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跋涉千年今朝別

“好了,我不能待多久。”顧念風和鄭東霆分開,直接簡單道,“我師父明天會在天書博覽會上以傾城劍法為賭注設下關卡,我需要你幫我把這劍法贏過來。”

他的要求很直白,這種直白哪怕是明目張膽地指揮,也讓以前總是對顧念風各種行為摸不着頭腦的鄭東霆幹勁十足,沒有絲毫抵觸。

要知道,這次顧念風可是終于清楚表達自己的用意了。

至于顧念風為什麽要傾城劍法,又為什麽要他出手,鄭東霆已經不想去想了。

“好。”鄭東霆一口應承下來,痛快得很。

顧念風微微一笑,他的一句話能讓鄭東霆樂意出手,就不算白說了。反正刷鄭東霆好感度這種事,他已經駕輕就熟了。一半真情一半假意,冷暖自知,鄭東霆在某些方面并不傻,甚至出乎意料的敏銳,但他願意裝糊塗,願意忽視了一半的假意,那是他自己的事。

永以為好,是真心,也是刻意提起。

連紫傑并不簡單,自己不方便出面,還是讓鄭東霆出手吧。

“至于我師父讓你做內應的事,你還是別答應了。”顧念風交代完最主要的目的,才提起別的,“牧忘川不過是個傀儡,他背後的人……你還是別招惹了。”

鄭東霆想了想,猶豫地問道:“昆侖魔教?”

顧念風輕笑一聲:“我小姨。”

顧念風的小姨?

鄭東霆愣了一下,突然記起顧念風提起過他的小姨叫葉婷,二十年前被牧天侯騙去夜落星河劍後徹底失蹤的天山女俠葉婷。

難道連紫傑說的把天山劍訣偷走的叛徒就是葉婷?

“他恨你師父恨得入骨,你最好小心點。”顧念風笑得輕松,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鄭東霆想起自家師父給自己惹下的一堆麻煩,無語半響,才重新開口:“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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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昆侖魔教卧底,可不是鬧着玩的。

顧念風點了下頭,看了眼床上的祖悲秋,确定他還在昏睡,這才漫不經心道:“昆侖七老只是一個幌子,讓我師父操心去吧,現在我得走了。”

鄭東霆看了顧念風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等你。”

顧念風聽着這三個字,感覺到裏面的炙熱,淺淡一笑。

他也想過有一個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欺瞞和虛假的伴侶,但他發現他似乎做不到。

他和鄭東霆的糾葛從最初走到現在,真真假假摻在一起,已經辨別不出真與假各自的比例。若是說黑和白之間存在灰色,那麽這灰色,是他唯一能交付的東西。

道是無情卻有情,貌似情深亦薄幸。

祖悲秋直到第二日的晌午時分才從沉沉的昏迷中悠悠醒來,當他茫然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鄭東霆斜靠在床邊,正在低頭打着瞌睡。

祖悲秋揉了揉仍然殘留着陣陣疼痛的頭顱,頓時想起來昨天洛秋彤絕情的話語,不禁五官俱酸,抽了抽鼻子。

鄭東霆聽到聲音,猛然擡起頭來:“師弟,你醒了?”

“師兄……”祖悲秋心中一酸,雙眼立刻又冒出了晶瑩的淚光。

“唉,師弟,你能不能争氣一點兒,昨天你就是哭昏過去的,剛醒又開始哭,你水做的?”看到祖悲秋的眼淚,鄭東霆惱怒地說。

“不是,師兄,我心裏哭啊,我對秋彤一心一意,能為她做的我都做到了。為什麽她對我無動于衷呢?人們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難道我做得還不夠?”祖悲秋一臉苦相地問道。

“你是夠誠了,不過你可不夠精啊。”鄭東霆說到這裏,也是一臉的痛憤,拾手用力拍了拍祖悲秋的肩膀,“你對洛秋彤一片真情又有何用?白送上門的東西沒有人會珍惜。你為她披肝瀝膽,她只會怪你弄髒她的衣裳。”

