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冬日天色亮得?晚, 白?家再一?次閉門不出,整個白?府就?被安靜地籠罩在晨霧中,白?家仆人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掃着庭院裏的落葉。
白?淼淼今日準備去花園裏放風筝, 所以天剛微微亮就?爬了起來。
昨天值夜的昔酒還?在小隔間睡覺,她也不把人叫起來, 自己披了個衣服,迷迷瞪瞪爬起來喝水, 只她剛坐在床沿上, 突然看到梳妝臺上多了一?個盒子。
那盒子足有兩個巴掌這?般大, 棕黑色的外表瞧着格外簡單,甚至沒有多餘的花紋, 外面也沒有小鎖鎖着, 孤零零地放在一?衆還?未收拾的首飾堆中顯得?格外顯眼。
白?淼淼确定自己的妝匣中沒有這?麽簡單到近乎簡陋的東西。
這?盒子握在手心倒是很輕, 掂量不出裏面到底有什麽, 白?淼淼放在手心擺弄了一?會?兒?, 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是誰送來的。
阿娘若是要送東西那一?向是好看又精致的。
阿霜若是要送東西,那一?定是大張旗鼓,恨不得?親自怼到你?面前的。
她滿心好奇,便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 只看到盒子裏面嚴嚴實實疊着幾朵顏色各異的絨花。
嬌貴的絨花被折成各式形狀,宛若鮮花一?般怒放, 墨綠色的牡丹,蔥綠色的梅花, 純白?的茉莉花,甚至還?有鑲嵌着珍珠的芙蓉花, 用金絲勾勒的石榴小串。
白?淼淼驚訝地啊了一?聲,小心翼翼捧出最?上方的墨色牡丹, 牡丹并非是綻放模樣,半開着花朵含羞帶怯,在半亮的日光下甚至還?有光澤流動。
“好漂亮啊。”白?淼淼把絨花一?只只拿出來,驚嘆着。
最?後一?個石榴小串拿出來,白?淼淼這?才發現最?底下有一?張紙,紙上畫着一?只蹲坐在地上吃糖葫蘆的小兔子,邊上還?坐着一?個哭唧唧的小人。
白?淼淼舉着那張紙看了一?會?兒?,突然冷哼一?下,把紙張重新塞回盒子裏,甚至還?用力戳了戳紙上的小人。
“我才不上當。”她冷笑一?聲,“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距離兩人在德家酒坊回家後已經過了四?日,白?淼淼打定心思不理他,下了馬車頭也不會?就?跑了,第二日盛昭親自送了一?盒糕點來賠罪,白?淼淼不僅沒見?他,還?非常有骨氣地沒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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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的絨花弄壞了,還?騙我說沒有。”她當時理直氣壯地跟阿娘告狀,表達自己的憤怒,“這?個絨花我可喜歡了,我再也不要和三殿下一?起頑了。”
許是有叛徒把這?話說給三殿下聽了。
今日就?有人忙不疊送來各色絨花了。
白?淼淼手指點了點芙蓉花上的珍珠,瑩潤的小珠子入手光滑細膩,她伸手戳了好幾下,把那無辜的芙蓉花戳翻了個面,可憐兮兮地趴在桌子上,這?才開心地笑了笑。
“這?花怎麽辦呢?”白?淼淼坐在圓凳上,托着下巴,把絨花一?個個舉起來仔細看着,“好生漂亮啊,也不知道三殿下哪裏買的,下次我也去買。”
絨花不算稀奇活,自前朝女帝始,南京絨花便列為皇室貢品,自此絨花便徹底走入世人眼中。
絨花的制作過程複雜,大都是代代相傳的本?事?,從煉絲開始便是學問,是以長安幾家絨花店都是家傳手藝,尤其是南市的榮華,生意極好,她那日壞了的黃梅花絨花就?是在那邊排了一?月隊才拿到手的,她格外喜歡,今日入冬帶它的次數格外高。
可三殿下送來的絨花明顯比榮華店中的還?要精致華貴一?些,連着畫上的紋理和花朵的神态都和真花相差無幾,乍一?看完全分?辨不出來。
“二娘在嘀咕什麽。”屏風外傳來昔酒的聲音,原是昔酒聽到二娘說話的動靜,這?才從小隔間中急忙走了出來。
她繞過屏風,直接被梳妝臺上的絨花震了震,吃驚問道:“哪裏來的花,開的也太好了,不對,這?是絨花嗎?好生逼真。”
白?淼淼拿着那支蔥綠梅花放在鬓間比劃了一?下:“這?花比我之前買的都好看。”
昔酒上前,仔細看着二娘手中的絨花,點頭說道:“确實好看,和之前去宮中見?到的昭儀娘娘鬓間的那朵牡丹看着格外相似。”
白?淼淼一?驚:“是貢品?”
