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皓月當空願相照
衆人回頭一看,卻發現正是一直缺席的關中掌門。
“鄭東霆當日在武林盟主的主持下親口立誓,同樣要放到關中刑堂受審,七派八家共同發落,越女宮人不得濫用私刑。”這位長年被關思羽架空的掌門聽聲音居然是個年輕女子,說話行事毫不客氣,一番話語竟然硬生生把慕容妍堵了回去,令其他幾位震擂人暗暗稱快。
“哼,随你的便!”見到鄭東霆認罪,慕容妍已經滿意,此刻也不願意同時和七派八家最對,一揮衣袖,轉身離去,竟然連弓天影的屍體都不再管。
“來人啊!把鄭東霆押下去,和連青顏鎖在一起。”關中掌門沉聲道。
随着她的話語,幾位掌刑官紛紛跳上來,将一副枷鎖套到鄭東霆手上,領頭的掌刑官壓低聲到:“鄭捕頭,得罪了。”
鄭東霆默默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介意,随着這幾個掌刑官跳下臺去。遠處的房檐下,同樣是身披鎖鏈的連青顏舉着自己懸挂枷鎖的雙手,向他搖搖致敬。
再一轉頭,顧念風一身白衣,緩緩走了過來,接過了關中刑堂從鄭東霆手裏拿來的長劍。
顧念風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開始握劍,就一直用着這把劍。他自然是要收回的。
許是發現鄭東霆在看他,顧念風稍稍偏過頭看向鄭東霆,微微一笑,淡淡道:“很精彩的劍法。老天不會把這樣的劍法收回的……”
鄭東霆其實聽不太懂,只是覺得驕傲如顧念風這樣的人嘴裏說出“老天”兩個字,有些莫名的違和。
但關中刑堂的人已經要把他帶走了,他也來不及細想顧念風這句話的意思。
“嗯,那麽這次洛陽擂到底誰是第一?”目送着鄭東霆被關中弟子押解而去,震擂人之首天龍禪師不由得躊躇着問道。
“嗯……”周圍的幾位震擂人臉上都露出為難之色。鄭東霆本來是理所應當的第一,如今他服罪下擂,自然不算。
弓天影打敗了除鄭東霆以外的所有人,可惜被鄭東霆所殺。現在擂臺上空空如也,到底誰是擂主恐怕還得重新打過,想到這裏,每個震擂人都為難得連連搖頭。
就在這時,洛陽擂下突然發出嗖的一聲,在天蠶錦的那個破洞處,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頭從破洞中鑽了出來,卻不是彭七又是何人。
“弓天影呢?咱們再戰三百回合!”彭七艱難地從破洞處爬出來,在擂臺上搖搖晃晃地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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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和弓天影拿一戰中,他踩破擂臺跌到了擂下,當時摔暈過去。
弓天影和鄭東霆分出勝負,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才終于把他吵醒。
他迷迷糊糊中以為比武還在繼續,所以勉強振作精神,竟然從破洞中爬了回來了。
當他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的人影,不禁吓了一跳:“怎麽,大家都要上來打?”
這句話讓所有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人們紛紛捧腹大笑了起來。
“還打什麽?你已經被弓天影打下擂臺,算是敗了,不必再上臺來。”趙如剛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誰說我被打下了擂?”彭七手往後面一摸,“哧”的一聲扯下一截被碎雞蛋汁牢牢粘在後面的錦緞,迎風一抖,“看到沒有,我還粘在擂臺上,怎麽算是下擂?弓天影在哪裏?咱們再打過!”
“弓天影已經死了。”趙如剛皺眉道。“還比什麽?”
“噢。”彭七點點頭,又問。“這麽說……我贏了?”
