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不貪戀過年過節的人大多性子比較冷淡。

很巧合的是,湊在一起過年的兩個人對這個中國人最重視的節目都是馬馬虎虎,可有可無的。吃過了飯就各自回屋,以至于島嶼的另一邊大蓬大蓬的煙火綻開時,舒莞才像是突然間想起了這是除夕夜。

走到客廳,她打開電視,春晚已經演了一半,以前在家的時候,她總是陪着小姨看春晚,盡管總是一心二用,一邊看書或者做題,時不時地看上兩眼。那時候家裏還沒有空調,小姨每隔一段時間總記着給她換一個熱水袋。其實她對那些小品和歌舞沒什麽興趣,只是覺得小姨一個人在客廳坐着太冷清,有些于心不忍。

舒莞坐在沙發上聽着熟悉的《難忘今宵》,不知道今年小姨是怎麽過的除夕呢?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總比和她在一起好吧?

以前這個時候,小姨總會端上一碗炸的酥脆的年糕,上面撒了白糖,笑眯眯地說:“莞莞又大了一歲,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她都會笑話小姨太老土,什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至少也得大展宏圖啊。

可小姨總是十分認真地說:“什麽事都比不上平安順利,莞莞你現在還不懂。”

她一轉頭看到窗外的煙花,像一朵盛世牡丹綻開,筆觸有收回去,剎那間又成了一片漆黑。舒莞眯起眼睛,所謂的平平安安她真的從未想過,而這一生,能在漆黑永惡之地綻放一瞬,她才會覺得滿足吧。

夜宵做的芝麻湯圓,其實霍永寧不太愛吃甜食,這個除夕夜也不過是讨個喜慶的彩頭罷了。卧室的門是半掩的,一推就開了,他坐在沙發上打電話,舒莞靜悄悄地把湯圓放在他桌子上,目光從那些文件上掃過。

霍永寧挂了電話,坐回書桌邊,沉聲說:“我要韓氏收購卡源之後的財務報表數據分析,一頁紙張中體現。”

舒莞太了解霍永寧了,對他而言,近一周的休假已經結束,進入工作狀态,在這裏或者在淮城并沒有什麽區別,她很快說了聲“好”,轉過身想把湯圓端走,再給他換一杯咖啡。

霍永寧的目光還停在文件上,伸手攔了攔她。

他舀起一顆吃了下去,這才把碗遞還給她:“味道不錯。”

盡管有些敷衍,還是很有禮貌。

有時候實在不知道這個年輕男人溫和紳士的外表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秘書室的同事對他尊敬到近乎恐懼,可每逢節日,他的助手也會替他給她們送上禮物,香水或者巧克力,所以一轉頭,那些女孩又加入了公司上下花癡他的隊伍裏,開始對老板的風度贊不絕口。

只不過這些“稱贊”,絕對不會發生在他布置任務之後。

霍永寧是個言簡意赅的人,尤其是在工作上,他的思路本來就比一般人迅捷快速,三言兩語之後所要的結果常常令屬下誠惶誠恐,這也是在外人看來名校畢業、能力極強乃至八面玲珑的劉洋這麽懼怕向他彙報工作的原因。

手機又一次響了,這一晚上的四次,舒莞從一大堆資料中擡起頭,他單手撫着下颌,另一只手輕輕在桌面上敲擊,微微蹙着眉,似乎遇到的是難以決定的事,又仿佛完全沒聽到鈴聲。良久,鈴聲戛然而止,舒莞終于忍不住說:“她可能有急事找你。”

霍永寧犀利地看她一眼,舒莞聳聳肩:“你給她設的鈴音太特別,不發現也難。”

她倒沒想氣他,只是覺得時不時地被鈴音打斷有些無奈,畢竟他要一頁A4紙張內體現的數據是要從幾沓厚實的材料中篩選出的,而他甚至沒有告訴她用途。

時至深夜,對岸的煙火一直陸陸續續的放着,只不過從盛大璀璨轉為零零落落,大約那些徹夜狂歡的人都累了。

用便攜的打印機把整理了一夜的數據打出來,舒莞放在他桌子上的時候,心情略略有些忐忑。

不過這種忐忑并不像每次劉洋去辦公室向他彙報時的“視死如歸”,或許是因為曾經在秘書室工作過一段時間,她多少了解他的要求與标準。

霍永寧用鉛筆畫出了兩行數據:“07年韓氏第三季度的利潤有增長,為什麽沒有體現出來?”

