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七五返城
姚重瞥了眼嚴衡的臉色,覺得他應該也是不甘心的,幹脆舍掉臉皮,向吳名問道:“若是真的戰場,敵人會給您挖坑的時間嗎?”
“斥候是幹嘛吃的?”吳名斜眸反問。
“若是我方才是攻擊方……”
“攻擊的時候用步兵沖騎兵,你腦子進水了?”
“若是對方不主動沖鋒,不攻擊呢?”
“弓箭、弩車、投石車是幹嘛用的,擺設嗎?”
“若是這些都沒有呢?”
“這些都沒有還打什麽仗,趕緊帶人逃命啊!”
“若是逃走,地方不就被敵人占領了嗎?”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吳名不耐煩再去回答這些弱智的問題,不客氣地訓斥道,“戰争的根本永遠是人,打仗就是殺人!把對方全殺光,你就贏了;你的人死光了,你就輸了!争那一城一地有個屁用,天下這麽大,你就是把所有的城池都占了,我也照樣能找到路去我想去的地方,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後世的城市裏有工廠,占領了可以獲得物資補給。可這年月的戰争物資就是人和糧,而這兩樣都不在城市中産出。與其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圍城上,還不如在鄉下打游擊。多宰幾個地主鄉紳,把他們的老巢端了,獲得的補給比攻破一座城池多得多。
慢着,他跟姚重說這些幹嘛?
發洩完不快,吳名才記起現在讨論的是騎兵,當即把姚重丢到一邊,轉頭向嚴衡道:“喂,認輸不?天可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要餓肚子了。”
嚴衡笑了笑,“我有什麽可認輸的,和你打賭的是姚重,又不是我。”
“呃……”吳名被噎了一下。
嚴衡卻話音一轉,“若是換了你,你要怎麽處理這些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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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去。”吳名撇了撇嘴,“已經看到的陷阱不叫陷阱,只能說是障礙物。”
“若是看不到呢?”嚴衡不依不饒地追問。
吳名嘆了口氣,無奈道:“這麽說吧,若是我來領兵,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的部下幹出沖鋒這樣的蠢事。”
“不沖鋒,如何擊潰敵人?”
“武器。”吳名一字一句地說道,“以及,能夠使用這些武器的人。”
時代的局限性就在這裏,嚴衡他們只能從冷兵器的角度思考問題,而他的手裏卻握有讓騎兵從戰場上消失的大殺器——火藥。
嚴衡确實不理解吳名的自信從何而來,但他更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詢問吳名這種武器是什麽東西,想了想便轉回頭,向騎兵的首領吩咐道:“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裏吧,所有人都想一想,若是你們來指揮騎兵,又該如何應對夫人設下的陷阱。”
“不許拿人命去填,不許拿馬命去填。”吳名馬上接言。
四周頓時為之一靜,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是愣愕,只有姚重和少數幾個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聽到夫人的要求了嗎?”嚴衡不動聲色地看向衆人。
“諾!”不管心裏作何感想,一衆騎兵還是齊聲應諾。
嚴衡也沒了繼續看他們演練的心情,翻身下馬,帶人去營房裏巡視了一圈,見管理此地的軍官并未在住宿和夥食上苛待這些從各地而來的騎兵,便沒再繼續逗留,帶着吳名和侍衛返回另一處更大的軍營。
路上,吳名看出嚴衡心情不佳,但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主動開口道:“別鑽牛角尖,騎兵還是很有用的,只是得用對地方,別以為有了騎兵就可以天下無敵。”
“我還真是這樣想了。”嚴衡自嘲地笑了笑,“你說的那句人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倒是很有道理,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吳名可不敢剽竊這位大能的軍事名言,但更不想讓嚴衡鑽牛角尖,只能繼續解釋道,“其實這種戰略并不适合你,我這麽說就是為了擠兌姚重。論起打仗,我是半瓶水,他就是二把刀,你以後可千萬別給他領兵的機會。”
“夫人之言,我定會謹記在心。”嚴衡其實并不是多麽失望。雖然吳名用兩條壕溝潑了他一盆冷水,但也教會他如何對付別人的騎兵。今年冬天肯定會有胡人進犯,有了這套戰術,他就可以防範于未然,用最小的損失剿滅來敵。
但吳名跟着就又捅了他一刀,“對了,其實還有個專克騎兵的兵種。”
“什麽兵?”嚴衡忍住嘴角的抽搐。
“槍兵,就是持槍的步兵。”吳名話一出口就先想起了自古槍兵幸運e的傳說,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繼續道,“槍就是長矛……大概……反正差也差不了多少。”
“用來應對騎兵的沖鋒?”嚴衡略一思索便想到了槍兵的戰法,“好像與一般的步兵作戰也很不錯。”
“一寸長一寸強嘛!”吳名道,“但槍兵的機動性不好,遠程防禦力更差,你總不能在每個槍兵的頭上都頂塊盾牌,一旦遇到弓騎兵就會被虐成渣渣。”
“對付北邊的胡人确實不太合适。”但收拾嬴漢的軍隊卻很不錯。
嚴衡默默估算起槍兵的武裝成本,訓練難度,越想越覺得這個兵種很是劃算。
“還有一種東西對付騎兵也很有用,就是成本不好控制。”吳名擡頭看了嚴衡一眼,“我剛才提起過一次,還記得嗎?”
