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七六八卦

“夫人問的是東城門的高家還是北田街的高家?”嫪姑姑神色淡定地反問道。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問的到底是哪個。”吳名撇撇嘴,“就是家裏有個小郎叫高陽的。”

“那是北田街的高家。”嫪姑姑了然一笑,“不瞞夫人,主君欲擇男妻的時候,高家小郎也在備選之列。北田街高家乃是東城門高家的旁支,也算是遼東的士族名門,高家小郎的父親亦在主君屬下任佐官多年。主君雖未選高家小郎為妻,卻将高家小郎的父親調至臨近的上縣任縣丞,權作補償。”

沒選上的給了補償,選上的卻是毛都沒有?

吳名暗暗腹诽。

這年月的人都是官迷,若是阮橙他爹也能通過嫁兒子換到官職,哪裏還會攜家帶口地潛逃外郡?早樂不得地上任去了。

“可是有誰在夫人面前提了什麽?”嫪姑姑試探着問道。

“沒,是那小子自己跑我面前刷存在感了。”吳名沒給身邊的幾個侍女找麻煩,直言道,“前陣子太無聊,我就出去逛了一圈,也不知怎麽就被這家夥遇見了,颠颠地跑過來套近乎。”

知道了高陽和嚴衡的這點子關系,吳名便對他的出現起了疑心。

他那次出門完全是一時興起,根本不存在被人提前探知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高陽早就找了人在郡守府附近盯梢,就等着他從府裏出來。

話說回來了,能等上兩個月還不放棄,這家夥也夠有耐心了。

“夫人不必理會高家小郎。”嫪姑姑隐晦地提點道,“您是主君明媒正娶、上了族譜的正室夫人,又對主君助益頗多,就算那高家小郎有什麽上不得臺面的龌蹉心思,也撼動不了您在主君心中的地位。”

什麽地位不地位的,他又不是靠名分吃飯的女人!

吳名的太陽穴上冒出了青筋,卻也知道這種事沒法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嚴衡就以為他掩飾得很好,其實身邊人哪個不是睜着眼睛裝瞎子。像嫪姑姑這種成了精的更是過來沒幾日就看穿了嚴衡那點子小心思,不然的話,這會兒也不會說出這種再明顯不過的勸慰之詞。

吳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幹脆故作好奇地問道:“對了,我聽說郡守之前娶過一位夫人,但生孩子的時候遭遇難産,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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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慎言。”嫪姑姑馬上變了臉色,趕緊往牛車外看了看,見左右無人,坐在前面的車夫和侍從也沒注意到他們說話,這才壓低嗓音,對吳名道:“此事另有蹊跷,夫人不要聽旁人胡說,更不要去主君面前詢問。”

“你知道真相?”吳名原本只是想岔開話題,被嫪姑姑這麽一警告,反倒生了好奇。

“夫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嫪姑姑瞥了眼旁邊正豎着耳朵聽八卦的玳瑁,“待回府之後,老奴再向您細細解釋。”

“行。”吳名點頭同意。

等回到郡守府,吳名照例要先沐浴更衣。

然而一個熱水澡洗罷,困意便再次來襲。吳名當即顧不得什麽八卦秘聞,先倒在床上又補了一覺。

等到一覺睡醒,天色已然偏黑。

嫪姑姑倒是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見吳名起床,便趁着晚飯還沒準備好的當口,給他講起了前任郡守夫人的種種傳聞。

嚴衡的上一位夫人姓孟,其家族孟氏也算是遼東大族。始皇帝一統天下的時候,孟家及時投誠,很是得了些好處,與嚴衡聯姻亦是為了将這些好處進一步鞏固。

為了籠絡嚴衡,孟家自然不會嫁個蠢笨的醜女過來。但嚴衡不喜女色,縱使孟氏才貌雙全,他對這個夫人也照樣熱絡不起來,一天到晚連後院都極少涉足。

與此同時,嚴衡的叔父——老太夫人的幼子——嚴彬卻是個整日在脂粉堆裏厮混的,偏偏容貌俊俏,年紀也不比嚴衡大上多少。一發現侄媳婦獨守空閨,嚴彬立刻動了邪念,打起了鸠占鵲巢的主意。

正好老太夫人不喜嚴衡母子,發現此事後,不僅沒有及時阻止,反而在後面推波助瀾。

而孟氏也沒守住,沒多久就掉進了嚴彬的溫柔陷阱,與其有了首尾。

“據說,先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其實是主君的堂兄弟。”嫪姑姑貼到吳名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郡守知道嗎?”吳名愣愕地問道。

“您說呢?”嫪姑姑意味深長地反問。

是了。

吳名很快便了然點頭。

人都死了,而且還是生孩子的時候一屍兩命,若是不知道,又怎麽會死得這般适時應景。

嫪姑姑跟着又補了一句更為明顯的暗示,“孟家如今已經落魄得連良田都沒剩幾畝了。年節的時候,郡守府都不許孟家登門的。”

還有,嚴彬也死翹翹了。

吳名在心裏幫嫪姑姑追加了一句。

之前,吳名就從玳瑁那裏知道了嚴彬的死訊,如今想來,那家夥也未必是死于什麽意外。

“那個嚴彬就勾搭了孟氏一個?”嚴衡後院裏沒生下來的孩子可不只一個,吳名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

“老太夫人和太夫人鬥法罷了。”嫪姑姑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驢唇不對馬嘴地答道,“先夫人死後,郡守就再沒納過新人,想必也知道了些事情,不想再造殺孽。”

就是說,老太夫人不想讓嚴衡有自己的孩子,太夫人不想讓嚴衡養別人的孩子,兩相較勁之下,嚴衡後院裏的女人就成了犧牲品?

