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婦!我杜家是缺你吃的還是缺你喝的?竟跟人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來!”杜俊笙居高臨下,眼中的鄙夷毫不遮掩。

珊瑚心中大驚,只想着怎的杜俊笙會這樣說,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正想開口解釋,卻聽得後頭有人開口說話。

“還真是看不出來啊!每日躲在屋裏的都能偷漢子,還真是能耐!”崔春英吊着那雙細長鳳目,狐媚子似的一勾眼角,伸手大大方方地挽住一旁的杜俊笙,道:“俊笙,快把這個賤婦抓去點天燈!這樣的女人留着做什麽?”

杜俊笙也聽話,怒目圓睜着便拖起珊瑚,珊瑚從不知道,那樣病弱的杜俊笙有這樣大的力氣,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腕,怎麽都掙脫不了,反而自己越是掙紮他抓得越發緊,直扯得珊瑚都懷疑自己手腕上那骨頭都快要被捏碎了一般。

“不是的!我沒有!我沒有!”珊瑚大聲叫喊着希望杜俊笙能放手,可他卻視若無聞般半點不松手,下一秒,珊瑚便發現自己被赤條條地綁在龍王廟前,眼前成山成堆的柴禾簌地自燃了起來!

熊熊烈火瞬間蓋住了眼前的一切,杜俊笙的不屑,崔春英的嘲笑,也被這大火吞噬了,火龍長舌了般在渾身上下舔了過去……

“不要,不要……”珊瑚驚恐着大叫出聲,身子猛地翻了起來!

還好!夢而已。

珊瑚看着眼前熟悉的桌椅簡陋的土炕,捂撫着大腿的手捂了捂胸口,好在只是夢。腿上一陣陣的刺痛感讓珊瑚忍不住小心解開褲頭,伸手探了探那痛處。

沒事?又撫了撫大腿,這地方…上回醒來的時候也是這麽疼着…是夢裏那火太真實了才……

火?

火!

珊瑚一驚,匆匆束上腰帶光着腳便跑了出去。

這時天已微亮,不用點燈也看得清眼前的情景。

果不其然,待到珊瑚沖出屋子時,院裏倒是沒了剛才噬人的火焰,可院裏四處狼藉,茅屋竹籬不是被烤成炭便是成了灰,連着茅草棚子的便是廚房,也被大火燒沒了半邊屋頂,竈臺前頭的一角也被烤得漆黑,院裏一窪窪的小水坑和扔在地上散放着的水桶木盆,無不告知着珊瑚剛才發生了什麽。

“娘!”珊瑚一把沖到坐在門口石頭上的珊瑚娘面前,緊張地瞧着她到底受沒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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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兒,”珊瑚娘見她緊張,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只是今年的谷子全沒了……”

珊瑚一聽,這才停下手裏的動作,往珊瑚娘指的方向望了去——昨夜裏回來的時候谷子全堆在棚裏了!

“咋回事?”珊瑚這才發現昨晚堆得小山高的谷子像竈口裏燒透了的柴火似的,漆黑的,蝕了大半,棚頂掉下的茅草被熏得漆黑,刺刺的往那小凸包上戳着,遠看着跟個大個的刺球似的。見珊瑚娘沒事兒,心裏一塊石頭倒是放下了不少,只是沒了過冬的糧食,這可怎麽辦?

珊瑚娘沒開口,也只是搖頭,坐在一旁的珍珠冷哼了一聲,珊瑚顧不得這個,問道:“爹呢?”

還沒等珊瑚娘回答,便聽到外頭大聲地吼罵,珊瑚看了珊瑚娘一眼,趕緊跑了出去。

只見個體格健壯的漢子扭抓着個渾身黑漿的瘦巴小老頭兒,後頭跟着珊瑚爹和雙福爹,雙福見那小老頭兒還活泛着心思想逃跑,正在旁大吼着:“你還想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還敢跑到這兒來放火,你還真是…”

“爹!”珊瑚這一聲倒是打斷了雙福的呵斥,珊瑚走上前來,這才發現前頭的這漢子是呆子,這體格…看他那臉還真是看不出來!之前見他躺在床上,這兩日地裏忙也沒去看他,倒是恢複得這樣好了?

目光一轉,倒是落在他抓着的小老頭兒身上,禿頭凹鼻梁,臉上還好大一塊結了伽的傷口四周泛着烏青,現下渾身黑乎乎的東西還發着惡臭,也不知是什麽。珊瑚一驚,這不是那日與自己好理論的賴麻子麽?這才幾日不見,便成了現在這副德行?想着剛才雙福的怒罵,心裏倒是明了了起來。

原來是尋仇來了。

此時賴麻子卻是半句口不敢開了,本想着放了火便趕緊出了村子再不回來的,哪知道半路上都能出意外,也不知是哪個遭雷劈的在半道上挖了個洞,害他一下沒注意便掉了進去還爬不出來,裏頭還全是豬糞,被人找着的時候他已經快被那髒東西熏死淹死了,現在這樣子,已是多少張嘴都沒法兒狡辯的了,加上渾身疲乏又受了驚吓,真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跟在身後來的不止雙福他們幾個,還有早起的村民,見着大半夜火光照天的,全都趕了來看熱鬧,吵吵嚷嚷地在一旁出着主意該怎麽處置賴麻子。呆子許是見着這時候人多,全往院門口圍着,許是嫌棄這賴麻子一身的豬糞臭氣熏天,閃了閃身,讓雙福押着賴麻子,自己則退了出來。

珊瑚爹聽着四周人出着各種各樣的主意,有說打死的,有說抛海的,有說送宗祠的,有說挑了手筋腳筋的,聽得珊瑚爹眉頭直皺,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

正猶豫着,遠遠地倒是聽人喊了聲“趙四爺來了!”