舒莞記下來,又疑惑地問:“這些數據是用來說服股東做出收購決定的吧?如果是這樣,商品越便宜,他們才會心動吧?”

霍永寧依然仔細地看着她做出的數據,良久,才淡淡擡起頭說道:“舒莞,能做到董事的人都不會太過短視。真正目的明确、頭腦清晰的人從來不會貪小便宜去買大賣場促銷的買一送一,他們只會買自己需要的,避免資金浪費。同理,韓氏如果沒有一點盈利能力,只是一個爛攤子,你覺得他們會出手嗎?”

舒莞恍然大悟:“那我去修改。”

他把紙張遞給他,帶着笑意:“不過你做得不錯,連我的意圖也猜到了。”

她的确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一張A4的紙上信息量不大,簡明扼要地列出了韓氏近十年來的盈利狀況以及發生了劇變的節點,字體适宜,一目了然。

“霍先生,你打了兩個電話,确定年後回淮城要拜訪兩位董事,以及……你待在這裏一星期誰都不聯系,正常人應該都猜出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動手了吧?”舒莞晃了晃手裏的紙張,眯眯眼笑,“我還有一個問題很想知道答案。”

霍永寧揉了揉眉心:“如果知道我會生氣,那不如不問。”

“可是這和公司有關。”舒莞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娶了韓子喬,又打算怎麽對她家交代呢?”

“公事和私事要分開,這點還需要我教你嗎?”他薄唇輕抿,略略有些不耐。

舒莞知道他還沒生氣,嫣然一笑:“那你讓我在你身邊工作,算公私不分嗎?”

霍永寧沒有看她,脫口而出:“我對你的感情遠不到影響公事的程度。”

卧室裏良久的沉默,久到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她正專心致志地對着電腦修改數據。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已經修改好了,還有什麽要做的嗎?”

“你先去睡吧。”他淡聲說,“準備一下,明天可能就回淮海。”

“好。”舒莞很快收拾好電腦,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了頓,“其實我蠻意外的……你對我竟然會有那麽一絲感情,我還以為……我們純粹是彼此利用的關系。”

阿姨得知他們傍晚就要離開,一大早就趕了過來。

按照慣例,霍永寧封了一個紅包給她,阿姨高高興興封道了謝,舒莞等阿姨去了廚房,喝着咖啡笑眯眯地問:“霍先生,新年好!”

他一夜未睡,要了Double Espresso(雙份濃縮咖啡),揉着眉心說:“想要什麽?”

“我沒有紅包嗎?”她用愉快的語氣說,“昨晚還加班呢。”

“回去我讓人給你的卡提額度。”他淡淡地說,“夠嗎?”

舒莞“哧”的一聲笑了,“我知道自己眼光不錯。”

傍晚的飛機,阿姨幫着把行李送到車子的後備箱,依依不舍地對舒莞說:“下次再來。”

舒莞和她輕輕擁抱了一下,然後鑽進車子裏,往機場開去。

“我很難想象,你和家政阿姨的關系會這麽融洽?”霍永寧的聲音很輕松,依稀還帶了些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阿姨好像還站在那裏。

她伸手拉下隔音板,閉上眼睛,“她舍不得我,是因為女兒回來,我幫她請了假。”她側頭沖霍永寧笑了笑,“可能擔心下次你帶來的人不會那麽好說話吧。”

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尋常,霍永寧見過不少天生涼薄的人,卻只有她,能把這樣的話說得自然而天真。

或許是注意到他還在注視自己,舒莞從夕陽餘晖中收回目光,秀挺的鼻尖輕輕皺了皺,仿佛有些悵然:“我說的是實話呀。好心幫她請了假,她又偷偷給女兒打電話,說了一堆以後不要被男人騙啦,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不要被男人包養像我一樣啦……你說我還能真心和她親熱嗎?”

