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七四戰壕
簡單吃過午飯,嚴衡動身去了另一處軍營。吳名也沒能得閑,又被他帶在了身邊。
這處軍營是兩個多月前新建的,位于一處地勢隐秘的山谷,裏面的兵卒不到百人,全是從遼東各地精挑細選出來的馬術高手。
經過兩個月的訓練,這些人不僅已經習慣了用馬镫來控制戰馬,更演練出了一套全新的騎兵戰術,根據騎兵的個人能力和慣用馬種将其分為輕騎兵和重騎兵兩種。前者着輕甲,依舊以弓弩為主要武器,講究的是靈活機動,來去如風。後者和駿馬一起披重甲,武器換成了近距離作戰的長矛和馬刀,用沖鋒來一次性擊垮敵軍。
這種戰術有很大一部分借鑒于上一世的呂良的麾下騎兵,但長矛、馬刀以及最初的重甲卻來自吳名的友情提供。嚴衡特意将吳名帶來,就是想讓吳名親眼見見這些騎兵,希望他靈光一閃,再提供些靈思妙計。
新年一過,從匈奴和胡人手裏購買的戰馬就會陸續進入遼東,山谷裏的這群兵卒也會搖身一變成為軍官,為嚴衡訓練出更多的善戰騎兵。
但在此之前,這些人必須先經過一次實戰洗禮,而這個冬日就是最好的機會。
然而吳名與戰場脫節太久,對戰争早就沒了敏感度可言,一聽說戰馬會在下個月到貨,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些戰馬到時候吃啥,會不會凍死。
嚴衡從小在穿越人士身邊長大,早就被灌輸了滿腦子“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概念,對後勤最是重視不過。之所以在遼東大面積種植大豆,就是為這一天做準備;要不是為了安置這些戰馬,也不會一直拖到現在才把戰馬買回遼東。
聽嚴衡解釋完,吳名聳聳肩,不再亂給建議。
嚴衡不免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便又覺得吳名也不是神仙,怎麽可能全知全能,于是也沒追問,留了姚重陪伴吳名,自己翻身上馬,親自去檢閱這批騎兵。
吳名站得腿酸,幹脆讓人把馬鞍卸下來當椅子,在校場旁邊坐下休息。
姚重湊上前,試探地問道:“夫人不善馬術?”
來來回回,吳名都和嚴衡共乘一騎,平日裏也是乘坐牛車,從未自己騎過馬。
“嗯。”吳名敷衍地應了一聲。
“夫人沒想過去學嗎?”姚重繼續沒話找話,“主君應該是很願意教導您的。”
“沒興趣。”吳名懶洋洋地繼續敷衍。他需要的是一匹不對他尥蹶子的馬,而不是什麽教他騎馬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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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夫人沒想過和主君同赴戰場,并肩而戰?”姚重故作驚訝地繼續試探。
“好端端的,打仗幹嘛?”吳名瞥了一眼姚重,疑惑地反問,“還有,郡守為什麽要親自上戰場?手底下沒人了,還是敵人打到襄平了?”
“呃……”姚重郁悶地發現吳名的話竟然很有道理,至少在眼下這種場合裏很是讓他無言以對,能反駁也說不出口。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吳名轉回頭,看向校場中正親率騎兵演練的嚴衡,“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
姚重一愣。此時流行的還是詩經中的那種四言韻律,七言的詩句聽在姚重耳中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後一句實在簡單易懂,再與孫子兵法的經典字句一聯系,姚重便意識到了吳名的譏諷。
姚重頓時皺了皺眉。
若郡守夫人對郡守的大業不以為然,那今後又怎麽可能會給郡守支持?
但吳名其實根本沒想那麽多,只是懶得和姚重談什麽豐功偉業,便用後世慣用的伎倆堵住了他的嘴,見姚重不再啰嗦,就把之前的對話抛在腦後,繼續看嚴衡那邊表演。
見識過機槍火炮,坦克飛機,讓嚴衡引以為豪的騎兵訓練在吳名看來也不過就是馬術表演罷了。
很精彩,很好看,但也僅此而已。
姚重一直在觀察吳名,很快就注意到他臉上的不以為然,立刻心下一動,故意誇贊道:“有這樣一支騎兵在手,郡守定能天下無敵。”
吳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頭看了姚重一眼,挑眉道:“你在說笑吧?”
“難道夫人不覺得?”姚重反問。
“沒覺得。”吳名撇撇嘴,“給我一百輔兵,這樣的騎兵來多少收拾多少。”
“夫人才是在說笑吧?”姚重這次是真的詫異了。別說軍隊裏最無能的輔兵了,就是換成更為精悍的步兵也不可能只靠百人就擋住騎兵。
“要打賭嗎?”吳名問,“我可醜話說在前面,賭完之後,這一百匹馬大概是要廢掉了。”
“夫人想在戰馬的身上做手腳?”姚重立刻想到了下毒之類的陰謀詭計。
“算不上。”吳名嘆了口氣,知道姚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幹脆站起身,“去把郡守喊來,也別找什麽輔兵了,讓那幾個侍衛辛苦點,晚上加餐,現在幹活。”
“夫人稍後。”姚重立刻讓場邊的兵卒發了個暫停的旗語。
不一會兒,場上的訓練便停了下來。
嚴衡直接騎着馬回到吳名身邊,滿面疑惑地詢問為何讓他過來。
姚重走上前,将事情緣由解釋了一遍,嚴衡的疑惑立刻變成了驚訝。
“夫人如此自信?”嚴衡轉頭看向吳名。
“別廢話了。”吳名不客氣地答道,“趕緊給我人手,還有鐵鍬,鐮刀,繩索,快點把活幹完,別耽誤吃晚飯。”
一聽到繩索二字,嚴衡馬上有了猜想,“夫人要用絆馬索?”