吳名立刻想到了茹姬肚子裏的那個,但跟着就意識到嚴彬已經死掉兩年了,就算是遺腹子也不會這麽個遺法。不過嚴衡對這個孩子似乎也不怎麽重視,至少吳名就從沒聽嚴衡說起過關于孩子的話題,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想不起來,還是故意不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算了,這種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想它作甚!

吳名撇撇嘴,不再多問。

但樹欲靜,風不止。

吳名剛把晚飯吃完,正在院子裏遛彎消食,金角和銀角便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了過來。

等到了吳名面前,金角明顯捅了銀角一下,似乎是讓她開口。銀角卻一聲不吭地把頭扭向一邊,賭氣一般就是不肯說話。

見她們這樣,吳名幹脆也沒主動發問,抄着手,興趣盎然地看着二人。

最後還是金角按耐不住,行了個禮,向吳名表明來意。

“夫人,您還記得陪嫁來的兩位媵妾嗎?”金角小心翼翼地問道。

吳名一愣,随即挑眉道:“她們怎麽了?”

說實話,他還真把這兩個家夥給忘得幹幹淨淨,只記得嚴衡把她們挪到姬妾住的西跨院去了,但上次妻妾聯歡的時候,這兩個人卻全都沒有露面。

“兩位媵妾托人捎了口信,想和您見上一見。”金角一邊說着,一邊關注吳名的表情,見他并沒露出什麽異樣,立刻繼續道,“我估計是快要過年了,那兩位想在主君面前露個臉,争一個出席家宴的資格。”

吳名沒有馬上作答,目光在金角臉上掃了一圈,一直把她看得面色發白,額頭處冒了冷汗,這才開口道:“你也給她們回個口信好了,就說我給她們兩條路,一條是在郡守府裏養尊處優地守活寡,一條是帶着嫁妝重新嫁人。讓她們好好想一想,新年之前給我回信。”

金角頓時愣住。

“還有——”吳名繼續道,“你要是喜歡這種跑腿傳信的活兒,我可以讓嫪姑姑給你安排一下,以後專門去做這個。”

“夫人饒命。”金角這才意識到吳名惱了,趕忙跪倒在地,“婢子只是念在……”

“別找理由。”吳名冷冷打斷,“這是第一次,我不計較,把我的話穿回去就算将功贖罪。但要是再有下一次,你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吳名只是随便給了句警告,但金角卻是身子一震,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吳名不由眯了眯眼,斜眸瞥了眼旁邊的銀角,随即發現她的臉上竟露出了明顯的不屑。

這倆丫頭什麽時候也開始貌合神離了?

吳名頓時生出了幾分厭煩,很想把兩人全攆出去算了。

但這兩個丫頭都是經歷過老太夫人那件事的,真要是被他攆出了院子,嚴衡肯定不會再給她們活路。

吳名終是忍下不快,給了她們一次機會。

“都下去吧。”吳名冷冷道,“以後沒事多跟嫪姑姑念些書,別攬那些閑事。”

“諾。”金角和銀角齊聲應諾。

吳名當即将她們丢在原地,轉身進了正堂。

玳瑁正在正堂裏點油燈,吳名心念一轉,招手把她叫到身邊。

“會套話不?”吳名小聲問。

“那要看套誰的話。”玳瑁眨了眨眼,“嫪姑姑這樣的可不成。”

“金角和銀角。”吳名道,“她倆不太對勁。還有,金角什麽時候和外面的人混熟的,竟然還幫人傳起話了。”

“金角喜歡西街的甜糕,進府後沒少托人去買,一來二去就和好多人混熟了。”玳瑁嘻嘻一笑,“銀角喜歡漂亮首飾,不過她倒是不常出院,最近總圍着嫪姑姑打轉,好像是想跟着嫪姑姑學規矩。”

吳名對規矩這兩個字最是敏感,一聽就皺起了眉頭,接着就越想越不對頭。

以這倆丫頭的性格,理應是金角自發自律地去學規矩,銀角去貪圖口腹之欲,眼下卻是掉了個,總不會這兩個也像他和阮橙一樣換了魂吧?

“你先別套話了,繼續盯着就好,有什麽不尋常的,趕緊通知我。”說完,吳名轉身進了內室,取了個比拇指略粗些的銅管出來,塞到玳瑁手裏,“這個叫暴雨梨花針,你随身帶着。要是遇到什麽意外,比如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有人想把你滅口,就用這個自保。”

吳名把開關的位置和注意事項給玳瑁講解了一遍,然後叮囑道:“這東西的殺傷力其實不大,你用的時候盡量對準那人眼睛,別往皮糙肉厚的地方射。”

“婢子記下了。”玳瑁一臉興奮地把銅管塞進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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