陽光在她又長又卷的睫毛末梢鍍上了一層銀粉似的光澤,她依舊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因為在他面前,她從不避諱這些難聽的流言蜚語。

這個瞬間,霍永寧竟然無言以對。

安慰或者嘲諷都顯得有些多餘,因為旁人眼光看到的,就是他們這段畸形卻真實的關系——哪怕他們離開淮城千裏以外,依舊如此。

淮城的春節十分熱鬧喜慶。剛出樓就聽到了鞭炮炸響的聲音,以及空氣中淡淡的硫磺味道,舒莞才從數據堆和材料中抽身,站在寒風凜冽的廣場口,恍惚間有些不知身處何處。

今天是瑞德休假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員工們又回到這裏,新的一年,也是循環往複的一年又開始了。對她而言,一切都是嶄新的。

她今天比霍永寧早下班,逛了逛商場,買了些上班穿的襯衣,因為是刷他的卡,沒有太在意價格,選的都是新款春裝。提着紙袋回到他住的公寓,他倒是很難得的回來了,正在打電話。

舒莞放輕了腳步,他己經挂了電話,一轉頭看到她,眉梢微揚:“去逛街了?”

“是啊。”她淡淡地說,“明天我去新公寓整理一下,後天就能搬過去了。”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下午在辦公室,因為對她整理彙總的一份報告不滿意,他的态度十分嚴厲,盡管也沒什麽人在,可他還是覺得把她罵得眼眶微紅。她很快修改了材料,第二份送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無錯可挑,想要說什麽,她卻已經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事後想想,其實倒也不是舒莞的錯。畢竟她剛入職,甚至沒有和劉洋正式交接過,有些錯誤難以避免。原本還有些文件沒有看完,可是在看到她離開辦公室後,他竟然也覺得有些煩躁,索性就回家了。

看到她提着大包小包回來,或許連霍永寧自己都沒意識到,心底仿佛松了口氣,聲音也比往常溫和得多:“随你吧。”

舒莞斟酌了片刻:“下午的事……”

他皺了皺眉,似乎想要打斷她,可她已經脫口而出:“……非常抱歉,我還不夠專業。其實前天我想和劉洋交接,但是因為公司的認命沒有下來,我就想等一等,以後這種低級錯誤不會再犯。”

他面無表情地聽着,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舒莞想了想,終究還是決定說出來,“我們的關系……可以到此為止嗎?”

霍永寧怔了怔,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又像是詞窮,良久,才冷冷地說:“我好像對你說過,我對你的感情遠沒到公私不分的地步。”

“我知道你沒有。”舒莞微微仰起頭,微笑的弧度很完美,讓人無可挑剔,“可情感是雙方的不是嗎?我怕我對你的感情……影晌到以後的工作。我不想那樣。”頓了頓,她的笑似乎淺了一些,眉心略有些蹙起來,輕聲說,“其實想要找替代我的人,對你來說很簡單吧?比我好看,脾氣比我溫順,又喜歡你的,公司就能找出少……”

她始終小心翼翼地在觀察他的神色,語速變得很慢,大約是稍有不對,就會停下來。

可霍永寧始終在傾聽着,直到她說完:“你是因為下午的事在對我發脾氣?”

或許他始終把她當做是那些愛撒嬌,或者憑借着寵愛無法無天的女孩了吧?

舒莞心底嘆了口氣,忽然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明白,直接說:“我爬土你的床就是為了今天,或者我不想因為兩個人見不得光的關系影響到以後。”

她揉揉眉心,有些疲倦地說:“和下午的事沒關系,霍先生,我只是很想做好自己的工作,事業上能幫到你更多。”

她提了衣袋去卧房,身後的年輕男人聲音沉沉:“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私下的關系可以中止,工作上希望合作愉快。”

舒莞腳步頓了頓,她太了解他的驕傲了。

她是用盡了手段才把這個深情禁欲的年輕男人拉進了這段畸形的關系裏,而在她提出了結束之後,他又怎麽可能容忍自己成為“舍不得”的那一方呢?