“那……師兄,你連顧大俠都追到了,你教教我該怎麽做吧?”祖悲秋一把抓住鄭東霆的胳膊,急切地問道。

聽到祖悲秋的話,鄭東霆一時語塞,提到顧念風,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話好像沒什麽立場……有些心虛。

“那個……你不要對女人太熱情。要冷淡,要克制,最好就是強迫自己忘掉她們。等到她們想起你的好,自然會千方百計來找你。”鄭東霆撓了撓頭,思索了很久,終于說道。

“但……但是,萬一她不來找我呢?”祖悲秋擔憂地說。

“所以你一定要振作啊,師弟!”鄭東霆伸出雙手用力按住祖悲秋的肩膀,“你要努力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到時候,全天下的女人都想要做你老婆,洛秋彤自然也會倒貼上來。”

“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那是些什麽樣的事情啊?”祖悲秋一掃剛才的頹廢,一雙小眼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噢,嗯……”鄭東霆剛才一頓胡說八道不過是為了振作師弟的精神,這個時候被祖悲秋問到,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什麽大事,随口道,“就像這次天書博覽會……之類的。”

“這次天書博覽會?會有什麽大事發生嗎?”祖悲秋拼命地想要去理解師兄的話。

“呃……”聽到他說起大事,鄭東霆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顧念風所說的話,心中不禁一動。他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比如說……從天山那邊贏來傾城劍法?”

江湖上有句話說:“修道可以不管老莊,修身可以不知論語,修史可以不讀春秋,走江湖怎能不知道傾城劍法?”

此話幾分真假不知,但也足見傾城劍法的盛名。顧天涯作為一代劍神,更是黑白兩道的共同偶像。

祖悲秋不是江湖之人,混跡江湖的時日不長,牧天侯再厲害也偷不到天山絕密的傾城劍法的秘籍,因此他壓根不知道這是什麽……

“傾——城——劍——法?很氣派的名字。”祖悲秋疑惑道,“贏了這個就能讓秋彤對我刮目相看嗎?”

鄭東霆仿佛在看怪物看着祖悲秋:“師弟,師父當初從來沒有和你提過傾城劍法的名字嗎?”

“我沒聽說過啊。”祖悲秋茫然道。

“咳咳……總之這是一部很厲害的劍法秘籍,”鄭東霆立刻一臉正色道,“贏得這個劍法,洛秋彤肯定會來找你的!”

葬神谷升魔石宮前的朝陽廣場。在這方圓足以比拟太極宮的場地上,上百名參與天書博覽會的魔頭正在為争奪位置最好的鋪位大打出手。喊殺聲,金刃交擊聲,拳掌碰擦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連綿不絕的殺伐之音,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腥風血雨的籠罩之中。

鬥轉星移,開鋪日轉眼之間便在打打殺殺之中度過。孔武有力者占得好位,技不如人者淪為次席,兩百個鋪位在這一天中都有了主人。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升魔臺已經化為一片群魔亂舞的海洋。所有魔頭為了讓自己帶來的秘笈換得好貨,無不使出渾身解數,當場展示本門本派最強悍優秀的武功。一時之間,朝陽廣場刀光劍影,掌擊拳震,槍來棍往,竟比開鋪日的那一場大亂鬥還要熱鬧。

連紫傑的厲害不是吹的,居然給他搶到了最好的位置,就在正中央。

顧念風戴着面具混在人群裏面,饒有興致地看熱鬧。

“今日我在這升魔臺開鋪,第一是為了廣交朋友,多會豪傑;第二是為了和各位來一場驚天動地的豪賭,至于賭注,就是我這位豔若桃李的愛妻殷小蝶,還有她手中那一本絕世秘笈!”連青顏假扮成的丈夫說到這裏,一場手朝高臺上的洛秋彤一指。

此刻的洛秋彤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暗色的秘笈,将秘笈封面朝外,緩緩在臺上轉了一圈,讓臺下每個人都能夠看到秘笈的名字——“傾城劍法”

幾乎所有人都被連青顏許下的高昂賭注引起了興趣,無數的聲音都在瘋狂地高聲追問着:“你們想要和我們賭什麽?”

