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白淼淼躲在角落裏,心跳加速地看着白家的馬車消失在東市街頭,驚呼一聲:“真的走了!”

“我還能騙你不成。”盛昭站在她背後,挑了挑眉。

白淼淼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眼珠子往三殿下臉上掃了好幾眼,也不知道三殿下到底在紙上寫了什麽,碧酒竟然完全沒有聲張就走了。

“別看了。”盛昭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打量,舉着她還未吃完的糖葫蘆,無奈問道,“還吃嗎?”

白淼淼扭頭,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只興奮的小兔子,連着小臉都紅撲撲的:“吃。”

“這麽開心。”盛昭失笑,把糖葫蘆塞回到她手中,“糖要化了。”

白淼淼接過葫蘆串,走了一步,突然扭頭,興奮說道:“第一次!”

“什麽?”盛昭堪堪停下腳步,不解問道。

“沒有聽阿娘的話。”白淼淼嫩白纖細的手指豎了起來,嘴角蕩開一個小小的梨渦,那雙漆黑的眼珠子便越發顯出亮色,“很奇怪的感覺。”

盛昭嘴角笑意緩緩斂下,仔細打量着面前小娘子躍躍欲試的神情。

許是沒想到如此嬌氣聽話的小娘子心中竟然也藏着一根小小的反骨。

“但很開心。”白淼淼像是出了籠的小鳥,站在日光下開心地撲棱了一下翅膀,尖尖的羽毛不經意間撓的人心尖顫巍巍的。

盛昭垂眸,看着小娘子塞了山楂的右臉頰,圓圓的,鼓鼓的,因為好吃甚至還開心地眯起眼來,就像蓬松綿軟的小兔子。

“我們去哪裏頑啊。”白淼淼開心得把最後一顆糖葫蘆吃完,憂慮問道,“可我沒帶幂籬會不會不太好。”

“不礙事。”

盛昭的視線從小娘子沾了糖霜的唇上停留片刻,鼻尖似乎飄蕩起剛才那串糖葫蘆的甜味,裹了糖漿的山楂飽滿圓潤,透亮的糖漿遇冷則凝固,偏在剛才那一瞬間,在遇到小娘子明亮的笑容後飄出無以倫比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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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淼淼的目光在人群中一點點掃過,眼睛也一點點變亮。

高高揚起的招幡是東西兩市最為常見的标志,東市則更為富庶,金玉首飾,綢緞衣服,應有應有,人流車馬分列而行,路邊兩側是擺攤的商販,吃食的香味順着風飄了過來,金吾衛穿梭其中,繁華有序。

親自站在路邊去看,和坐在馬車裏隔着簾子去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模樣,天高地闊的長安城,高高揚起的番旗,面容迥異的外邦人,站在這片土地上,踩着黃仆仆的泥土,甚至要擡頭才看看清面前的人和物時,這才清晰感覺到迎面而來的真實感。

熱鬧,繁華,真實。

“殿下真是大好人!”白淼淼由衷誇了一聲。

盛昭咳嗽一聲,也不知是不是被這話誇得耳朵微微泛紅,手指摩挲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收回自己的心思,上前一步,與她并肩而立:“德家酒坊出壇了不少清酒,你可要去嘗一下。”

白淼淼立刻來了精神,連忙把最後一口糖葫蘆塞進嘴裏,連連點頭。

她自小就是個饞嘴的,一愛甜食,二愛酒,偏白夫人約束得厲害,糕點每日不超五塊,乳酪不過兩盞,果脯堅果按着把算的,酒倒是不拘,只不過都是尋常果酒米酒,每日也是數着盞數的,至于烈性的清酒和冷酒則是堅決不讓碰的。

德家酒坊是東市內出了名的酒坊,酒水清澈,入口綿長,從果酒到清酒,只要你想喝的,都能在裏面買到,其中又以清酒為最佳,據說他家有不傳外的釀酒秘方,清涼透明,沒有一點滓渣。

白淼淼走到德家酒坊的大門前,看着那杆高挑的酒旗,鼻尖聞着門內溢出來的香味,忍不住動了動鼻子:“好香啊。”

冬雪愈清,酒香愈冽,飄在人鼻尖,能把人熏醉,走過的人都忍不住順着味道去看一下。

酒博士站在櫃臺前,猶豫了一會兒,這才甩了甩白布,快步迎了出來:“兩位貴人可是要品酒,快裏面請。”

白淼淼提着裙子走了兩步,發現盛昭并未入內,便忍不住扭頭去看:“三……”

小女郎激動的視線在觸及盛昭冰冷的下颚,驀得一頓,聲音頓時猶豫起來:“……進去嗎?”

盛昭眼波微動,收回看向外面的視線,滿眼的冰冷在擡眸注視着臺階上的人時瞬間成了溫柔之色:“那邊有賣糖人,二娘吃嗎?”