果然,他同意了。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舒莞也說不清心底浮起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她只是抿了抿唇角,從手包裏拿出了那張信用卡——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見證和聯系。

當然,在還給他之前,她也毫不客氣地使用了一年多的時間。

“先拿着吧,我還不至于這麽小氣。”霍永寧從她的身邊走過,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只雲淡風輕地說,“不過你要想好了,我對下屬的要求很産格。”

舒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這話倒是沒錯。作為床伴,他挺好相處,出手也大方,除了偶爾的喜怒無常,并不算太難伺候。

她無聲地比着口型,并未讓他看到:“可是,我連你霍永寧的床都爬上了呢,還有什麽能難倒我?”

年後瑞德員工論壇熱門的話題不多,最熱門的一條是技術部的宅男們發起的,說是執行官秘書室發現了美女一枚,求确認身份。

霍永寧的幾個秘書集團上下都是知道的,劉洋轉崗之後,HR考察了不少候選人。盡管那個位置所要面臨的壓力很大,可不少人躍躍欲試,最終是集團內部的一名實習生轉正成功,令不少人跌破眼鏡。

随之而來的舒莞簡歷大起底,這位P大的學生甚至還沒有正式畢業,但是進入瑞德實習己經超過一年時間,甚至第一個崗位就是在秘書室,随即被推薦進國貿部輪崗,現在轉回秘書室也是理所應當。

舒莞在承受着集團上下默不作聲地考量時,也不由松了一口氣——多虧了霍永寧過往強硬而公開的工作作風,竟然沒有一個人聯想到上下級的桃色傳聞,只是一致表示“看着這麽一個萌妹紙即将被折磨實在傷感了”。

僅僅一個星期之後,這個“萌妹紙”就颠覆了所有人的想法。

一年多前和舒莞共事過的幾位同事發現,她不再是之前那個和和氣氣、有求必應的實習生了。正式入職之後,在工作上她幾乎稱得上雷厲風行,在她所負責的版塊內,一向挑剔的霍永寧竟然從沒有打回過她的報告和文件,好幾次以不點名的方式表揚了秘書室的效率。原先那些同事終于有些坐不住了,偶爾有些拿不準的材料,都會遞給舒莞看一看,而她給出的意見中肯且一針見血。她們修改之後再遞交進去,霍永寧基本都能首肯,甚至還能點頭誇獎幾句。

“舒莞,你怎麽猜到霍先生下午會要這份報表呢?”艾琳一邊啃着當午飯的三明治,一邊用excel趕制數據,一邊慶幸地問。

幸虧一大早舒莞從霍永寧辦公室出來就對她提點了一句,否則一個小時前才接到電話,無論如何她都來不及把這份資料趕在下午前做出來。

“我猜的。”舒莞聳聳肩,壓低聲音說,“他不就喜歡這麽折騰人嗎?”

艾琳笑了一聲,往霍永寧的辦公室看了一眼,比了個贊的手勢。

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舒莞也是三明治加橙汁解決的午飯。下午的會她要準備的材料更多,因為大部分材料是她幫助整理,會議也需要她列席,而在正式開始前,她得再檢查一遍流程。deadline是一個小時之後的14:30,霍永寧和董事會有一個閉門會議在十二樓召開,并且指定了她做記錄。

準備工作做得十分充足的時候,她也不怎麽緊張。就像是以前的期末考試,在考試前她都複習過三輪了,基本上就能心如止水。至于現在工作,無非是“考試”的頻率密集了些,強度大了些而已。

手機的鬧鈴響了起來,她習慣性的給自己的工作時間分段,該去會議室檢查了。

舒莞和同事打了聲招呼,套了風衣,帶上筆記本走向電梯。

正巧電梯門打開,霍永寧跨出電梯,她側身讓在一邊,低聲問了句:“霍先生好。”

他點了點頭,目不斜視,快步離開了。

真正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

除了工作上的聯系,她再也沒有去過他的公寓,他自然更不會主動找她。

電梯門緩緩地合上,那條縫隙裏年輕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舒莞這才發現自己盯着那個背影失神了很久,猛地回過神,電梯已經到了十二樓。