“到底怎麽賭?”

“盡管劃下道來,今天大爺不得殷小蝶誓不回頭。”

“各位,今天我在這裏擺下天山派的鎮派之寶——五耀星魂陣,誰能夠破得了此陣,那麽小蝶和傾城劍譜就歸他所有。如果各位破陣失敗,那麽,各位手中的秘笈就要乖乖呈上來。如此賭法,可還公平?”連青顏大聲道。

“此陣何在?”興奮的魔頭們異口同聲地問道。

只見連青顏走到青布之前,素手一揚,将這塊青布遠遠抛落。露出五個人偶。

那是五個身披着天山派特有白袍的精鋼人偶,每個人偶大約半人多高,手裏握着各具姿态的天山名劍,站在一根兩尺餘高的木樁之上,正好達到了一人的高度。

顧念風所站立的角度很清楚看見,第一個人偶身上的白袍上赫然寫着“孫太湖”三個潑墨般的大字。

“孫太湖”顧念風低聲喃喃道,一邊朝着人偶的手中望去,人偶的手中握着孫太湖的成名兵刃——松紋鐵劍。

孫太湖就是鄭東霆曾經說過的,創立夜落星劍的絕世天才。

這個劍陣……

顧念風慢慢向另幾個人偶望去,在其他幾個人偶的白袍上,赫然寫着同樣擲地有聲的名字:王瓊、連鋒、範青麟。

天山祖師王瓊,反出越女宮,只手創立天山派,自創天山三十六劍決的驚世奇才;天山公子連鋒,唐初七公子之首,義戰恒州,威震天下的劍客;天地浮雲範青麟,曾經獨戰天下第一魔的慷慨俠客,天山舍身劍的創始人。

而當顧念風看向站在陣形最後方的一個人偶望去之時,也不由微微皺起了眉。

這個人偶在站立的時候低眉斂目,毫無其他劍客人偶雕像的傲岸,低頭仿佛在思索着劍道上的精義。

但是他胸前的名字卻仿佛長#槍大戟刺痛了衆人的眼睛,令人們激情澎湃,久久無法平息。

顧天涯!劍神!傾城劍法的創始人,以一人之力将天山劍決擴展到七十二路之多。

顧天涯的劍法,開創了自由武學流派大行其道的先河,啓發所有江湖兒女跳出前輩武學的桎梏創造出更加激揚跳脫的武功,江湖之上奇功秘技自此不絕。

如果說達摩老祖為中原武功支起了骨架,顧天涯則為中原武功注入了靈魂。

傾城劍法在舉手之間就可以捕捉對手出招的破綻,勇猛進擊,氣勢如虹,乃是世間唯一沒有守式的決勝劍法,也是最被世人所崇拜的劍法。

這五曜星魂陣竟然是由這五個人的人偶所組成嗎?

顧念風沒想到連紫傑居然拿出這一手,他有所耳聞,但從未見過,聽聞這是巧手李讀制造的人偶。李讀所做的人偶,所模仿的劍式俱都惟妙惟肖。這五個人偶只要能夠有原劍客一成的本事,這個劍陣将會勢不可當。

“各位,此陣乃由天下第一巧匠李讀所制,融合了天山五位劍法名家最得意的武功,歷時數十載才最終完成。如果誰能夠從此陣的生門入,死門出,破去天山五大宗師的劍法。小蝶和傾城劍法都是閣下的囊中之物。如果不能做到,那麽不好意思,請把手中秘笈留下。”連青顏雙手一擡,朝衆人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顧念風雖然有些意外,但仍舊不慌不急,幾個沒有智慧的木偶,遵循固定規律,以鄭東霆的本事,頂多就是麻煩了點。不然他還當不了牧天侯的徒弟。

顧天涯的傾城劍法乃是自由流派的絕頂劍法,依靠施劍人的聰明才智和臨敵對戰的經驗來尋找敵人的破綻,一個死氣沉沉的人偶就算做得再精致,也無法模拟人的智慧。

顧念風凝神看着這幾個木偶,當目光落在顧天涯的木偶身上時,突然發現了些許不對……那個怎麽像是活人?