宮中從女帝開始就?養了數十個來自南京的絨花手藝人,做出來的東西甚至可以吸引蝴蝶落下,傳了不少佳話。
“不确定,但長安城內确實沒有這?般出衆的手藝。”昔酒謹慎說道。
白?淼淼喪氣地低下頭來:“那若是扔了這?些,豈不是買不到了。”
昔酒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滿桌子的絨花,小心翼翼問道:“這?花是哪來的?”
這?屋子可沒來過人,昨夜也不曾出現這?個盒子,現在平白?出現這?些東西,屬實會?讓人多想。
白?淼淼眨了眨眼,把絨花往臺面上一?推,破罐子破摔說道:“我不知道,你?快把人抓起來!”
昔酒小心打量着二娘子,見?她一?本?正經的耍賴樣子,絲毫沒有女子的羞怯,聲音一?柔,笑說道:“二娘當真不要了?”
白?淼淼抱臂,思索片刻後,老實說道:“有點想要。”
正值年華的小娘子誰不喜歡好看的東西,這?絨花逼真又富貴,自然讨人喜歡。
“可這?東西平白?出現在這?裏,若是被人知道會?惹人笑話的。”昔酒比白?淼淼大三歲,自小就?跟着二娘一?起長大,性格穩重,和碧酒的跳躍完全不同。
白?淼淼擡眸睨了她一?眼,焉噠噠地低下頭。
“送二娘東西的人固然是好心。”昔酒心照不宣得?掩蓋住送禮物的人,細聲細語說道,“只是貿貿然送來,也讓這?些東西帶不出去,若是普通的東西還?能?說是二娘買的,可這?東西滿長安都不多見?,極貴便也極出衆,這?般好認,可不是要壞了二娘的名聲。”
白?淼淼一?臉心疼地把絨花推到一?側去,小臉皺着:“那不要了,我們今日放好風筝,下午去南市榮華店裏再買幾只,要和這?個一?樣好看。”
昔酒打量了小娘子一?眼,見?小娘子倒也沒有不悅之色,這?才輕輕松了一?口氣。
“下午怕是不能?出門買絨花了,娘娘召夫人午時進宮,二娘昨日也說要去,可是忘了?”昔酒把絨花收了起來,笑說着,“早上的風筝,夫人說只能?頑半個時辰,要早些回來梳妝打扮的。”
白?淼淼雀躍的心頓時熄了大半,大人樣地嘆了一?口氣:“半個時辰,風筝都覺得?不痛快呢。”
“娘娘的旨意來得?急,這?才打亂了二娘放風筝的事?情,等過幾日去了郊外,再找上李娘子和仆骨家的小娘子好好頑上一?頑,定能?好好在外面走一?天的。”昔酒安慰着,收拾好絨花安置在一?側,又召來婢女梳洗打扮。
白?淼淼坐在窗邊,看着外面逐漸熱鬧起來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宮裏出事?了,阿姊每次召見?我們都是早點通知的,昨日竟然趕在宮門落鑰前,實在奇怪。”
“也許就?是娘娘許久沒見?夫人,想念緊了。”昔酒安撫着,“先挽一?個雙環髻放風筝玩一?會?兒?,進宮之後再換個雙鬟望仙髻,再配上在金玉閣買的首飾,二娘覺得?如何?”
白?淼淼點頭,神色雀躍:“快些,雙環髻就?不要戴首飾了,我們早些出去頑。”
—— ——
“在放風筝?”盛昭聽聞鴉泉的話,眉心微微皺起,“可有看到帶沒帶絨花?”
