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但願與君永為好
憑窗而立的鄭東霆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舒緩了一下鑽心的頭痛,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邊的師弟。
祖悲秋的臉上是一片興奮之色。
“你無緣無故,興奮什麽勁兒?”鄭東霆完全理解不了。
“嗯?師兄,你不興奮嗎?顧大俠說會來找你。還有……還有秋彤就在隔壁,我認得出她。”說到這裏,他的臉更是通紅,“你看,我們是今夜去找她們還是再等一等?”看到師兄目瞪口呆的臉色,他連忙又說,“無論如何,我一年都等了,不在乎這一晚的時間,師兄,你看我們如何行事才不會太過唐突?其他事情都是小事,我最重要的是要和她相認。我怕……”說到這時裏,祖悲秋神情一陣緊張,“我怕秋彤又把我給忘了。”
聽到這裏,鄭東霆一陣沉默,應該說不愧是師兄弟嗎,怎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就在他們小聲談話之時,房門上突然傳來“咚咚”兩聲。鄭東霆和祖悲秋同時閉上了嘴。
鄭東霆一指牆角,示意祖悲秋躲過去,接着一把從床上抓起鄭家銀弓,縮身擠在門框邊緣的牆邊上,用手小心地将門一點點打開。
他希望是顧念風來了,但是在這種地方還是小心為好。
随着門板緩緩蠕動,一張面頰赫然出現在門縫之外。
“你怎麽來了?”鄭東霆有些失望地問道。來的正是連青顏和洛秋彤。
“咳咳,鄭兄,能讓我們先進去嗎?”連青顏低聲問道。
鄭東霆側身讓開位子,讓他們進來小心關上了門。
當房門“砰”地一聲關上,房間裏頓時陷入了一陣奇異的寂靜。
祖悲秋突然從師兄背後繞了出來,面對洛秋彤道:“秋彤,當初在關中,離別之前我們已經私定終身,你為什麽……”
“悲秋,當年我們身陷絕境,随時都會生離死別,為了激勵你的士氣,也為了不讓你帶着遺憾離開,我一時沖動許下了那個永遠不會兌現的誓言。事實上,你和我憧憬的生活相差太遠,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洛秋彤咬了咬牙,終于鼓起勇氣将一年前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我……我不相信。秋彤,你現在所說的話,以前所說的話,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我分不清,完全分不清。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老老實實說一句實話,為什麽總要騙我、逃開我、傷害我?”祖悲秋雙手按住混亂成一片的腦袋,嘶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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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公子,當初在關中劍派徐州分舵你已經一紙休書和師姐一刀兩斷,師姐憐惜你的癡情,才一直對你以禮相待。你現在說她騙你、傷害你,此話從何說起?”連青顏挺身擋在洛秋彤面前,對祖悲秋正色道。
“你別欺負我師弟,洛秋彤。你傷害了我師弟一次又一次。第一次離家出走讓他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你又讓他一傷再傷。你不喜歡他直說好不好?玩弄人家感情很過瘾嗎?”鄭東霆擋在祖悲秋面前大聲說道。這一番話真是有感而發。
“師兄,不要再喊了,我腦子很亂,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祖悲秋仿佛末日到來一般呻吟道。
“悲秋,真的非常抱歉,你想要的東西,我恐怕一生都給不了你,只能祝福你他日找到一個合你心意的姑娘。”洛秋彤顫聲道。
“洛秋彤,你想清楚了,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第二個人像我師弟這樣喜歡你了……”鄭東霆怒道,但說到後面不知道想到什麽,聲音一弱,“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喜歡你了。”
這四人情緒失常,完全沒有注意到客房外的動靜。如果他們推開門一看,一定會大吃一驚:客房門外,一身黑衣的接引使和天書會主事牧忘川正如兩只巨大的蝙蝠,貼在梁上。耳朵緊挨着房門之頂,偷聽他們的談話。
他們默默聽了良久,終于擡起頭互相使用傳音入密交談起來。
“聽懂了沒有?”牧忘川問道。
“有點亂。理不清頭緒。”黑衣接引使喃喃道。
“完全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牧忘川再聽了一會,放棄道。
“好像和天書會無關。”黑衣接引使默然半晌,道:“他們如此招搖,又有點不像內奸,應該只是來天書大會找鄭東霆和祖悲秋解決……類似情感糾葛。”
“被女人貼上的确令人頭疼,連這麽隐秘的地方都被她們找到了。”牧忘川說到這裏,俊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所以找男人永遠好過找女人。”
聽到他的話,黑衣接引使渾身一抖,差點從梁上摔下來。
“既然他們沒有可疑,我們走,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幹。”牧忘川無意久留,身子一個騰躍,宛如飄絮一般飄落在地,倏然而去。接引使施展輕功,跟在他身後,轉眼沒了影蹤。
他們走後,顧念風才從暗處走出來,他看了眼牧忘川的背影,确定他們離開了。
他似乎不想和連青顏等人遇上,連紫傑讓他來魔教卧底的事本來只有連紫傑知道,現在連青顏和洛秋彤也來了,就說明連紫傑已經告訴了她們了。他要謀劃傾城劍法,還不能出面。
他忽然發現了什麽似得,快速地退了回去,隐藏在暗處。
而正在鄭、祖、連、洛四個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本來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低矮的人影再門口一閃,飛快地篡入房中,反手把門關上。
“噓——別吵了你們,大事當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這個人影急急忙忙地小聲提醒道。
看到他忽然進來,連青顏和洛秋彤一驚之下立刻垂首侍立,默然無聲。
鄭東霆瞥了此人一眼,大聲道:“怎麽着?我兄弟和你兩個主人說話,和你有什麽關系?”來的人正是一直跟在連、洛二女身後的駝背矮翁。
見到鄭東霆對這個矮老頭出言不遜,洛秋彤和連青顏都驚得睜大了眼睛。
老翁幾步來到鄭東霆,上下看了他幾眼,忽然一挺胸,身子陡然間暴長兩尺,接着他腹部一松,一個其大無比的肚腩陡然從他的小腹上長出來。
“喔!”鄭東霆盯着這個肚腩看了一會兒,忽然冒出一頭冷汗,“你……你是天山掌門肚大能容連紫傑?”