天山掌門是每一代傾城劍法指定的繼承人,能夠使出如此傾城劍法的,只能是天山掌門本人。這下有意思了。

其他四個人偶的劍法都是由機括發動的,來回就是數十招,所以他們出招的法門是依足了牧天侯一派的完美流派武學的法門,把每一招劍法發揮到極致。而天山掌門的劍法是自由流派的招數,兩個流派的招數本身就是相沖的。

這個破綻,應該足夠了。

就算闖不過也沒關系,他還有後手。

顧念風從不把賭注壓在一個地方。

“師兄,怎麽辦?秋彤要是被人贏走了……”祖悲秋一臉焦急。

鄭東霆瞪了他一眼:“不用急,先看着,洛秋彤等會師兄替你贏回來。你有做賭注的秘籍嗎?”

祖悲秋愣了愣,點點頭又搖搖頭。

“到底有沒有?”鄭東霆既然答應顧念風,他自然想做好,但忽然發現貌似沒有秘籍可以參與對賭。

祖悲秋小心翼翼地說:“師兄,秘籍都在我腦子裏,我随時可以默寫出來。”

鄭東霆和祖悲秋是牧天侯的兩大傳人,一者側重實踐,一者側重理論。但論所學之駁雜兩人可謂囊括百家經典。

“好,你去默寫,然後拿過來給我。”鄭東霆看着已經有人上去對賭的陣法,目光都沒有移開。

祖悲秋哪裏有異議,立刻跑去提供紙筆的地方,去默寫。

顧念風此時也在人群裏看着情況,不到一會功夫,地上橫七豎八已經卧滿了數十個半死不活的魔頭。

很多人身上全無傷痕,但是精神極度錯亂,或號啕大哭、或狀若癡呆、或昏迷不醒、或發瘋狂笑,均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那些從五曜星魂陣中生還,而且精神正常者,則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挂了彩,疼得面容扭曲。

在中心鋪位的高臺上,武林秘笈堆積如山,天下各門各派的精華半數已經雲集在此。

“盡力而為即可,不必強求。”

顧念風在此時,傳音入密對鄭東霆交代了一聲。

這一聲,既是關心,卻也是以退為進,他相信鄭東霆聽了以後會更拼命。

鄭東霆還在看着一個又一個人失敗,乍一聽到顧念風的聲音,稍稍失神。

“師兄,你還等什麽,師弟我絕對全力支持你,我們師兄弟聯手,一定能夠破了這個五曜星魂陣。”祖悲秋很快就回來,忙不疊地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秘笈,用力塞到鄭東霆手中,振奮地說。

蕭氏天轉七煞槍,彭門五虎斷門刀,少林羅漢伏虎拳,聖手燕子飛雲縱,聖手小無相功,少林般若掌,嵩山騰龍鞭,浣花風舞花林劍,關中落日劍,海南偏鋒劍,越女八陣圖,哀牢山三十六快劍,青風堂疾風十三刺,塞上斬空刀……

鄭東霆手裏湊舉着厚厚一摞秘笈,魂不守舍地從圍觀的人群中走了出來。

“這位……仁兄。”連青顏一看見鄭東霆出場,心裏也是倏然一驚,“這位仁兄,“沒……沒錯,他要闖陣!”在鄭東霆身後的祖悲秋興奮地說。

洛秋彤看了一眼鄭東霆手中的一摞秘笈,頓時花容失色:“你們居然有這麽多各派秘笈?”

