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殿下認識那個東家?”白淼淼坐在小屋靠窗內的位置,興致勃勃地看着不遠處的那間黃土搭建的小屋。
小屋好似一個窯洞,只在入口開了一個圓形小門,門外懸挂着簾席,剛才只是稍微靠近一些,就能感覺到裏面傳來的溫度。
——裏面應該生着火。
盛昭正轉動着插着竹簽子的鵝梨,黃燦燦的大梨被爐火炙熱烤出微微甜意,表皮上的顆粒被一點點磨平,顏色越發濃郁。
“為何這樣問?”盛昭給梨翻了個面,鎮定反問着。
白淼淼皺了皺臉,理直氣壯說道:“直覺!”
盛昭擡眸,眼尾那簇濃密的睫毛微微一揚,掃過小娘子用手撐着的小小下巴。
“我離開長安三年,二娘覺得我會認識他嗎?”盛昭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鎮定自若反問了一句。
白淼淼啊了一聲,皺了皺眉,認真思考了片刻:“這麽說的話,确實是不該認識的。”
——可連後院都讓人進來了,怎麽會不認識呢?
——可殿下确實三年不曾回來了。
盛昭把烤梨遞了過去,冷靜岔開話題:“吃吧,等會就上酒了,墊墊肚子。”
白淼淼也不客氣,接過烤梨,吹了幾口就咬了下去,輕薄的表皮被輕輕一咬就破了一個洞,甘甜汁水還帶着溫度,含滋嚼味,齒牙留香,八分的甜味瞬間成了十分。
“這個梨好甜。”她吃梨一向與衆不同,先是繞着梨咬了一圈,等一圈咬到頭,又開始咬另外一圈,像小兔子一般。
盛昭看着她吃了一圈,這才開始烤第二個梨,這次的梨并非鄭州的鵝梨,而是青州水梨,個頭小,水分少,唯一的問題就是皮有些厚。
白淼淼不解:“殿下不是不喜歡吃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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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還記得?”盛昭有些詫異。
白淼淼嘴角抿出一個小小的梨渦:“自然記得,以前我們大冬日圍着鐵爐烤果子吃,你從來不碰梨的,九殿下倒是很喜歡,只是體寒吃不得太多,三公主更喜歡吃烤柿子,四殿下,什麽都吃,我們吃不完的都是他負責銷贓的。”
說起往事,她笑得眯起眼來,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九殿下喜歡吃甜的,四殿下什麽都吃,和政公主也愛吃,只是吃一點就飽了,至于三殿下你,其實什麽都不愛吃,最多就是吃點烤栗子,我一直都記着呢。”
盛昭擡眸看她,眸光溫和,鋒利的眉眼被眼中的笑意模糊着,讓他瞬間多了不可言喻的溫柔,就像是再是深不可測的湖面也會被日光短暫地安撫着,再是傷人自損的刀劍也有歸鞘的那一刻。
二十年的艱難的漫漫冬日在此刻都好似雪花般飄過,成了略有慰藉的那顆香梨。
白淼淼說話間,東家端着吃食和酒上來,一張支開的桌子上擺滿了吃食。
“外面嘈雜,委屈兩位貴人在這裏用膳了。”東家不好意思說着。
“這是做什麽的?”白淼淼指了指那個小屋,好奇問道。
東家也不藏私,笑說着:“這就是我們德家酒坊的酒為何好喝的秘方。”
“那我們坐在這裏,萬一偷師了如何?”白淼淼吓唬着。
東家豁達笑了笑,神色驕傲:“自某祖父開始,來某這邊看過的人 ,沒有上千也有上百,可滿長安,可就一個德家酒坊。”
白淼淼佩服的點點頭,認真誇道:“你說得對。”
“兩位客人慢用。”東家也不多話,送上東西便體貼離開。
白淼淼看着那三壇子酒,小心翼翼地撫上最右邊的那壇白羊酒,東家在邊上配了一盞藥玉船。
色入琥珀,味勝醍醐,價重西涼的酒水落入特質的船型酒杯中,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