“哼!有點見識。”連紫傑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但是他還沒得意多久,一旁的祖悲秋突然一個虎撲朝他撲過來。
“喂,小兄弟,你幹什麽?”連紫傑吓了一跳,連忙一個箭步閃到一旁。
“就是你,還有我師父,是你們生生拆散了我和秋彤,我和你拼了!”祖悲秋此刻一張臉忽而紫青、忽而煞白,早已經失去了往日平和的氣質,狀如瘋虎。
“悲秋,住手,是我自己選擇離家出走,不關掌門的事!”洛秋彤連忙沖過來擋在祖悲秋面前。
“秋彤讓開,待我狠狠教訓了這個讓你誤入歧途的壞人,就帶你回祖園。”祖悲秋一邊嘶吼,一邊想要推開她,繼續朝連紫傑沖去。
“啪”的一聲脆響,洛秋彤一揚手,狠狠一掌掴在祖悲秋胖墩墩的圓臉上。
“你,你。”祖悲秋用手按着自己的臉頰,一雙小圓眼噙滿了悲憤地淚水,“你……打我?”
“悲秋,我……”洛秋彤顫聲道。
“我為你守候十年、為了你入江湖,為了你受追殺、為了你闖太行刀陣、為了你身陷天書會,現在你打我,你……打我?”此刻的祖悲秋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将十一年來積累的怨氣一口氣宣洩了出來。
“你不要再逼我了,悲秋,你逼得我已經無處容身。我們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們向往的世界是完全兩樣的。”洛秋彤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我已經放棄了我的祖園,我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什麽都可以為你付出,為什麽你不願意為我做哪怕一件事?”祖悲秋嘶聲道。
“因為你愛我,而我……我不愛你!”洛秋彤雙手握拳,挺起胸膛不顧一切的大吼道。
“你,你,你!”祖悲秋張口結舌,一張胖臉從煞白化為通紅,再從通紅化為青紫,雙眼一翻白,仰天昏倒。
“師弟!”“悲秋!”鄭東霆和洛秋彤同時搶上前。
鄭東霆一把推開洛秋彤,擡手接住祖悲秋倒下的身子。
“……說的好……洛秋彤,你說的真好。”鄭東霆兇惡地瞪了洛秋彤一眼,一把扶正了祖悲秋的身子,雙掌忙不佚地交疊放到他的背後,凝神将一股股小無相功天內力輸入師弟的體內。
看到所有人終于都安靜了下來,連紫傑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連忙湊到鄭東霆身邊,低聲道:“鄭賢侄,算起來我和你的父親也算是從小玩到大,我叫你一聲賢侄也不算倚老賣老。”
鄭東霆不明白連紫傑在這個要命的時候為何忽然來套近乎,而自己又在專心運功沒空理會,只是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
“我們天山派出了叛徒,她把天山劍閣秘藏的七十二劍決全部盜竊一空,輾轉運到了這個天書博覽會,我和顏兒、小洛易容到此,目的之一就是要将劍訣尋回。”連紫傑搓着手,繼續道,“經過我們仔細調查,還有念風提供的情報,發現這一次天書博覽會并非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中間似乎存在着一個巨大的陰謀。”
念風……
鄭東霆想起今天看到的戴着面具的顧念風,不由凝神聽了起來。
看到鄭東霆的眼中露出留心傾聽的表情,連紫傑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我發現魔教臭名昭著的昆侖七老也混跡在大會之中,它們攜帶了昆侖魔教威震天下的一百零八神技密典。而念風發現昆侖魔教和這次舉辦天書博覽會的主事有莫大關聯。”
鄭東霆将最後一股真氣輸入祖悲秋體內,終于讓他減弱的氣息緩緩變得悠長而有規律。他抹了一把汗,轉過頭來,對連紫傑道:“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只是恰逢其會,糊裏糊塗攪到這堆爛事裏頭的。你們只管自己去會會昆侖魔教和天書會吧。”
“唉,鄭賢侄,念風都和我說了,當年你為了救關中衆人,不惜假扮彭求醉和柯偃月決鬥,那一戰活人無數啊。我知道你其實對江湖公義還是很有興趣的,這次如果有你們兩個聖手門徒作為內應……”連紫傑仍然不死心,繼續說道,“鄭賢侄,我忘了說了,念風現在就在魔教卧底,你這樣也不在乎嗎?”
