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九二制造

吳名打算用的法子就兩個字:專職。

挑人的事,吳名全權交給嫪姑姑負責,接着又把之前住過的院子要了過來,給紡織女工們充當廠房和宿舍。

時過境遷,吳名已沒興趣再拿一座院子撒氣,但搬回去住也是絕無可能。本着物盡其用的精神,一想到得給即将到來的女工找個幹活的地方,吳名就把那座院子記了起來,親自過去轉了一圈,把沒用的家具全都移走,空出地方安置紡車。

他把院子準備好,嫪姑姑也把挑好的人帶了出來。

嫪姑姑挑出來的人倒不全是侍女,其中還混了幾個三十幾歲的婦人。

因吳名要的紡車和織機都要按圖紙現做,最快也要過個一兩日才能送來,這二十個女人過來之後,吳名也沒讓她們用現有的紡車和織機去紡線織布,先把自己從嚴衡那邊要的毛線拿了出來,讓嫪姑姑先教她們織毛衣。

最初研究羊毛紡織的時候,吳名不好直接和匠人營裏的婦人接觸,就把織毛衣的手藝教給了嫪姑姑等人,再由她們教給其他婦人。

吳名其實沒織過真正的毛衣,就是在和妹子們線下聚會的時候,以學習針織技藝為名和一個可愛到爆的圍巾控妹子接觸了幾次。然而他和可愛的圍巾控妹子終是沒能發展出什麽故事,倒是把反正針的織法記了個清清楚楚,最後給自己織了個圍脖以做紀念。

但女人們或許天生就在這種事上有着男人無法比拟的天賦,跟他學會反正針之後,嫪姑姑和金角兩個很快就琢磨出了不用線縫也能把衣袖和衣身連在一起的針法。

這一次,吳名直接把她們兩個都叫了過來,讓她們先教這二十個女人如何用竹針編織最簡單的圍脖,然後從中挑出五個最快最好的,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專門負責編織。

一下午的圍脖織完,有三個女人便脫穎而出。

第二天上午,五臺全新的織機和紡車以及一大堆已經清洗曬幹的羊毛就被送了過來。

吳名在匠人營的時候就把流水線的概念灌輸給了羅道子,那邊的工匠也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分門別類,各司其職。這一次,為了趕時間,吳名特意把制造織機和紡車的任務交給了羅道子,并把零件的構圖和整體結構圖一起送了過去,以便羅道子能夠馬上開工。

但再怎麽科學管理,生産力的基礎在那擺着,終是達不到後世那種一秒鐘造出千萬個螺絲的生産速度。

羅道子帶人忙了一天一夜,最後也只是把織機和紡車各趕出五臺給吳名暫用。

吳名也沒挑剔,把五個最擅長織毛衣的女人剔除,讓餘下的十五人先從紡車開始試用。半日後,再讓她們用紡出來的毛線去試用織機。

這些紡車和織機都是腳踏型的,效率比秦朝流行的手搖紡車和腰機高了不止一倍兩倍。吳名原本還打算把紡車和織機的關鍵部件都換成金屬,但考慮到時間問題,終是無奈放棄。

一整日的測試結束,吳名也把紡車和織機的使用人選安排妥當。

第三天,另外五臺織機和紡車也被送了過來。

但眼下只有羊毛是充裕的,吳名斟酌了一番,終是安排了十個女工去紡線,五個女工去織毛毯,另外五個女工繼續研究織毛衣,同時把已經學會寫字的金角、銀角、玳瑁三個叫了過來,讓她們跟在旁邊做記錄,統計出紡線織布的最佳配比,毛衣編織的相應針數。

于是,從第四天的下午開始,被嫪姑姑挑選出來的二十名仆婦便轉職為正式的紡織女工,開始了她們朝九晚五的織造生涯。

之後,又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吳名終于把标準确定下來。

此時的北方已經正式步入冬季,天亮的時間也比夏日裏晚了許多。

吳名參考了後世的八小時工作制,沒讓這些新轉職的女工起早貪黑,只要求她們在巳時之前起床吃飯,巳時正式開工,做滿兩個時辰後開始午休,飯後再繼續幹活,申時結束便收工休息,再之後便是自由活動的時間,留在院子裏歇息也好,出去閑逛也罷,全部随意,但亥時前必須回屋睡覺,确保第二天能夠準時起床。

為了讓這些女工能專心工作,吳名直接讓她們在院子裏住下,一日三餐都有專人供應。

吳名本打算按勞計酬,根據她們的工作效益支付相應的報酬。但思來想去,吳名實在無法估算出一斤毛線的合适價格,也不清楚該以什麽标準給她們支付工資。

無奈之下,吳名只能在飲食上下功夫,在質量達标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個數量定額,超額完成的女工可以加一個肉菜,産量最高的女工可以在當天晚上按自己的喜好點菜,雞鴨魚肉随便選,郡守夫人的專屬廚娘親自給她下廚。

吳名原本還準備了無法完成定額的懲罰條例,但從正式開工到第一個休息日,二十個女工愣是沒有一個人受罰,肉菜倒是成了小院裏的常備之物。

和後世的工廠一比,吳名覺得自己就是那黃世仁、周扒皮,偏偏身邊人都覺得每天只有四個時辰做活實在是太輕松了,更何況吃得還那麽好,整個郡守府裏,也就是三個主子的貼身侍女能有這種待遇。

