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九造紙(上)

第二天早上,吳名睜開眼時,嚴衡已經不見了蹤影。

出門一看,玳瑁正在院子裏打掃,身邊多了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幫忙,看打扮不像是專職的仆婦,更像是某個工匠的家眷。

“夫人。”見吳名出來,玳瑁放下掃帚,走上前來,将婦人介紹給吳名。

果然,這婦人是某個木匠的妻子,自稱鄭氏,是羅道子派來給吳名做飯的。

吳名打量了鄭氏幾眼,感覺沒什麽遭人煩的地方,便開口問道:“早飯……朝食做了嗎?”

“正等您吩咐呢。”鄭氏躬身答道。

“自己去廚房看看,能做什麽就随便做點,把自己和她喂飽就行,不用管我。”吳名擺擺手,“對了,先燒鍋開水,我要洗簌。”

在後世待久了,吳名已經沒了用冷水洗臉的習慣,穿越男秦三世發明的豬鬃牙刷他也用不慣,好在昨日洗簌的時候靈機一動,想起後世還有種清潔牙齒的工具叫牙線,于是便讓玳瑁弄了一卷絲線給他,充作代替。

洗了臉,刷了牙,換了身可以出門的正經衣裳,吳名便拿着昨日畫好的流程圖去了羅道子撥給他的小院。

雖然昨日他已經把人都攆了回去,但今日過去一看,院子裏卻又冒出五名軍漢,正是被他攆回去的那幾個輔兵。

“是羅道長讓我們過來的。”其中一人站出來向吳名解釋,“羅道長說……說了很多,反正,就是讓我們過來,聽您吩咐。”

“聽我吩咐?”吳名眉毛一挑,“那我讓你們回去睡覺,你們聽不聽?”

“您不是訛我們吧?”其中一個塊頭最大的立刻露出喜色。

最先開口的那個卻悄悄扯了他一把,接言道:“那我們也只能睡在這個院子裏,不然,要挨鞭子和軍棍的。”

“那兩樣東西我也能賞你們。”吳名翻了個白眼,再次揮手,“都進屋去,找地方睡覺還是對着牆發呆都随便,反正別站這裏礙事。”

幾個軍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是在最先開口說話那人的帶領下進了一旁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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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名沒去試探他們幾個到底是被派進來當試金石還是絆腳石,這種無聊的把戲他早就玩得夠夠的了,誰要是非要拉他一起玩,他就把誰送閻羅殿去,讓那家夥感受一下和閻王爺做游戲有多歡暢。

攆走礙眼的家夥,吳名便在院子裏忙碌起來。

昨天,他就讓人搬了些沙石磚木進來,今天要幹的活就是砌出蒸煮原料的竈臺和放置紙漿的石槽,如果時間有剩餘,再打造些撈紙用的紙簾和壓紙用的木框。

如果羅道子沒塞人過來,吳名大可以用法術輕松地完成這些活計,但背後多了幾雙眼睛,他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幹活。

好在華夏大地早早就開始使用石灰做建築材料,嚴衡的這座軍營裏也經常蓋房子,石灰和磚石一樣都是常備物資,吳名總算沒落到像神農嘗百草似的親自去開山鑿石。

畢竟古法造紙也要用到石灰,若不是這東西在秦朝就已經開始普及,吳名也不敢誇下海口跟嚴衡說要造紙。原因無他,這東西在後世更加常見,但也正因為太過常見,以至于幾乎沒人會去考慮這東西哪裏産出,怎麽産出。

若是讓吳名去找石灰,他還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

要是有煤渣就更好了,煤渣加石灰可以配出土法水泥,比用磚石這麽一塊塊地壘砌省事多了。

吳名嘆了一聲,随即想起這裏可是遼東,最不缺的就是煤和鐵。

對了,上次來的時候,鐵匠們好像還是在用木炭煉鐵,并沒有使用煤炭。

吳名有些生疑,但這事跟他沒有多大關系,在腦子裏轉了一圈便又抛諸腦後。

吳名原本就沒打算弄出多大的規模,臨近中午的時候,竈臺和石槽便已砌成。吳名甚至還在旁邊挖了一個沉降池,準備放置紙漿撈取後剩下的廢水。

拍掉手上泥灰,吳名轉頭将那幾個壓根沒有睡覺的輔兵叫了出來,讓他們自己出去找飯吃,不許使用剛剛砌好的竈臺,不許碰石槽和沉降池。

吩咐完,吳名便轉身出了小院。

回到嚴衡的院子,吳名又讓鄭氏燒了鍋熱水,供他洗澡更衣,然後把玳瑁叫到身邊,問她會不會做針線。

這時候的衣服還是上衣下裳,袍袖寬大,吳名又是郡守夫人,一身衣服極盡奢華,別稱就是“行動不便”。

出門的時候,吳名壓根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多大的運動量,等意識到自己得親自“動手”幹活,這身衣服很不方便的時候,他也懶得再回來折騰。但接下來幾天裏,類似的體力活估計不會少,現在又是夏天,即使他的身體已經因他是鬼修的緣故偏于陰冷,很難出汗,再穿這樣的衣服也有點自虐了。

“夫人要做什麽?”玳瑁看起來有些遲疑,“婢子的針線活兒……不算太好。”

“不做多複雜的東西,就是幫我做件方便幹活的套頭衫……麻袋見過嗎?就像麻袋似的,弄兩塊大布片縫一起,再接倆袖子就成了。”吳名比比劃劃地說道。

“婢子……不會裁衣。”玳瑁憋得臉頰通紅,但終是沒敢應承。

吳名立刻沮喪地垂下頭。

也是,玳瑁才十一二歲,會用針線補襪子就已經很厲害了,哪能期待更多。

“算了,你去廚房要水吧,我自己想想辦法。”吳名嘆了口氣,轉身回了正房。

玳瑁已經把他帶過來的幾套衣服全放進了內室的櫃子,但這些衣服無一例外都是寬袍大袖,唯一符合吳名要求的只有亵衣亵褲。

要不幹脆就穿亵衣亵褲算了?