洛陽擂在出了這個令人瞠目結舌的結果之後,終于落幕了。彭七如願以償地獲得了論劍公子的稱號,娶了了貌美如花的胡族郡主。鄭東霆破戒動武難逃一劫,被收押候審,解往關中。在洛陽狂歡了數十日的武林豪傑們意猶未盡,紛紛向長安進發,跟着去看另一場熱鬧。
顧念風并沒有着急離開,而是悠然上了一家酒館,坐在酒樓靠窗的位置,點了幾樣小菜,叫上一壺酒,一個人靜靜地待在那裏半天的時間。
小二對這個白衣的年輕劍客很是熱情,和他攀談了好一會,才離開。
顧念風不緊不慢地吃了一頓,才付賬起身。
他調動了自己的多年來的部署,與老天争一個結果。他從不信老天,他只相信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
南山鎮地處長安西南,周至之東,西望終南,北環渭水,南倚關山,風景優美。這個鎮書東北與京兆相連,交通便利,而出門則直奔避世隐居的福地終南山,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整個城鎮充滿了喧嚣與寧谧,浮躁與沉靜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關中劍派将派中的重要堂口關中刑堂建築在離鎮二十裏的西坡,接近終南山東麓,乍看上去是一片寧靜安詳的建築群落,事實上不但是一片堅不可破的武林要塞,而且是黑道、邪道中人聞風喪膽的行刑地。
關中劍派幾代刑堂堂主都是鐵血無情之士,刑法酷烈,到了關思羽這一代,更是無所不用其極。關中掌刑官行走江湖,已經到了人見人怕的地步。
關思羽被殺後,黑道中人當然興高采烈,白道中人表面上憤憤不平,暗中幸災樂禍的只怕也不在少數。
這一日關中劍派押解鄭東霆和連青顏的隊伍經過數天的跋涉,終于來到了南山鎮外關中刑堂。
因為鄭東霆和連青顏都是自動投案,所以關中劍派并沒有格外為難他們。他們雖然身上戴着刑具,但是腳上并沒有任何桎梏,可以自由施展輕功随着掌刑官行走。
站在刑堂大門前,鄭東霆并沒有去看那兩扇森冷恐怖的黃銅大門和兩旁巍然高聳的圍牆,而是仰起頭來眺望着遠處那巍巍終南山。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終南山啊……”鄭東霆眯起眼睛眼睛,嘴裏低沉地喃喃道。
顧念風趕到終南山的時候,公審還有一天就要開始了。
現在鄭東霆和連青顏都被收押在離西牆極近的地牢之中,受到新的刑堂堂主關夫人的嚴刑拷打。
這個關夫人不但深謀遠慮,而且心狠手辣。這二十年來,她在幕後控制關思羽謀奪關中劍派大權,強占武林盟主之位,廣招黨羽,秘密訓練死士,幾乎已經成為武林中的太上皇。
前任關中掌門梅堅自從關思羽執掌刑堂以來開始閉關練功,将所有大權都讓給了關爺,最後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練功房。關思羽和關夫人将他的死因歸為走火入魔。事實上梅老掌門大概就是被害的。現在的掌門是前任掌門的侄女,長年也是被關思羽夫婦架空。
關中刑堂,有了千面狐諸葛方的易容術,想混進去一點也不難,難得是把人帶出來。
關中刑堂做為武林兇地,各種機關陷阱可不是好惹的。
顧念風甚至連一張完整的刑堂地圖都弄不到,想平安出來的可能性不高。顧念風不喜歡冒險,沒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他從不出手。
這些年,顧念風手底下的人也頗具規格了,但刑堂一直被關思羽夫婦牢牢把握,他也無法從刑堂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不過……
顧念風看着手上的紙條,微笑着饒有興致道:“祖悲秋……他想做什麽?”
顧念風手上是剛收來的情報,祖悲秋同天山弟子一起來到了終南山,卻在半夜三更走出客棧,一直未歸。
祖悲秋大概是想救他的師兄的……但憑祖悲秋一個人他也沒這膽量……
顧念風若有所思地一遍一遍看着這一張紙條,一定有人也想救人,拉攏了祖悲秋。祖悲秋的算力和觀察力都很強,也是牧天侯點穴定身術的真正傳人。
問題是,這群人想救的是誰?