“好像,好像還有點梨子的味道。”白淼淼先是細細聞了一下,這才小口抿了一下,“我本以為是嫩肥羊肉做的,也該有些膻味才是,現在入口甘滑,酒味醇厚,怪不得都說圍爐添炭,酒泛羊羔。”
盛昭手指随意轉着水梨,見小娘子煞有其事點評着,便只是笑着:“吃點糕點壓壓胃。”
“這個甑糕裏面有紅豆、葡萄幹,聞上去這麽香。”白淼淼喝了一杯就放了下去,轉而去看被切成整齊一塊的甑糕。
“你也吃得太香了。”盛昭見她吃的香甜,忍不住嘆氣。
白淼淼用勺子挖一塊甑糕塞進嘴裏,把剩下的小碗推到他面前,大眼珠子瞅着他,雖然腮幫子鼓鼓的沒法說話,可臉上又明晃晃地寫着:給你吃。
盛昭晃了晃手中還未烤好的水梨,又掃了一眼一側小婁內的梨盒,最後嘆了一口氣,心酸說道:“沒空啊。”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白淼淼從坐下就開始吃,案桌前已經堆了一個小山,再看盛昭面前,倒是空空蕩蕩,幹幹淨淨。
白淼淼手比眼快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甑糕遞了過去。
盛昭一怔。
香甜軟糯的甑糕落在唇邊,滾燙的熱氣混着甜味無孔不入地湧了過來。
“吃。”小娘子絲毫沒有察覺不對,一邊低着頭開始吃別的,一邊用筷子在他嘴邊不客氣地怼了怼。
盛昭張嘴咬了咬筷子,微微用了力,筷子便朝着他過了一些,對面的小娘子不得不停下挖甑糕的動作,身子微微前傾,迷茫地看了過來。
漆黑的眸光完完全全倒映出面前郎君笑眯了的眼,好似完完全全把面前之人納入瞳仁中,滿心滿眼都是郎君狡猾的模樣。
“你咬着筷子了!”白淼淼抽了一下筷子沒抽出來,不悅說道。
胳膊伸的長,累死她了!
盛昭眼尾微微下垂,随後緩緩張嘴,任由白淼淼把筷子抽了出來。
不過是尋常動作,偏因為那雙淺色的眸子好似一只餍足的大貓正盯着人看,白淼淼後頸下意識冒出寒氣。
只那股寒氣還未完完全全竄出來,三殿下便笑了笑,用嫣紅的舌尖舔了舔露在外面的棗泥,無處言發的侵略性便被壓了下去,只剩下溫和的笑意:“真好吃。”
白淼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突然把手中的筷子扔到她面前,低着頭,撿起一塊焦餅塞進嘴裏,含糊說道:“自己吃!”
盛昭盯着小女了泛紅的耳朵,聲音微微沙啞:“不吃了,二娘吃。”
白淼淼心不在焉地一遍挖甄糕,一遍吃酒,不知不覺中吃了不少酒,等盛昭發現時,已經臉頰酡紅,眼神迷離。
“你這喝醉了回去,你阿兄回來可是要揍我的。”盛昭哭笑不得地扶着白淼淼,打算送她去休息。
白淼淼死死扒拉着桌子,大聲反駁着:“我沒醉!”
“是是,你沒醉,但是午時了,該小憩了。”盛昭彎腰下來,軟聲哄道。
小娘子呆呆地抓着桌子,聽着蒙了一層紗的聲音,又覺得耳朵癢癢的,只好朝着出聲的地方不高興地瞪過去。
小貓兒似的眼珠子冷不丁撞了過來,滾圓明亮,水霧沉沉,偏又懵懂可憐,帶着試探的打量。
盛昭呼吸一頓,腦海中瞬間閃過這些年的一道道枷鎖。
白家不會再送一個女兒到皇家來。
他不該忘恩負義。
小娘子該平安的過一生,在他身邊只會颠簸。
若是在平時,脖子上系着的那根繩會督促他立刻離開,繼續扮演一個溫柔的三哥哥。
可此刻,酒意正濃,午後微醺,院內安靜地只剩下風吹過屋檐下銅鈴的聲音,不遠處的銀爐正燒着最後的炭,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許是被滿院的酒香迷了心智,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小娘子滾燙的臉頰,入手細膩溫熱,就像一塊被精心養護的美玉,令人愛不釋手。
白淼淼下意識皺眉,不舒服地哼唧了幾聲。
盛昭籠着他臉頰的手一頓,手指蜷縮着,嘴角微微抿起,緩緩挪開手指。
自小他便知道面前的小娘子嬌生慣養,是白家的掌上明珠,是長安城高高在上的嬌花,被人小心保護着,養的她待人總少了幾分心機,眸光中是揮之不去的嬌憨。