“不……不錯,我都押上去賭師兄贏,若是贏了,劍法歸我師兄,人歸我!”祖悲秋簡直比鄭東霆還要激動,對着洛秋彤一臉自豪地大聲道。

“好!”唯一能比豪賭更加刺激觀衆的,就是一場更加刺激的豪賭,當衆人看到鄭東霆手中那一摞厚厚的秘笈之時,激動之情再次如火如荼地燃燒了起來。

“聖手門徒終于出手了!”

“兄弟們今天大開眼界。”

“一代天驕的徒弟一定錯不了,給兄弟們出口氣兒啊!”

在一片瘋狂熱烈的歡呼聲中,鄭攻霆木然來到連青顏面前,将手中大把秘笈塞到好的手上。

鄭東霆從地上撿起剛才不知是哪個闖關失敗的人丢棄在地的長劍,義無反顧地朝着劍陣走去。他的身影一瞬間就消失在霜寒勝雪的劍光之中,仿佛一葉扁舟闖入了浪花飛濺的大瀑布,又仿佛一只孤雁鑽入了天昏地暗的暴風雨。

顧念風就站在那裏,清清楚楚看到鄭東霆走進去,又清清楚楚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擔憂。

王瓊博大精深的三十六劍訣、範青麟慷慨激昂的舍身劍、連鋒公子獨樹一幟的青霄劍、孫太湖星芒四身的夜落星河劍,編織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死亡之網,而鄭東霆仿佛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飛蛾,轉眼就要在這片燦爛的劍交中化為灰燼。

顧念風向前走了一步,又生生止步。漆黑的眼瞳裏泛起淡淡的波瀾,如同微風吹過的湖面,流光一轉,複又歸于平靜。

他做出的決定,從不後悔。

他雖然想倚仗鄭東霆身上的主角氣運,但那東西太缥缈,即使一邊能冷靜地分析着鄭東霆的勝率,一邊也忍不住心頭的悸動。

心已動,又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這一切都是徹頭徹尾的瘋狂,在孫太湖,王瓊,範青磷,連蜂,顧天涯的劍陣中尋找生機,就仿佛在人間死地裏尋找綻放的花朵,在烈炎熊熊中尋找冰涼的美玉。鮮血在鄭東霆肩頭,脅下,手肘和虎口奔湧而出。

一個人想要對抗天山五大宗師的劍陣,也許這本身就是一種自不量力。但是不知為什麽,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支撐着他,指引着他的招式,讓他在劍光海洋中突然看到一片寧靜安詳的綠洲。

“嗬——”鄭東霆發出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呼吼,一圈長劍,身子沖天而起,防佛一只穿雲的燕子,勇猛地沖過了重重劍影,沖過了無邊寒氣,沖過看不到希望的鐵幕,沖過了劍陣。

他的雙腿已經無法撐住身子的重量,只能無助地單膝跪伏在地。鄭東霆提起一口殘存的真氣,擡臂将手中的長劍“铮”的一聲插在地上,以劍為杖,顫巍巍地從地上支起身體。但是這把長劍給他一壓似乎已經承受不住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瞬間碎成一堆粉末。鄭東霆的力道使空,身子一墜,頓時狼狽地滾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從背後伸過來,抓住他的雙肩,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鄭東霆下意識地微微轉身,将手搭住來人的肩膀,勉強站穩了身子。

“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鄭東霆輕聲湊到扶住他的人的耳邊,他的話語雖然虛弱卻帶着一種輕快。

扶住他的,是顧念風。顧念風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淡淡地應道:“恩,我看到了。”

顧念風雖然戴着面具,但遇見熟悉的人,把他認出的可能性還是挺高的。即便如此,他還是站出來扶住了鄭東霆。

鄭東霆笑了,此刻鄭東霆所能想到的只有一把扔開手中殘留的劍柄,雙臂緊緊抱住身邊的人。那其中有恐懼,激情,生死置之度外的激昂,不顧一切的瘋狂,也有一種無法遏制的驕傲。