女工們也提出過要在晚上加班,但吳名很清楚,人的精力有限,越是這種簡單的重複性勞動,對身體的損耗也就越大,八小時是極限,再久是會死人的。

可這年月的人哪能理解這個,吳名只能以燈油太貴做理由,斷了她們加班的念頭。

正式開工後的第六天,也就是吳名從嚴衡那裏接下這份活兒的第十天,吳名按照五天一歇息的承諾給女工們放了假。但如今情況特殊,吳名沒放她們出門,只是停了這天的工作,然後将嚴衡叫了過來。

吳名只是叫嚴衡過來看看自己的工作成果,順便商量下織造行業的未來。

但嚴衡卻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更帶來了一衆手下,其中不僅包括姚重和穆堯這兩個常和吳名打交道的的,還多了一個穿裙子的何芊芊。

一群男人當中多了一個女人,簡直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想不注意都難。

吳名雖不覺得女人跟男人一起做事有何不可,但他現在做的事情很有點和何芊芊打擂臺的意思,偏偏嚴衡連聲招呼都沒打就把這人帶了過來,讓吳名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頓時有些不太自在。

算了,有競争才有進步,反正他又不在乎何芊芊怎麽想。

吳名厚起臉皮,把一行人領到了庫房。

二十個織造行業的新鮮人,五天的時間,能做出來的東西其實很是有限。

剛開始的時候,十個女工紡出來的毛線根本不能滿足織機的需求,以至于吳名不得不派人去羅道子那邊索要了幾斤紡好的毛線給織毛衣的女工使用。

等到紡線的女工已經完全熟練,織機的女工才徹底忙碌起來。

考慮到效率和實用性,吳名沒讓使用織機的女工去紡織那種可以剪裁的面料,直接将紡好的羊毛織成适合行軍打仗時使用的毛毯。這種毛毯打開後的大小剛好可以裹住一個人,疊起來也不會占用多少空間,甚至可以直接捆在身上充當铠甲。因毛毯上既沒有顏色也沒有花紋,每個女工每天可以織出至少兩塊,再練上一段時日,三塊也有可能。

相比之下,織毛衣的女工反而效率最低,每個人每天也就能織出一件毛衣或者一條毛褲,明明是最早開始幹活的,但五天下來,積累出的毛衣毛褲還不到三套,而五臺織機雖然在正式開工的第二天才開始滿負荷運轉,但織出毛毯卻已達到了十六塊之多。

這樣的生産效率和後世的機械化大生産當然無法比拟,但看到一群男人的驚訝表情,何芊芊臉上的尴尬,吳名便意識到這些女工并沒有白白吃肉。

嚴衡本人倒不是特別震驚。他一直派人盯着這處院子,吳名每晚也會和他說些女工們的勞作情況,對這裏的成果早就心裏有數。唯一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些成品的質量,所有的毛線都是一般粗線,所有的毛毯也都是一般大小、一般薄厚,連三套毛衣都是一模一樣。

為了和吳名這邊做對比,昨天的時候,嚴衡特意去看了眼何芊芊那邊的羊毛織品。

何芊芊雇了數百個村婦給她幹活,然而十多天下來,收回來的多是毛線,粗細不一不說,有的還一拽就斷。羊毛面料的回收數量也不比吳名這邊的毛毯多上多少,而且和毛線一樣存在薄厚不均的問題,讓何芊芊很是頭大。

至于毛衣毛褲,因為需要花時間現學,何芊芊幹脆就沒有外包。

兩下一對比,嚴衡立刻明白了吳名為何會拿始皇帝造兵器的事來舉例。

确實,标準化和專職化的優勢太大。

只要做個簡單的換算就可以看出,院子裏這些女人一個白天就能做完的活,普通的農婦得幹五天甚至十天。何芊芊雇了數百個村婦都沒幹完的活,如果換成吳名這邊的侍女,很可能只要幾十個就可以超額完成。

當然,這當中還存在支出的問題。

何芊芊雇傭數百個村婦的耗費恐怕還不夠支付吳名這一院侍女十天來吃掉的飯錢。

但比較了一下兩者的成果,嚴衡頓時覺得他還是寧願用這些能吃但也更加能幹的侍女。

看過庫房,吳名又帶他們去看了新的紡車和織機,并讓兩名女工當場做了示範。

整個院子轉下來,何芊芊的臉上已經白得沒了血色,雙手緊緊攥着衣袖,目光不斷瞥向嚴衡,欲言又止。

吳名并沒打算和她争搶什麽,就算嚴衡非要他來接手羊毛紡織的活兒,他也肯定是轉手再丢給旁人,和經營玻璃作坊似的繼續做甩手掌櫃。

但吳名同樣沒興趣去給何芊芊喂定心丸。後世的白骨精之所以能成為白骨精,就是因為她們有着比男人更為強大的抗壓性,如果一個女人連這點挫折都受不了,那就別想着和男人一樣做事了,乖乖回後院傷春悲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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