想回現代了。
吳名剛吃完飯,一名婦人就帶着一串丫鬟進了院子。
對照阮二的記憶,吳名認出這名婦人應是阮二的親媽楊夫人。
楊夫人這稱呼讓吳名挺奇怪的。他還記得,秦朝的時候,只有官員的妻子才能稱夫人,而阮二的親爹卻是沒有官職的白丁,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了——他媽是怎麽變成夫人的?難不成這裏面還有什麽貓膩?
更讓吳名奇怪的是,在阮二的認知裏,似乎所有世家大族的女主人都可以被稱為夫人,官員的妻子也不過是官職換姓氏。比如他家小姐,如果嫁給普通人就是阮夫人;嫁給郡守,就會從阮夫人變成郡守夫人。
等等,為什麽夫人前面綴的是娘家姓而不是夫家?
不對,還有,秦朝的姓氏已經合而為一了嗎?如果他沒記錯,始皇帝雖然統一六國後就借戶籍登記的事開始推行姓氏一體的工作,但一直到秦朝滅亡,天底下又亂了好幾回,姓即姓氏的概念才徹底地站住腳,怎麽阮二的記憶裏竟然找不到姓氏之分?
吳名還在為一些小事糾結,阮二的母親楊氏已來到他的身邊。
“我的兒啊!你怎麽就要嫁人了呢?!”
楊氏未語淚先流,抱住吳名就是一通大哭。
吳名好一陣膩歪,但也不得不承認女人的眼淚就是厲害,他竟然沒狠下心把楊氏從自己身上推開,只扯着嘴角,任她抱着自己哭號。
其實一看楊氏帶來的那些丫鬟手裏捧的東西就知道楊氏是來給他換嫁衣的,這說明楊氏已經認同了阮二的出嫁,他要是真跟楊氏說他不嫁了,沒準這女人能翻手給他一個大耳光子。
掉幾滴眼淚就能填補自己挖掉的良心?
吳名撇了撇嘴,終是不耐煩地把楊氏從自己身上推開。
由于擔心多說多錯,吳名沒敢開口,只直盯盯地看着楊氏,等她出聲。
楊氏似乎被他看得心虛,擦了擦眼淚,不再哭號,指揮着自己帶來的丫鬟,給吳名沐浴更衣。
同樣已經接受了嫁人這件事的吳名并未抗拒,跟着丫鬟去了隔壁。
浴桶和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兩名豆芽菜似的小丫鬟也已經準備就緒。但在現代生活多年,吳名已經不習慣洗澡時有異性在側,揮手把準備服侍他的丫頭攆出屋,自己脫衣下水。
一脫掉衣服,吳名便明白為啥他把那兩個丫鬟攆出去的時候,人家竟然半句廢話沒說,轉身就走。
原主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
确切地說,原主沐浴的時候,身邊應該是從來不留丫鬟的。
他不敢。
他是白虎!
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小夥子,竟然是個毛都沒長一根的白虎!
難怪他舍棄這個身體的時候竟然一點留戀都沒有,原來這就是原因啊!
吳名瞥了眼身下,撲通一聲跳進浴桶。
阮二不喜歡,他卻是不在乎。
想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他連女人的身體都用過,何況區區一個不長毛的白虎。
有得用就不錯了,且用且珍惜吧!
梳洗完畢,吳名擦幹身體,換上婚嫁用的內衣,然後走到院子裏去晾頭發——沒辦法,這年頭沒有吹風機。
阮二的親娘指揮着一串小丫頭,把院子重新布置了一遍,換上婚禮用的器物擺設,時不時地瞥一眼吳名,背過身去作垂淚狀。
她好像确實又掉了幾滴眼淚,但吳名看得出來,這女人心裏還記挂着別的事情。從他洗完澡出來到現在,她的眼睛朝院門口看了不下十次。
在等誰?
吳名翻了翻阮二的記憶,沒發現他娘有紅杏出牆的跡象,再仔細一看,忽然注意到阮二的記憶裏就沒有他和他娘親近的畫面。他娘一直圍着病怏怏的阮大打轉,對健康的阮二完全就是放養。
吳名立刻恍然大悟。
楊氏這是擔心阮大郎呢!
說起來,這家裏的人也該注意到阮大郎失蹤了。
吳名放出神識,在屋後的那座庭院裏掃了一圈,發現阮大郎還好好地待在假山裏,也沒有哪個丫鬟小厮不識相地跑進庭院裏玩耍。
搬運阮大郎的時候,吳名用靈力檢查過他的身體,沒發現什麽了不得的毛病。虛弱倒是虛弱,但更像是常年卧床和不當飲食導致的肌肉萎縮和營養不良,餓一兩頓不吃飯反倒能幫他疏通一下腸胃。
因此,吳名一點都不擔心阮大郎會死,頂多弄假成真,假病變真病罷了。
唔,要是真病了,多半也是吓的。
吳名胡思亂想的時候,頭發已經幹了。
守在他身邊的丫鬟及時發現了這一點,連忙将他送回屋內,束發更衣。
這年月的染料少,紅色的衣服只能給皇後穿,而且秦朝以黑為貴,結婚的時候也要穿黑色或者接近黑色的衣服,阮家給他準備的嫁衣也不外乎如此。但這年月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出來,多少年都沒穿過袍子的吳名也分不清阮家給他準備的是男裝還是女裝。不過呢,旁邊丫鬟手裏捧的是發冠而非女人用的首飾,也沒有拿假發給他盤頭的意思,吳名便覺得這應該是身男裝。
果不其然,衣服穿好後,旁邊的丫鬟只将他的頭發梳到頭頂,盤成一個發髻,然後就将發冠舉到楊氏面前,請她親手為吳名戴冠。
“說起來,我兒還未行過冠禮呢。”楊氏又嘤嘤嘤地哭了起來,“這發冠本不應該由我來戴呀!”
“那……去請主人?”楊氏的丫鬟遲疑地建議。
“那麽麻煩幹嘛。”吳名伸手将發冠拿了起來,扣在自己的發髻上。
楊氏的丫鬟看了楊氏一眼,見她沒有阻攔,幹脆走上前幫忙,并将固定發冠的發簪插了上去。
在此期間,楊氏一直在抹眼淚,手指頭都沒有動上一下。
吳名也懶得理會她,倒是越來越明白原主為啥毅然出走,不外乎三個字:受夠了。
說起來,原主的親爹至今都還沒有露面呢!
吳名正在心中腹诽,院門外忽然有人嚷嚷,“夫人,夫人,郡守已經來接新娘子了,主人請您快些帶二郎到前面去!”
“告訴他,我們這就過去。”楊氏立刻擦幹眼淚,轉身看向吳名,見他已經收拾妥當,伸手幫他正了正衣襟、發冠,輕嘆道,“兒啊,該……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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