看到鄭東霆落入溫柔鄉中,祖悲秋似乎也不甘寂寞,一把将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的洛秋彤打橫抱了起來。“劍法歸師兄,我只要人就好了。”

“……”

已經摘下面具的顧念風懶洋洋地翻閱着傾城劍法的劍譜。

傾城劍法,在江湖上宛若神話。

傳說看到傾城劍法的人會在那一刻陷入癡狂傳說看到傾城劍法的劍客終生不敢再談用劍。

傾城劍法在世人的心目中,早已不是一路武功,那是一種橫亘在人們心中的聖物,所有習劍者終身追求的境界,劍道達到極致時的羽化飛升。

可顧念風翻閱着的時候,态度漫不經心而又随意,幾乎是掃了一眼就翻下一頁。好像純粹是為了見識見識所謂的傾城劍法,而根本不打算領悟學習。

祖悲秋頂着他雙眼上那兩塊醒目的青腫,呆呆坐在椅子上。

“噗!”看着師弟臉上這兩塊淤腫,鄭東霆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了師兄,你不要老是笑我了。秋彤雖然在我面門上打了兩拳,但是不知為什麽,我總感到她還是對我有情的。”祖悲秋嚴肅地說。

“當然當然,她至少沒有刺你兩個透明窟窿。”鄭東霆失笑道。

“也許是因為我們昨天打亂了她們利用五曜星魂陣換回天山秘笈的計劃?”祖悲秋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用擔心,她們那是是自殺的方法。如果他們真的把所有秘笈都拿到手,暗中觊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顧念風合上書,擡眸看向祖悲秋道,“你和你師兄是救了他們。”

“真的嗎?”祖悲秋雙眼一亮,“那……如果我幫秋彤找回天山的七十二劍訣……是不是就……”

顧念風唇角微揚,溫和一笑:“你可以試試,實際上我的小姨應該對傾城劍法很感興趣。天書博覽會不就是一個交易會嗎?”

鄭東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念風就把劍訣往懷裏一放,起身道:“走吧,帶你去見一個人。他似乎很想瞧瞧你……”

鄭東霆愣了愣,不知道是要去見什麽人,就只是跟着顧念風走,莫名有種媳婦去見公婆的奇怪感覺~顧念風停在葉浩然的房門口,敲了敲門:“是我。”

葉浩然清冷的聲音傳來:“進來。”

鄭東霆跟着顧念風走進來,還沒仔細看清坐在桌邊上人的樣子,就看到顧念風直接從懷中取出秘籍往葉浩然那裏一抛。“你要的東西。”

“……”于是,顧念風要這傾城劍法就是為了送人的?鄭東霆迷惑地看着桌邊的黑衣男子伸手穩穩接住秘籍,也不客氣一聲,也沒有确定真僞,直接把東西收起來了。

“就是他?”葉浩然的目光落在鄭東霆身上,見鄭東霆也看着他,還淡定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葉浩然。”

“現在,東西拿了,人也見了。”顧念風微笑着看向葉浩然。

葉浩然面無表情地打量着鄭東霆,一邊慢慢對顧念風道:“幾個兄弟裏,我最放心的是你,最擔心的也是你。念風,你一向不會虧待自己,所以我沒什麽好交待的。慧極必傷,這是我送你的最後勸告。”

然後他就起身向前走了兩步,走到鄭東霆身邊停了停,開口道:“謝謝你的不放棄。”

說完便繼續向門外走。

“大哥……”顧念風忽然開口道。

葉浩然的腳步聽了下來,他站在門口,微微回頭,側過來半邊臉。

“保重。”

聽到這兩個字,葉浩然臉上的表情依舊平淡,但眼裏寫滿笑意。

“我知道了。”

他們的告別,跋涉千年時光,一句保重,已然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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