白淼淼順着他的話看了過去,眼睛一亮,可鼻尖飄着淡淡的酒香,兩相糾結,苦着一張臉站在臺階上,最後扼腕說道:“還是吃酒吧,阿娘不讓我吃德家的清酒。”

糖人到時候讓碧酒出來買,也是吃得到的。雖是這般想着,可那小臉已經控制不住皺了起來,寫滿了糾結。

“進去吧。”盛昭笑說着,“但先說好不能喝醉了,免得你阿兄回來揍我不成。”

白淼淼拍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證着:“不會的!我偷偷吃過很多酒的。”

盛昭背着手,慢慢吞吞走在她身後,含笑看着她左顧右盼的小腦袋,只在東家親自出來接待時,左手食指在右手食指上輕輕點了兩下。

東家腳步一頓,停在不遠處笑說着:“貴客來了,裏面請,小章,去把新釀好的白羊酒送一壇出來。”

“再送一壇酴醾酒來。”盛昭淡淡說着。

白淼淼眼睛一亮。

酴醾酒是德家的招牌酒之一,不同于外面的重釀酒,酴醾花和米二釀的甜米酒,說是選的是七分開的酴醾花浸泡而成,獨具花香,別具一格。

“這不是暮春才會開售的酒嗎?”白淼淼好奇問道。

這可是暮春酒宴上最拿得出手的酒水,若是誰家宴會上能用這個宴客,可是頂有面子的事情。

東家跟伺在一側,溫和說道:“貴人想吃,自然是何時都有的。”

“二娘還有什麽想吃的嘛?”盛昭慢條斯理跟在身後,垂頸問着,“只清酒不能混着喝,容易醉。”

白淼淼仔細想了想,随後臉色一喜:“聽說德家有西域傳來的正宗的葡萄酒。”

今朝之前的葡萄酒都是以葡萄最為主料,外加酒曲,米料,各種輔料譬如杏仁等,但聽說太.宗年前,高昌投靠突厥後被太.宗所滅,之後置高昌縣,後設安西都護府統一管理,行軍期間西域的葡萄酒流入長安。

據說西域那邊的葡萄酒直接用葡萄汁榨取,發酵陳釀等處理後,不假任何輔料,甚至還要有特殊器具提取才能得知如今的紅色酒水。

“小娘子識貨,小人所聘的釀酒的小工中正有一位因為戰亂逃出來高昌縣的人,祖上都是釀葡萄酒的,有獨門手藝,可以說是長安城一絕。”東家翹起大拇指,得意說着。

“那就拿一小壇來。”盛昭吩咐着,“再去準備一些小菜來,八拼糕點要嗎?”

白淼淼大聲地嗯了一聲:“要。”

東家嗯了一聲,酒博士很快就悄聲離去。

一行人很快穿過大堂,店內有不少人看了過來,許是有女眷認出白家二娘子,頓時響起竊竊私語之聲。

“這不會相看的對象吧。”

“啧啧,總有不怕死,想要攀高枝的。”

之其中有一道身邊并不加遮掩,自然也傳到店內所有人耳中。

白淼淼擡眸,朝着出聲的地方看去,最後瞪了他們一眼,小臉鼓起,加快腳步,悶悶走了。

盛昭順勢看了過去,只看到二樓晃動的簾子,以及之後晃動的人影,隐約能看出裏面坐着的是幾個郎君,眉心一簇,便側首掃了東家一眼。

東家看得心頭一緊,正打算解釋,卻聽到小娘子低聲嘟囔着:“下次出門還是帶幂籬吧。”

盛昭眉眼瞬間低沉。

“小娘子可要吃瓜果。”東家及時上前,殷勤說道,“比如新鮮的荔枝?”

白淼淼歪了歪頭,大眼睛撲閃了一下:“荔枝,大冬天也有荔枝嗎?”

“自然是有的。”東家笑說着,“若是想冬日也吃得上荔枝,便要學習嶺南鄉人的做法,選幾株鮮紅的荔枝節,在背陰林中選一株巨竹,之後鑿開一穴,把荔節放置其中,再用竹箨裹泥封固,堵住其隙,藉竹的生氣滋潤荔枝,最久可藏至冬春,色香不變。”

他一頓,笑說着:“小店在郊外的別院正有這樣的巨竹,若是小娘子想吃,某這就讓人取來送于小娘子。”

冬日能吃到荔枝這樣的物件,便是高門大戶也是極為難得的,誰知白淼淼卻是擺了擺手,體貼說道:“瞧着很是複雜,想來東家留存荔枝也有大用,不用浪費在我身上。”

東家臉上笑容一頓,悄悄去斜一側的盛昭,一臉忐忑。

盛昭垂眸注視着小娘子。

白淼淼的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此刻腳步輕盈,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酒坊內的一切,好奇懵懂,大膽無畏。

“去後院。”他趕在白淼淼買上樓梯的一瞬間,帶了帶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拐到後院去。

白淼淼一臉懵,幾乎是被人裹挾着走了幾步路,等回神時才睨着一雙大眼珠子去看盛昭,寫滿疑惑。

“我給你烤梨吃,屋子裏不方便。”盛昭面不改色地說着。

兩人走後不就,二樓雅間發生了一點沖突,酒博士連忙來勸架,卻被幾人攔着,随後雅間內傳來幾聲動靜,但那動靜消失得太快,令人猜不出屋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誰準你們胡說八道的。”狼狽倒地的郎君被人踩在地上,頭頂響起桀骜不馴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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