她熟門熟路地走進會議室,行政部正在擺放花飾,調節儀器,每一樣她都親自檢查過,然後在自制的表格上劃勾,并且在每個可能出現差錯的環節備下plan B——只有這樣,她才能放心。

剛進P大的時候,第一門《商業管理概論》課上,老師就告訴過他們,将來真正踏入職場,或許很多人都會從一個簡單的崗位做起,秘書,或者助手。

天之驕子們會發現在課本上學過的那些精妙的案例沒有絲毫的用處,他們只要負責一些整理資料、通知傳達、會議記錄之類的瑣事。

有些人可能會無法忍受平凡而選擇離開,也有人能抓住這樣的機遇——要知道,這個崗位是最能夠接觸決策核心的那個人。

舒莞至今還記得老師意味深長地問:“你選擇做怎樣一個秘書呢?”

譬如通知開會,你可以選擇用電子郵件發個通知,然後讓行政部布置會場,接下去去的時間就上網刷個微博,買件衣服,等着下班。 你也可以選擇發通知給與會者,在開會前半小時再提醒一遍,以免有人遲到。調試好設備和PPT,事先将會議的議程和資料發至與會者郵箱,幫助他們了解會議的主題,這樣有助于節約時間加快進程。當然,會議完成之後還要跟進落實完成情況,及時向負責人彙報。

老師講到這裏的時候,底下的同學們嘩了一聲;“這麽周到啊?”

“你們以為這是周到嗎?一直做到這一步,你也不過是個出色的秘書而已。想要走得更遠嗎?”老師慢慢地說,“那你必須讓每個人都知道,你是多麽 的出色,你做的一切,就是大家的典範——尤其,你得讓你的上司知道。”

所以,她不再掩藏自己的實力,她需要讓辦公室的同事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很多做法幫助她們更好地完成霍永寧交代下的任務,甚至,她寫下某些工作的參考“流程”,以便她們對照執行,毫無保留。

教科書上經典的“九段秘書”理論,她不遺餘力地做到了最好。

只是為了一個目的——當霍永寧察覺到她的努力與出色時,她就真正地成為了他工作上的助手,不可或缺。

會議開到了五點半,征得霍永寧同意,全程都錄音,以便她整理出會議紀要。六點,霍永寧陪同董事們去餐廳用餐,舒莞收拾了材料回到辦公室,按照他的習慣,用餐回來他就要看到紀要。

其實會議的內容不複雜,瑞德對韓氏的收購本就是大勢所趨,現在無非是在讨論采取哪種方式而己,溫和的,還是強硬,甚至是惡意的。

當然,不論是哪種方式,集團上下都對霍永寧開始采取行動感到期待。

舒莞敲完最後一個字,走廊有了動靜。

霍永寧帶着輕微的酒氣推開秘書室的門,室內只有打印機工作的聲音,他倚在門邊,伸手松了松領帶:“還沒下班?”

“想等您回來,這份紀要剛完成,沒問題的話我就下班了。”舒莞連忙站起來,“喝了酒嗎?我給你泡杯茶吧?”

燈光下,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她的臉,漸漸往下,是職業套裝下纖細又不失凹凸有致的身形,霍永寧忽然覺得似乎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可她分明每天都來上班,每天都向他彙報工作,甚至開會的時候,她都坐在他的身後,不過半米的距離。

是因為酒精放縱了情緒吧?

否則,他怎麽會忽然想起彼此對峙挑釁,又針鋒相對的那些時刻呢?

霍永寧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幾乎是片刻之後,她就拿着材料,和一杯剛剛泡好的綠茶進來了。

“放着吧。”他沒有看她。

“霍先生,我酒量不錯,下次有應酬的話……可以考慮帶我去擋酒。”她的語氣仿佛是關心,又像是開玩笑,說完就退了出去。

霍永寧聽到她下班離開的聲音,端起手邊的綠茶,輕輕啜飲了一口。

一根根綠葉在清澈的茶汁中豎起來,入口是清爽甘甜的味道。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仿佛能預料到他回來的時間,把茶水入口的溫度都調整到這麽适宜。

