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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眼看,呆子正從廚房出來,手裏還另端了盤小炒肚尖,青紅白相間,顏色好看極了。

“愣着做什麽?來吃飯。”呆子看着似乎心情不錯,走過來放下手裏的菜,就着一旁的竹椅坐了下來。

珊瑚看着這一桌子菜,和桌邊坐着的男人,此時正挽着半截袖口,額上還有欲滴未滴的汗珠,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一會兒竟轉身出了門。

呆子見她這反應,也急匆匆地跟了出來,只見珊瑚背對着門,站在那裏低着頭,一動不動,正想上前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卻見珊瑚猛地轉過身來,頭也不擡就走回院兒裏,嘴裏還說着:“好餓了,早上就沒吃東西。”

呆子分明看到她經過時一對眼圈發紅,手背上有些發涼的地方,還沾着晶瑩剔透的一顆淚珠。

只是珊瑚不說,呆子也不問,兩人便這麽坐着吃起飯來,珊瑚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呆子講着以前的一些事情,以及因為經歷年長而記憶有些模糊的腦子裏的奶奶。

這時候正值六月,已過了開花的季節,牆角的那顆杏已經開始結出青青小小的果子,小指甲蓋大都沒有,看着小,長得倒是密密麻麻的挺不少。

珊瑚倒是記得小時候奶奶還常打杏給她們姐妹吃,珍珠不怎麽愛吃杏,動手的活兒她也不願意幹,所以都是珊瑚跟在奶奶屁股後頭,看着她拿了個長長的竹竿,一下一下将杏子打下來,她便兜着衣裙在樹底下接着,一個不好還會被杏子給砸了。想起這些,珊瑚臉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呆子看在眼裏,靜靜地聽她講。

這個下午,時間慢慢流淌,靜止了一樣,很安詳。

日頭西斜的時候,稍微收拾了屋子兩人便準備回去了,折騰了這麽久,家裏肯定是亂七八糟的,還是要早點回去收拾。

經過井邊的時候,珊瑚見着荷花坐在百會的鐵匠鋪裏,人看起來更消瘦了,夏天衣裳薄,荷花穿在身上的那件也是老舊,洗的又是薄了幾層,她佝偻着腰坐着,背對着門口,珊瑚走近來,幾乎能看到她背上一塊塊突起的骨頭。

似乎沒有感覺到有人來,跟百會說了兩句話,荷花就起身走了,頭也沒擡,看着模樣很是失落。

珊瑚本想叫住她,可身後的呆子卻一拉她的手。

“先回家罷。”

“我就上去打個招呼。”珊瑚想起之前看荷花家的妞妞,小模樣病的挺重,這會兒正好遇上了,想去問問看現在怎麽樣了。

“她家孩子前幾天沒了,你是想去問?”呆子說完這句便轉身走了,珊瑚愣在原地,好半晌換了神才趕緊跟上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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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沒告訴我?”珊瑚跟在呆子後頭追問,既是震驚又是有些心疼荷花母女兩人。本就是相依為命了,這會兒孩子也走了,荷花可要怎麽挨過來?

呆子停下腳步低頭看她,珊瑚在他後頭已經跑得有些氣喘,額頭上一層薄汗,鼻頭滲出的汗珠在夕陽下有些閃光,呆子不自覺擡手,指背輕輕将汗珠刮了下來。

珊瑚頓時渾身一僵,臉一瞬間紅透得不成樣子,站在那裏都不知道手腳該往哪兒放。

呆子似乎也看出她的窘迫,開口将話題拉回來。

“昨日下山的時候遇到他們,是孩子出頭七,”呆子簡潔地将這事兒說了一下。

珊瑚這會兒腦子有些糊,聽到這個竟有些反應不過來,一臉呆糊的模樣讓呆子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珊瑚閃躲不開,這下更是羞憤不已,一腳踩上呆子的,呆子沒料她這反應,一愣便又反應過來,伸手一摸她的頭,笑得包容。

這下珊瑚是有些訝異了,呆子這是怎麽了?怎麽忽然成這樣了?

再扯下去天就該黑了,珊瑚也不再多跟他糾纏,加緊腳步趕緊回家。

到門口的時候,劉寡婦抱着小寶坐在樹下乘涼,一旁還有個微胖的老太,三人坐在樹下乘涼,像是在談論什麽又去的話題,其樂融融的模樣讓人忍不住也想過去湊堆,聽聽看他們在說些什麽。

老太太一見着珊瑚呆子兩人走了過來,一張老臉笑得更是歡快,遠遠地就招呼了一聲,“喲~這就是大姑娘啊?”

珊瑚之前聽劉寡婦說過,她娘家姑姑這兩天要過來,想來這位就是了。這麽熱情的老人家,珊瑚自然禮尚往來,笑着叫:“是姑姥姥吧?前兒聽嬸子說你要來的,路上挺好吧?”