鄭東霆一愣,皺眉不說話。
連紫傑見有戲,立刻道:“念風可是很需要你的幫助啊。”
“他消失一年,就是到昆侖魔教做卧底了?”鄭東霆擡眸問道。
連紫傑點頭道:“不錯。”
鄭東霆松了口氣,瞥了眼連紫傑道:“你可以讓他親自來和我談。”不知道為什麽鄭東霆下意識覺得事情沒有連紫傑說的那麽簡單。雖然從連紫傑那裏得到了解釋,但是他并不全信。他只願意相信顧念風說的。
連紫傑為難地說:“可是為了安全,我們和念風是單向聯系……現在聯系不到他。”
“那就找到再說!”鄭東霆意識到不對勁了,顧念風來找了他,卻沒找連紫傑……
“爹,算了。我天山派不靠他難道就活不成了?爹爹,我們有顧師兄在,一樣也能解決此事,就讓他們看看我天山的手段。我們走!”連青顏咬緊銀牙,左手拉起連紫傑,右手拉着洛秋彤,大步走出了客房。
鄭東霆嘆了口氣,扶起還在昏睡的師弟,把人架到床上去。然後起身去關門,就在門差點就合上的時候突然有人伸手抵住了門。
“東霆……”一聲輕喚,溫和不改。
鄭東霆關門的動作猛地一停,門一下子被重新打開。
門口立着的青年,一身白衣,素靜幹淨,沒有過多的飾品,也沒有別的顏色,溫文爾雅,唇畔含笑。沒有面具的遮掩,鄭東霆終于清楚看到了這一年未見的容顏。
顧念風見門開了,也不客氣地直接邁步走了進來,鄭東霆這才反應過來,立馬關上門。
顧念風看了眼床上的祖悲秋,随口問了一下:“你師弟一時半會醒不來吧?”
“恩……”鄭東霆下意識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顧念風微微一笑:“那正好。”
鄭東霆愣了一下,快步走到顧念風面前,認真地問:“這一次不管發生,不管是利用還是其他什麽的,可不可以……不騙我了……”
顧念風沒想過鄭東霆突然提起這個,但也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就繼續道:“凡有所問,必有所答,所答不虛。這是我的底線。”
顧念風所能做的只有這些,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鄭東霆對于這樣的答案并不感到失望,甚至有幾分得意。
然後他得意地過了頭,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問個問題……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顧念風微微一笑,第一次行使自己給予的權利,就問了這麽一個問題。這種超出預料的感覺,換成是鄭東霆,他倒不覺得不好了。他為之動心的人總要有點特別才行啊。
鄭東霆問完這個問題就後悔了,即使很想知道答案,也不該這麽問啊……問得越直白,得到的答案越無法委婉、越絕對。
“那個……”鄭東霆覺得自己還是換個問題比較好。
顧念風卻伸出手,手指抵住鄭東霆的唇,不讓他繼續開口。
“東霆,你聽好了。我只說一次,絕不再重複。”顧念風笑着說道,話語不緊不慢,聲音溫和雅致,“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鄭東霆眨眨眼,心跳快得不受控制。他雖然對文辭詩賦并不擅長,但到底出身大家,對于詩經的淺顯意思并非一竅不通。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将木瓜投贈 ,我拿瓊琚作回報。 不是為了答謝你,願珍重情意永相好。
這個答案,縱使一生只有一次,也沒關系了。
鄭東霆像是被他的話語蠱惑了,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湊過去,去吻顧念風的唇。輕輕碰觸,蜻蜓點水,簡單卻真摯。他打算退開,後腦卻被顧念風陡然壓住,齒關被撬開,舌頭被他絞住,口中只餘不可名狀的酥麻。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鄭東霆伸手環抱住顧念風。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多好。讓這個答案和這個吻成全一切世間最美好的誓言,至死不渝、海枯石爛、天荒地老……這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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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