他忽然想到曾對她說,這份秘書工作并不好做,他對下屬也素來嚴苛。可他承認,他并沒有想到……時至今日,她的表現,堪稱完美。

舒莞又一次劃掉了韓盛林要求與霍永寧見面的要求,這己經是這幾天的第三次了。

時間是上午九點,本該是精力最充沛的時候,舒莞卻開了小差。

光标在句號後邊閃爍了很久,她終于拿起了手機。韓子喬己經很久沒有發朋友圈的新消息了,印象中上一條停留在她和男朋友的合影,現在已經删除了,甚至七七八八的之前在歐洲發的都删了——舒莞想了想,發送了一條信息。

“學姐,我已經正式在瑞德工作了,你什麽時候回國?”

算了算時差,她未必能第一時間回複,舒莞放下手機,開始專心致志地做霍永寧的行程安排表。

為了配合霍永寧的習慣,現在她幾乎把自己也鍛煉成了一臺精确的鬧鐘,每天早上九點十五分,行程表就會準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舒莞推門進去的時候,裏邊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一般而言,晚宴的時間地點之類的細節按着慣例做,霍永寧不會過問。不過今天他仔細查看了地點,淡聲說:“晚上改成聞波,時間照舊。”

“可是聞波離市區很遠,這個時間趕過去怕要堵車……”

“那就提早半小時去吧。”霍永寧沉吟片刻,“讓司機去接周行長,從機場直接到那裏。”

“好的。”舒莞一一記下來,走到門口的時候,霍永寧喊住她,“晚上你也去。”

舒莞同展鋒的目光交錯,她點點頭說:“好的。”

這己經不是舒莞第一次去飯局。

在這方面,很多溝通的小技巧或者對人的恭迎奉承,她像是與生俱來就會。再加上她年紀小,長得又漂亮,喝酒爽快,在一衆中年男人中簡直如魚得水。

至于霍永寧,樂見有這樣一個能幹又能擋酒的秘書,從未有過阻攔。

上個周末那次是真的喝多了,她連最後怎麽走出包廂的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躺在酒店房間裏,眼皮浮腫,假睫毛掉了一半,妝容斑駁,像鬼一樣站在衛生間鏡子前。酒店是瑞德的定點,舒莞退房的時候才知道是展鋒簽了單,大概霍永寧走之後就把她扔給了他。

舒莞先出的辦公室,展鋒隔了一會兒才出來。

她正巧拿着馬克杯去茶水間倒咖啡,停下腳步,低聲說:“上次麻煩你了。”

“上次?”展鋒表情有些尴尬。

“我喝了酒應該沒吐你一身吧?謝謝你送我去酒店房間。”她半開玩笑。

展鋒怔了怔:“其實那天……”

話未說完,辦公室隐約有人在喊舒莞的名字,似乎是艾琳,舒莞匆忙折身回去:“下次請你喝咖啡,謝謝了。”

展鋒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不是一早就認識她,知道她和霍永寧的關系,他會覺得這個秘書是真的出色。可是再加上那層關系,他實在有些詫異,霍永寧為什麽還要把她留在身邊?

是已經斷了嗎?否則他大概也不會讓她這樣周旋在應酬之間,席間明知她出去吐了兩次,又撐着回來,依舊若無其事的旁觀。

最後宴席散了,他吩咐他去開了房間,等到房卡拿上來的時候,包廂裏一片狼藉,舒莞就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遞了房卡給霍永寧,識趣的先離開了。

他們如今究竟是什麽關系,展鋒沒有去确認,只知道,或許他們并不像外表看來那樣平靜罷了。

四點半,舒莞撥內線提醒霍永寧該出發了。

她也稍微準備了一下,剛從位置上站起來,幾個同事不約而同地對她投來了同情的目光。這其中艾琳和她關系不錯,還遞了一瓶旺仔牛奶給她:“喏,喝酒前先墊墊吧。”

她微笑着接過來,說了句謝謝,跟着霍永寧走去走廊。

其實辦公室間的鈎心鬥角也有,短短一個月她從新人變成霍永寧最倚重的秘書,不惹人嫉恨不大可能。況且這個團隊裏,她們也的确做不到像她這樣拼命,自然而然的,她們開始以她為中心了。