吳名正猶豫,玳瑁敲門而入,通知他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然後又很是忐忑地告訴吳名,她把吳名要做衣服的事告訴了鄭氏。

“她能做?”吳名問。

“能。”玳瑁馬上點頭,“但她沒有布。”

“布啊……”吳名轉頭看了看周圍,很快就靈機一動,快步走到床前,把挂在上面的帷幔給扯了下來,轉頭遞給玳瑁,“拿去用吧!”

玳瑁呆了幾秒才接過帷幔,遲疑道:“這……不好吧?”

“難道郡守還會在乎這麽一個帳子?”吳名不以為然,“拿去給鄭氏,讓她按亵衣亵褲那種比例做一件短衫一條長褲。針腳不用太精細,大小也不用太計較,最關鍵的是要快,最好能讓我下午就穿上。”

“諾。”玳瑁滿頭霧水,但還是拿着帷帳出去了。

吳名也端起案幾上的一盤水果,轉身進了淨室。

洗完澡,也吃過午飯,吳名正想着下午應該幹點什麽,玳瑁便捧着一疊衣服進了正堂。

“夫人,衣服做好了。”

“這麽快?”吳名接過來一看,卻不是亵衣亵褲的款式,更像是短款的胡服,只是袖子還有一點肥大。

對了,這邊經常與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打仗,見過他們的穿着打扮也是正常。

“夫人。”玳瑁緊張地看着吳名,“您看行嗎?”

“不錯。”吳名把衣服抖了抖,轉頭道,“我要換衣服,你是出去避一避呢,還是留下旁觀?”

“夫人!”玳瑁面色一窘,憤憤地跺了跺腳,轉身出了正堂。

吳名得意地揚起嘴角,心道:這才是可愛的女孩子嘛,哪像後世的那些女流氓,一點嬌羞的反應都不給,還反過來對他口花花,占他便宜。

換上新做好的衣服,吳名又去了造紙的院子。

他準備給那幾個輔兵找些活兒幹,反正他們也算是地頭蛇,軍營裏面有啥沒啥,肯定比羅道子還要清楚。

一路上,不少人都側目而望,顯是對吳名的這身打扮感到驚奇。但或許已經跟着嚴衡來過一次,再加上軍營內衆人的口耳相傳,倒是沒人上來攔阻吳名,把他誤當成外來的奸細。

但一進院子,吳名就發現羅道子來了,正帶人在他剛砌好的石槽上仔細查看,就好像能把上面抹的石灰看出花似的。

吳名不由得一陣膩歪,冷聲道:“離遠點,那東西不是砌給你玩的!”

“此物何用?”羅道子一聽聲音便馬上轉頭。

“關你屁事?”吳名邁步走了過去,“你之前不是說了這院子是禁地嗎?怎麽還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往裏進?”

“咳咳,夫人,您這麽說話是會讓人産生歧義的。”羅道子輕咳一聲,站起身來。

“你應該慶幸我現在還肯跟你說話。”吳名不耐煩指向門口,“快點滾蛋,我現在不耐煩和你廢話。”

羅道子并未露出怒容,倒是目瞪口呆,似乎還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吳名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羅道子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扯了扯嘴角,擠出一絲輕笑,“夫人……”

吳名實在不是個有耐心和人扯皮的,羅道子剛一開口,吳名的拳頭便揮了出來,在他把話說完之前擊中了他的小腹。

“嘭!”

羅道子既不是個真道士,也不是個練家子,即使吳名沒有動用靈力,這一拳也足以讓他痛得彎下腰來,再也講不出半句廢話。

“道長!”

跟着羅道子一起過來的兵卒立刻露出驚容。

吳名沒有理會他們,趁羅道子彎腰的機會,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悄悄用了一個禦風術,然後便拖着他朝院門處走去。

眼看着羅道子都被拖到院子門口了,幾個兵卒才回過神來,趕忙快步追了上來。

但這時候,吳名已甩手一扔,把羅道子抛出門外。

“你們幾個。”吳名轉過頭,冷冷地看向幾個想要動手卻又拿不定主意的兵卒,“是跟他一起滾呢,還是像他一樣滾呢?”

“你……”

當兵的自然少不了血性,但不等他們有所動作,門外的羅道子就一邊吸着冷氣一邊出言阻止,“別……別動手,快……快點過來,扶我一下,哎呦!哎呦喲!”

“道長。”幾個兵卒呼啦啦沖出門外,将羅道子攙扶起來。

“走走走,別惹他,快走!”羅道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住扶他的兵卒,扯着他們落荒而逃。

吳名一動手,羅道子就想起了死不瞑目的老太夫人,馬上将老太夫人的死和這位男夫人聯想到了一起。就算老太夫人不是被這位男夫人弄死的,肯定也和他脫不開關系。可嚴衡非但沒有處置吳名,還将他送到軍營裏保護起來,這偏袒的程度,絕對有媲美商纣王寵妲己的可能!

連老太夫人都敵不過的家夥,他這個假道士還是別去雞蛋撞石頭了!

于是,羅道子便識時務地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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