應聲望去,被好幾人簇擁而來的趙四爺。趙家是楊沙村的本族,岸口的龍王廟也是趙家祖上修建的,且趙家世代書香,趙四爺的祖父還在京城當過官兒,至于當的什麽官兒,雖說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的,但是大家覺得,能在京城當官兒的,什麽官兒都是極威風的了,于是在這楊沙村,趙家是極有名望的,有了什麽大事小情解決不了的,都會請趙家出面幫忙解決,到了這一代,趙伯君便成了家族的頂梁柱,雖說三十不到,可人們都尊着他,照着家裏排行,稱他四爺。趙伯君身着深藍薄襖,長得精神得很,面容清修,身條儒雅,這時候因着前頭的事兒,有些輕蹙着眉。

“怎麽了?”趙伯君皺了皺眉,有些不屑地看了眼渾身臭味的賴麻子,聲音依然是一貫地低沉,對着眼前這幫村民來說,有着不可反抗的威嚴。

一旁有人将賴麻子昨夜裏偷偷放火被人發現的事說了出來,又補充了前幾日在村口的那一出,說着還指了指珊瑚這邊。

趙伯君往這頭一望,不知是不是因着這事兒,眼神顯得有些淩厲,珊瑚本便有些站不住,這時被他這一眼看得,更是渾身一抖,腿一軟便要倒下的樣子。

身後也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堵肉牆,珊瑚幾乎整個人往後一靠,倒是聽見了上頭一聲悶哼,伸手扶住身後那人,這才堪堪站穩了起來。

珊瑚才站穩便趕緊回頭,只見呆子站在自己身後,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這樣靠近,只是看他鼻尖上隐隐滲出細細的水珠,而自己一只手正摁在他的胸口上,覺得手感有些不對。

是傷口?

珊瑚趕緊退開來,知道自己方才摁住了呆子才好了點的傷口,關切着道:“你沒事兒吧?”

呆子還是一臉的沒表情,只是抿了抿唇,搖了搖頭。

這頭兩人才說完,那頭似乎便已下了定論,只聽趙伯君開口道:“送官府罷!”聲音依然低沉。

衆人聽得,了然地“哦——”了一聲,都豎着拇指說着還是四爺有見識,這樣的事兒就該送給官府去辦,果然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珊瑚爹也極是滿意地說着好,這樣一來,也不用費勁兒去想弄死這人要找那些個什麽人來辦,這又是四爺提出來的,往後再有了什麽事兒,那也是四爺說的,沒人敢多說些什麽。

珊瑚望着解決了事情往回走的趙伯君,一口氣還沒放下來,便見得那人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珊瑚不知他是何用意,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趙伯君卻一句話未說,回了頭便往來時路走了去,留下珊瑚有些傻愣着站在那裏,一顆心久久忐忑着不能平息。

“看啥呢!”雙福在一旁忽然開口。

“沒啥,”珊瑚這才回了神,身旁站着的呆子早也不見了,珊瑚對着雙福扯了扯嘴角道:“我去收拾院子了。”便轉身往回走了去。

雙福有些摸不清頭腦,見她進去了倒也沒再問,跟着珊瑚身後也進門幫忙去了。

賴麻子大約因着那日的事實在氣不過,才拿了個火折子便放火來了,只是也巧,竟遇上這谷子都放外頭了,這一把火燒的,只将今年的收成燒沒了*成!廚房被燒了大半個屋頂,好在住的屋子還沒殃及,只是院兒裏的東西燒壞了不少,連家裏唯一的母雞都燒了尾巴剩個光屁股,咕咕咕地在一旁發着奇怪的聲響。

收拾完院子已經快中午了,珊瑚娘随便拿了幾個番薯煮了湯,就着餅子一家人便解決了午飯。才安靜坐下來,珊瑚爹半聲沒出,拿着煙杆狠狠地抽着,珊瑚娘坐在一旁直抹着淚,鐵樹這時候也不敢鬧騰,坐在他娘旁邊認真地聽着他娘在哭,倒是珍珠忍不住了,臭着一張臉說着:“平白無故地惹那種人幹啥?不知道自己個兒幾斤幾兩就敢去惹事兒,現在可好,連過冬的糧食都沒有了,剩這麽點口糧是要給誰吃的?要餓死人的!”

珊瑚坐在門口織着新網,皺着眉,聽着珍珠絮絮叨叨地埋怨着自己,坐了一陣聽她也沒停下來的意思,放下手裏的漁網,收拾了地上散放着的梭子,放到門後便往外頭出去了,走出院子還似乎聽到珊瑚爹斥罵珍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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