是鄭東霆?呵呵,除了祖悲秋大概也沒人會關心他了……那就是想救連青顏了,連青顏的話,天山月俠自然有他結交的江湖豪傑。
敢出手還拉攏了祖悲秋,不像是一時熱血,只怕是關中劍派有人也參與其中。內部有人才好辦事……
既然有人出手打開一個縫隙,那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自己的人只要跟在後面,就可以輕松點了。
顧念風閑庭信步地跟在這群人的身後,看這一群人各種折騰。
他剛剛才知道,出手救連青顏的原來就是關中劍派的新任女掌門。
顧念風心底已經把這位年輕掌門在心底劃上危險的記號了。默默潛伏那麽久,一出手就是大動作,救人還在其次,震懾刑堂,拿回刑堂的管理權才是重點吧。能忍、夠狠、心思缜密,不可小觑。
她出手牽制關夫人,一邊讓人來救人。
顧念風對她的算盤不感興趣,親自前來已經犯了他這麽多年來最大的風險了。
顧念風是冷靜自持的,他現在也很冷靜,很清楚得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麽。
最讓顧念風不爽的就是他自己現在的冷靜。鄭東霆能讓自己犯傻一次也不是不能接受,人偶爾熱血一次,過了之後,還能恢複。
可他現在沒有熱血,也不是沖動。
算計、冷靜已經融入他的骨血,他清醒地做出選擇和判斷,那就說明他真的對鄭東霆上了心了。
不是一時的心動,不是短暫的興趣,而是他接受了鄭東霆走入他的世界。
那樣炙熱癡迷的眼神追随他多久了呢?
顧念風也不記得了,他視而不見太久,故作不知太久,他騙過了所有人,包括鄭東霆,唯獨騙不過的是他自己。
地牢中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将鄭東霆和連青顏從沉睡中驚醒。
二人在各自相鄰的牢房裏互望一眼,似乎都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難道是有人來救我們?”鄭東霆的雙手反綁在後背,只能用肩膀抵住身後的牆壁,将身子緩緩從地上直起來,喃喃地說。
“也許是我義妹。”連青顏靠在和鄭東霆牢房相接的欄杆上,沉思着說。
“義妹?”鄭東霆好奇地問道,“要知道江湖上湊成一對的義兄義妹可不在少數。”
“我和她?”連青顏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你想太多了。五年前我游俠洛陽,正好撞到一位十幾歲的姑娘被幾個來路不明的惡人追殺。這些人武功不俗,頗費了我一番工夫才把她救出虎口,從此和她結識。五年後我和她重新相見,她那時候已經是個頗為了得的秘密組織領袖,叫做什麽好漢幫的,說是要和我聯手行俠天下、濟世救人。我有感于她豪氣驚人,于是和她八拜為交,但是她卻不肯告訴我她的全名,說是女人有點秘密才有魅力。”
鄭東霆說到這裏,已經開始笑道:“她若來救你,哈,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鄭兄莫開玩笑,你若有意,我倒可以把她介紹給你認識認識。”連青顏似乎真的覺得鄭東霆的話是個玩笑話,一樣開玩笑道。
“免了,敢闖進關中刑堂的姑娘,我可消受不起。”鄭東霆連連搖頭。
“是嗎?那我倒要問問什麽姑娘才合你的眼緣?”連青顏聽到這裏沒來由地一陣好奇。
鄭東霆沒想到天山月俠這麽有好奇心,語塞了半天,支吾着不知道怎麽說。
“哈,莫非鄭兄已經有心上人了?”看着鄭東霆局促的樣子,連青顏聰明地猜道,“給我透露一下,是哪位女俠還是哪家的小姐?”
鄭東霆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了,難道說……都不是了,是你的師兄?
想想都覺得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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