“癢。”他的手指剛一動,卻不料小娘子的臉立馬追了上來,小臉鼓鼓的,好似一團棉花,簇擁在掌心中,用力地蹭了蹭。
粗糙的掌心沒一會兒人就在小娘子白嫩的臉上留下紅痕。
盛昭鼻息間是濃郁的酒氣,那點微不足道的酒意卻好似能醉人一般,讓他緊盯着小娘子唇珠嫣紅看去。
白淼淼舒服地嘆了一口氣,一張臉都靠在盛昭的掌心,半身力氣靠了過去,卻只是安心地雙眼緊閉,臉上露出笑意。
“小醉貓。”盛昭手指微動,臉頰上的滾談的溫度便能透過手心順着湧動不休的血脈來到跳動的心口。
他盯着小娘子的睡顏,驀地嘆了一口氣,卻又輕輕笑了一聲,鋒利的眉眼便在此刻好似碎玉金光,霜合白玉。
“殿下。”門口,一道影子露在門上。
德家酒坊的東家正站在臺階上,腰背微彎,神色恭敬,再無之前的溫和鎮定之色。
盛昭臉上的笑意悉數褪去,深刻的眉骨被日光籠罩着,在深邃的眼窩處留下淺淺的影子,只留下那雙冷漠的雙眼。
“人來了。”東家的聲音順着北風悄無聲息傳了過來。
盛昭喟嘆一聲,輕輕把睡過去的小娘子攬在懷中,手指輕撫過小女郎滾燙的後脖頸,感覺到手指下跳動的脈搏,細弱地好似一只小貓兒。
睡夢中的白淼淼察覺到那只不軌的手,不舒服地動了一下,盛昭手指緩緩收了回去,打橫将人抱起,送到一側的軟塌上,仔仔細細蓋上被子,這才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東家跟在他身後,壓低聲音:“在二樓等着。”
“保護好這裏。”盛昭擡腳朝着酒樓走去,聲音低沉。
“是。”
兩個小仆不知何時出現在安靜的小院中。
“二樓那幾人是誰?”走到前院酒店時,盛昭冷不丁問道。
“大理石少卿施樂家的小郎君帶着兩個朋友來吃酒,分別是刑部司門主事的大郎君,和鴻胪寺丞的幼孫。”
盛昭腳步一頓:“就是三月初和白家相看後,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的那個?”
施家書香門第,施樂更時睿宗朝的少年進士,白淼淼及笄後施家主動上門求娶,白家頗為欣喜,第一次相看兩方歡喜,瞧着這事要成,只後來施家開了賽馬會還特意請了白家,不想二郎君賽馬時發生了意外,傷了重要的地方。
“正是。”東家顯然對這事也是聽說過一二:“後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盛昭沉默,等走到樓梯口時,突然問道:“白家可派人看過?”
東家一怔,思索片刻後猶豫說道:“沒有。”
他說完,又見盛昭只是沉着臉不說話,繼續說道:“不過這事也不确定,許是私下看望,免得壞了二娘子名聲,殿下若是想知道,某這就派人去仔細查。”
“他們人呢?”盛昭上了二樓,眸光朝着剛才出聲的位置看去,大門大開,簾子已經被高高挽起,裏面已經空無一人。
“說來也巧,這三人言語間談及朝野,冒犯了張淑妃,被六殿下的仆人打了一頓,血肉模糊的擡了出去了。”
盛昭皺着眉:“盛宴今日也在?”
東家連忙說道:“六殿下沒來,只來了幾個仆人買酒,您和二娘子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最裏面的雅間裝酒,是出來的時候才聽到施家不敬才動的手。”
兩人說話間,走到最裏面的一間屋子,東家恭敬地打開門,裏面已經坐了兩人。
其中一人鳳儀魁梧,留着黑色的胡須,一塊黑青色的折上巾固定這頭發,身穿灰色長衫、腳蹬純色黑高靴,面前已經擺着十杯酒盞,聽到動靜并未擡眸,只是把最後一盞酒倒了出來,擺在案桌上。
另外一人見了盛昭卻是激動起身,粗黑的眉毛一揚,面容好似能發出光來:“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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