“再說一次吧。”嚴衡重重地嘆了口氣。
再聽下去,他真的要忍不住去考慮是不是該放棄騎兵了。
被挖壕溝的事一耽擱,一行人回到羅道子這邊的軍營時,天色已經全黑。
但剛到軍營入口,羅道子便率人迎了上來,笑嘻嘻地請嚴衡和吳名去主營那邊用餐。
“可是有什麽特別的美酒美食?”嚴衡饒有興趣地問道。
“軍營之中可不敢飲酒,只能以果釀和美食款待主君。”羅道子故弄玄虛地向吳名做了個揖,“說起來還要多謝夫人指點,才讓我等沒有錯過這般美味。”
“是嗎?”嚴衡頓時興致大增,“讓諸将稍候,待我換過衣服便攜夫人前往。”
“諾!”羅道子喜笑顏開地應諾。
宴會是在二五百主的院子裏舉行,兩個五百主和十個百将也都在座,看樣子明顯已經等候多時。
吳名知道這個二五百主叫楊莽,但在軍營裏住了這麽久,兩人卻是一次交道都沒打過。估計對方也覺得他的身份麻煩,不想和他有所交集。
可嚴衡卻像是想要把他推銷出去一樣,入座後就給他做了介紹,連兩個五百主和十個百将的名字都報了一遍。讓吳名微感驚訝的是,這些人雖然或多或少地露出了尴尬之色,但鄙夷的神情卻是半點不曾看到。
想了想,吳名只能歸結于自己沒有光吃飯不幹活,這些人覺得他有用,自然也就不會過分小瞧。
即便如此,吳名也沒興趣在他們心中刷存在感,被嚴衡介紹之後就自顧自地開始用餐。
嚴衡也沒強拉他參與宴會上的話題,自顧自地和一衆軍官聊起了年後的安排。
至于羅道子所說的美食,其實就是豬肉。
他接受了吳名的建議,選了一批小豬做試驗,将它們盡數閹割。沒想到效果顯著,光是長膘的速度就快了許多。這次宰豬發肉,羅道子将這種豬也殺了一只,中午的時候叫人煮了一嘗,驚訝地發現竟然真的異味全無,立刻将其納入晚宴,并以此為借口邀嚴衡出席。
當然,豬肉再好吃也是借口,宴會的重點還是拉關系,拍馬屁,在嚴衡面前刷好感度和印象值。
因第二天還要起早去和車隊彙合,嚴衡沒在宴會上停留太久,将每樣菜各吃了一口,用果釀和諸将共飲了幾杯便起身離開。
回到自己院子,吳名習慣性地讓桂花燒了熱水,準備洗個熱水澡再上床睡覺。
但剛剛坐進浴桶,還沒來得及享受熱水浸潤肌膚産生的快意,吳名就看到某嚴姓人氏也披着袍子進了淨室。
今晚是不是又不能睡覺了。
吳名嘆了口氣,心裏面卻也不免期待。
以前不知道那滋味也就罷了,如今食髓知味,哪裏還按捺得主。
嚴衡剛一靠近浴桶,吳名便擡起右腿,用腳趾勾住他的腰帶,将他拉到自己身邊。
第二天早上,吳名又被嚴衡抱進了牛車。
但這一次要和另一批車隊彙合,一行人在城外很是等待了一段時間,也給了吳名充足的時間補覺。
等到車隊再次行動起來的時候,吳名便被搖晃驚醒,睜眼一看,發現嫪姑姑和玳瑁都在車中。
“到哪了?”吳名迷迷糊糊地随口問道。
“剛和主君的儀仗彙合,再過小半個時辰才會到襄平城。”嫪姑姑輕聲答道,“您可以再睡上一會兒。”
其實一路睡進郡守府也無所謂,反正又沒有需要他露面的事情。
吳名卻不想再在睡眠中浪費一天,伸了個懶腰便爬了起來,接過玳瑁遞來的熱豆漿,一邊喝一邊放出神識,探查周圍有無異狀。
但行刺之類的事情不是那麽容易發生的,車隊平平靜靜地抵達襄平城的城門,與等在那裏迎接郡守歸來的人群相遇。
這也算是個儀式,只是沒出發時那樣鄭重。
吳名不需要露面,懶洋洋地坐在牛車上,透過紗窗看熱鬧。
看着看着,吳名便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面孔。
高陽。
吳名都快把這家夥忘到西伯利亞去了,這會兒看到才又重新想起,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卻是這家夥雖然只站在迎接者的中間,但卻一直不顧禮儀地往上翹腳,就好像故意吸引嚴衡注意一般。
偏偏嚴衡還真往他那邊看了,雖然并未露出異樣的表情,而且很快就收回目光,但還是喜得高陽一臉蕩漾,像是吃了蜜似的傻笑起來。
“嫪姑姑。”吳名立刻向身邊人問道,“這襄平城裏的高家是什麽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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