“別廢話了,行嗎?”吳名抄着手,不耐煩地催促。
嚴衡無奈,調轉馬頭,将自己的侍衛全部叫了過來,又讓人去找了挖掘用的鐵鍬。
鐵鍬這東西明顯也是穿越男蝴蝶出來的,如今已成了後世一樣的常見之物。只不過軍營裏才能見到正經用鐵做的鐵鍬,而尋常百姓家裏多是木頭打磨出來的替代品。
沒過多久,吳名要的東西便全部備齊。
吳名立刻找了塊土質松軟的地方,用樹枝畫了幾條直線,讓幾個拿到鐵鍬的侍衛在他劃出來的地方挖土,然後又讓兩個沒鐵鍬可用的侍衛出去尋找樹枝,而他自己卻把馬鞍抱了過來,坐在一旁監工。
若是穿越男也在這兒,肯定一眼就會看出吳名是在挖壕溝,但姚重等人卻是雲裏霧裏,不明所以。
嚴衡也想不出究竟,只是看了一會兒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帝。
先帝贏子詹并未在軍隊裏進行大刀闊斧的改制,軟禁了父親胡亥之後便将精力投注到了民生上,一邊鎮壓蠢蠢欲動的士族門閥,一邊恢複被二世搞亂的律法秩序,而軍隊依舊交由武将們自行管理,尤其是鎮守邊境的那幾位将軍,更是從先帝那裏得到了讓人咂舌的信任。
但後來天下大亂,大秦王朝危在旦夕,鎮守邊境的将軍們卻視若無睹,竟然沒有一個出兵勤王。驚訝之餘,嚴衡寫信向幾位将信詢問勤王之事,這才知道每一位将軍手裏都有始皇帝的親筆谕令,無論發生何種異變都不得擅離駐地,他們的任務就是北禦異族,南拓疆土,縱使秦滅嬴亡,他們也可以各行其是,不做理會。
鎮守隴西的蒙恬将軍更是直言不諱地警告他:秦滅乃嬴氏後人無能,非我等之罪,但若是讓異族趁機犯境,那我等皆是罪人,縱是身死亦無顏去地下面見先帝。
蒙恬口中的先帝乃是始皇帝嬴政,直到這時,嚴衡才意識到這些老将根本沒把二世之後的皇帝放在心上。他們效忠的皇帝從始至終都只有始皇帝一個,就算此人已經不在人世,他們也只會遵守他的遺旨,漠視新帝的存在。
嚴衡出生時,始皇帝已經去世整十年了,從未見過始皇帝本人的他并不能理解這些老将偏執的忠誠,只知道先帝贏子詹對自己的這位祖父也是諱莫如深,敬畏有加。
說起來,先帝并不曾在軍事上展示過自己的才能,更不曾親自上過戰場。
嚴衡收回思緒,随即發現幾個侍衛的挖掘速度實在不盡人意,按他們的速度,就算挖到天黑也未必能達到吳名的要求,幹脆叫人找來更多鐵鍬,讓周圍看熱鬧的騎兵也過去一起動手。
幾十個人輪番上陣,終于迅速地挖出了兩條十米長、一米寬、兩米深、前後比鄰的溝渠。
樹枝早已經準備好了,只是數量多得讓嚴衡等人很是不解。
吳名終于站起身,讓人将這些樹枝削成尖刺狀,埋入溝渠之內,又用繩子捆了一些,弄成荊棘狀,固定在第一排溝渠之前。
“其實換成鐵絲的效果更好……算了,反正也只是示範。”吳名嘟囔了一句,擡頭向嚴衡道,“放馬過來吧!”
嚴衡沒有接言,盯着布滿陷阱的溝渠,若有所思。
嚴衡不說話,餘下的軍官更不敢開口。姚重沒領過兵,反而覺得不過就是兩道溝而已,只要把握好距離,以馬的跳躍能力,随便哪一匹都能輕輕松松地跨越。
這時候,吳名卻是一拍腦袋,“啊,把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忘記了——有草甸子嗎?搬兩塊過來。”
這年月沒有席夢思,就算是富人家也經常用草甸子鋪床,很快就有士兵從營房裏拖來草甸,按照吳名的指示,鋪在溝渠的上面。
草甸子一鋪上去,在場的騎兵們便變了臉色,姚重也終于意識到這兩道不起眼的壕溝到底有多大的殺傷力。
這玩意就是坑騎兵的!
若是毫無防備地沖上去,真的是來多少死多少,一個都別想完好無損地過去!
想到這種結果,姚重頓時心下一寒。
難道他們用金錢堆砌出來的騎兵只是一堆送死用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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