“挺好挺好!”老太太見珊瑚這樣有禮,更是拉着珊瑚的手不肯放,左右端詳,越看笑意越深,正打算多寒暄幾句,鐵樹便從院兒裏跑出來,叫着大姐快來幫忙。

珊瑚也就随意說了兩句就回去了,進門的時候似乎還聽到那頭老太太在跟劉寡婦說着:“這大姑娘跟姑爺兩個還真是天仙兒配玉郎,挺湊對兒的!”

珊瑚正想轉頭去聽聽看到底怎麽回事兒,哪知一回頭就撞上從後頭跟上來的呆子,那胸膛結實得,珊瑚這一撞頭上差點兒起包!

呆子強忍着笑意,低頭問:“不是要你去幫忙麽?還要去哪?”

“哦……”珊瑚揉着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此時要是擡頭,定能看到呆子眼底滿溢的笑意。

珊瑚哪知道,今早上呆子出門時,劉家姑姥姥就到了,見着這一家正熱鬧地辦喜事兒,心裏也高興啊,遇上這好彩頭的事兒,還能白蹭頓好的,可不是高興麽?

于是見着呆子出門,以為是這家的兒子,哪知呆子一否認,老太太倒是一拍自己的大腦門兒,“這家不是還有個大姑娘麽!你一定是大姑爺了!”

呆子先是一愣,繼而也不說話,笑着說有事要出去,老太太還不放過,接着問:“怎的沒見着大姑娘啊?上哪兒去了?”

接着看着呆子一手的魚肉菜,還沒等呆子開口,老太太卻又猜到了什麽似的,恍然大悟道:“在家呢吧?”

呆子一想,老宅也是珊瑚的屋子,也算是珊瑚的家,便點點頭說是。

老太太這下抑制不住了,拉着呆子的手腕靠近了小聲問:“是有了吧?”

“啊?”呆子這回有些懵。

“不然你這還過來拿東西回去煮,是怕累着她了吧?也是,辦喜事兒嘛,娘家人操勞也是,剛有了孩子最好能不太勞累就不太累……”

“……”呆子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話到嘴邊卻又不想解釋了,只說還有事要先走了。

老太太見他的确要走的樣子,了然地點頭讓他快走,別餓着媳婦兒了。

呆子聞言心頭一熱,媳婦兒……

這時想着,正坐在窗下寫字冊,筆頭一動,沾了沾墨汁,将這三個字寫進了紙上。

珍珠出嫁了,家裏一時一片寧靜。

收拾好了今天辦事兒的東西,珊瑚娘早就累得站不住腳,回屋躺着去了。珊瑚這頭也是,腰酸背痛的,辦個喜事兒,要錢要吃最後還要收拾,實在是不容易。

珊瑚打橫躺在炕上,往後就沒人跟她搶炕睡了。

興許是累的緣故,也可能是壓在心頭的重物一下輕了下來,珊瑚這一夜睡得極好,日頭高照時,珊瑚才睜了眼。

因為昨天空了一天沒去下地,珊瑚爹擔心地裏的莊稼沒澆水會渴死,早早兒地就下地去澆了水,回來時還挺高興說昨天日頭那麽猛,地裏的東西沒澆水竟還能生得那麽好,珊瑚娘瞥他一眼,“誰告訴你昨天沒人澆水的?昨兒呆子早早就去澆水了,看着別人家在下肥還跟着也下了遍肥,呆子可比你好使多了,回來還幫我蒸了大鍋饅頭,哪像你,昨天中午就喝了個爛醉,到晚上收拾東西還叫不動人,可真行!”

珊瑚娘早知道他好這口,但是從那回被賴麻子坑了一遍後就不怎麽敢喝了,昨兒珊瑚爹算是抓住機會了,拼了老命地喝,按珊瑚娘的話說,就是把他整個泡到酒缸裏他才心甘情願。這會兒正氣着,也沒怎麽好氣地跟他說話。

珊瑚爹只當她又犯毛病,絮絮叨叨地怎麽也停不了,幹脆也不理她,直接進大屋找煙袋去了。

吃了飯,母女倆就坐在門口織網。珊瑚娘邊說着昨天村裏哪些人給了多少随禮,幾個雞蛋幾捆菜,又說着二黑拉了頭驢來接人,那驢個頭還挺大,也算是給珍珠賺了面子。要知道,能有個東西來馱着過門,在楊沙村來說已經算是了不得的了。

珊瑚邊聽着手上也沒停,有時點點頭有時回應一兩句,珊瑚娘說了一陣,忽然停了一下,又道:“這麽多年來,也是苦了你了,跟了我們這爹娘,半分好處都享不到,活兒倒是沒少幹,珍珠也實在懶,還常常給你氣受……”

“娘,”珊瑚開口打斷,“說這些做啥?別成天瞎想。”

說着手上的木梭子剛好用完了線,珊瑚正拿過線球準備上線,聽到門口有人叩門。

放下東西走了出去,推門一看,杜俊笙身長玉立,姿态端好地正站在自家門前。

作者有話要說:鑒于最近JJ實在不穩定,我這邊存稿箱不能用了,就直接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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