舒莞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路上還在不斷和對方确認時間。打完電話,回頭對霍永寧說:“周行長的飛機晚點,現在還沒登機。”

今天的交通倒是難得的順暢,霍永寧看着窗外,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他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怪怪的。

舒莞不得不又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西裝外套随意地丢在了一旁,車子裏溫度适宜,他只穿着一件白襯衣,領口沒有系上,袖扣因為反射陽光,那塊金屬異常得璀璨耀眼。

分明春光柔媚,可他身上的氣息,像是寒冬。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霍永寧轉過頭,眼神微帶凜冽。

舒莞連忙轉過頭,規規矩矩地看着前方,一言不發。

今天霍永寧宴請的是申發銀行來淮城的一行人,車子駛入聞波度假村,服務生領着他們去了包廂。舒莞忙前忙後檢查菜單,調整座位,差不多确認完畢才接到了對方的電話,說是登機時間又推遲了。

這麽算下來,最快趕到這裏也要近八點了。

舒莞俯身在霍永寧耳邊說了這個消息,他看了看腕表,輕輕皺了眉。

“您是有別的安排嗎?”舒莞立刻低聲詢問,“需要叫司機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揉揉眉心,說:“不用了,等一等吧。”

結果等了半個多小時,舒莞有些坐不住了。她午飯就沒吃,拿了一包餅幹墊饑,忙着的時候沒感覺,現在閑下來坐着幹等,立刻覺得肚子在叫喚。

低頭喝了口茶,她靠近霍永寧問:“霍先生你餓了嗎?要不讓他們先做點吃的過來?”

他睨了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先去吃點吧,我不餓。”

舒莞也不客氣,叫來了服務生,低低吩咐了兩句,然後起身去了隔壁服務間。

服務間比起包廂的豪華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不過當她把門關上的時候,因為篤定客人暫時不會過來,房間裏又沒有霍永寧在,她覺得分外放松。

食物還沒端上來,工作臺邊放着一包拆開的瓜子,大概是服務生休息時吃的。

舒莞等得着急,手邊又沒事可幹,順手摸了一把出來。

瓜子這樣的小零嘴,她不是不愛吃,可稍不留神就會過度,往常她都敬而遠之。可今天竟有些放縱了,直到服務生端了面進來,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吃點瓜子。”

服務生亦是年輕的女孩子,笑笑說:“舒小姐,沒關系。”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服務間的門推開了。

舒莞嘴裏還有着食物,一擡頭,霍永寧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不經意間蹙眉,望向桌面。

一只用瓜子殼拼出來的小兔子,栩栩如生。

“霍先生,是他們到了嗎?”她有些狼狽地抹了下嘴巴,又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沒跟我聯系啊……”

“你在吃什麽?”他的目光落在她端着的碗上。

一碗面條己經吃了大半了,八分熟的荷包蛋被咬開了,暖黃色的蛋汁流出來,十分誘人。

“面條啊。”舒莞有些尴尬,“你……你要來一碗嗎?”

“周行長己經給我打過電話了,已經下飛機,很快就到了。”霍永寧淡淡看她一眼。

她連忙推開了面碗:“現在?”

“先吃完吧。不急。”他頓了頓,轉頭對服務生說,“再來一份,一樣的。”

兩個人就在小間裏沉默着相對吃面,舒莞吃得快一些,早早放下了碗筷等他,一邊試探着問:“我先去看看?”

霍永寧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桌面的瓜子殼上,哂笑了一聲,低低地說:“你這個習慣還沒改掉。”

“是呢,沒人的時候就會發作。”舒莞十分自然的伸手抹掉了瓜子殼,輕聲說,“您慢慢吃,我去補下妝。”

他看了看狼藉的桌面,又看看身邊的女孩,眼神令她心跳漏跳了一拍。

仿佛……那樣溫柔地看着,一個眷戀不舍的愛人。

飯局上又是一輪觥籌交錯。

往常這是她忠心護主的時候,可今天霍永寧卻始終沒有讓她沖在前邊,主動地和幾位貴賓喝上了。場面你來我往,她賠着笑,小心翼翼地充當着勸酒、倒酒的角色。

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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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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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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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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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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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