鴉泉連連搖頭:“不敢貼的太近,白?家的曲部天亮後突然變多了,繞着二娘的人足足多了十三個,想來……”
他眼珠子瞅了瞅殿下一?眼,不敢繼續說下去。
大晚上給人小娘子送東西,還?送人內屋了,擱哪裏都顯得?格外驚世駭俗,也不知道殿下到底在想什麽。
“我猜也不會?帶。”盛昭無奈說道,“今日入宮,二娘可一?同前往?”
鴉泉點頭:“聽說清思殿今天早上給宮門口遞了帖子,裏面寫着白?家有兩人赴宴,該是帶着二娘子的。”
“昭儀娘娘和白?夫人說話一?定會?支開二娘,你?去盯着,看二娘何時來大福殿?”盛昭吩咐着。
“可要派人保護一?下,那刺客還?未找到呢?”鴉泉小聲問道。
盛昭捋了捋袖口,把手邊的盒子蓋上,冷笑一?聲:“守財物而即盜之,他人何懼。”
昨日下午,陛下攜張淑妃游園竟遇到僞裝成宮娥的小宮女,自稱受逆黨恩惠,今日替天行道,幸好張淑妃用茶盞砸了小宮女,拉着陛下躲開一?擊,這?才沒出大事?,之後李靜忠受命拱衛皇城,讓神策軍接替金吾衛代替宮內巡邏。
大福殿如今被神策軍團團圍住,衆人噤若寒蟬,連着最?是高調的六殿下盛宴也安靜呆在屋內,不曾外出。
“盛宴當日可在德家酒坊?”盛昭不再此事?多加逗留,轉而問起其他事?情。
鴉泉擰眉:“根據宮記,六殿下當日确實在內宮不曾出門。”
“不曾出門?”盛昭捏着手中的花結,“也就?是說當日大家都不曾見?到他?”
鴉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這?樣說确實如此,殿下是覺得?當日六殿下也微服出門了。”
雖說大福殿的諸位皇子都受到內侍的監視,一?舉一?動都會?被記錄在冊,彙報給陛下,但一?向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自有各的神通,就?像當日偷偷出門的盛昭,同樣就?是如此出門。
“施家又是什麽情況?”盛昭問道,“那二郎君為何從馬上摔落。”
鴉泉一?聽此事?,立馬來了精神,憤憤說道:“這?事?可真的和二娘一?點關系也沒有,當日他想要給禦史臺姜宇家的大娘子炫耀一?下馬技,誰知道騎術不濟,自己摔下來,被踩了子孫根,真的是和二娘子一?點關系也沒關系。”
盛昭擰眉,神色陰沉:“他當時不是和二娘相看嗎?怎麽又扯上姜家了?”
鴉泉猶豫片刻,小心翼翼說道:“聽說那二郎君在賽馬宴上當衆說不喜歡武将出身?的小娘子,說人家粗魯,難以匹配書香傳家的施家。”
盛昭冷笑一?聲:“都說施樂性格嚴謹,持家有方,卻教出這?樣的兒?子,可見?不算什麽好東西,白?家好歹出身?華州,白?老将軍靖難之功,力挽狂瀾,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小施家。”
鴉泉低眉順眼,不敢說話。
“那施家為何把這?事?推到白?家頭上?”
“聽說姜家之後很快就?給大娘子訂了親,開春就?要成婚,施家想要回轉和白?家的姻緣,卻被白?夫人斷然拒絕,許是,憤恨造謠。”鴉泉謹慎說着,“那二郎君也是癡情的,把姜家的事?情掩得?嚴嚴實實的,只字不提,只說當時想要請白?家二娘子一?起打馬球的,這?才摔了。”
盛昭臉色越發難看。
“那也是長安衆人不了解二娘子,二娘子生性憊懶,最?不愛的就?是打馬球,連走幾步路都不願意動彈,這?才着了施家的胡言。”鴉泉小心翼翼勸着,“聽說那施家二郎君三月前定了一?個六品參軍的武官之女,想來這?輩子也是廢了,殿下不必為這?些小人生氣。”
盛昭沉默着不說話。
最?是無辜的小娘子卻因為憑空捏造的事?情承受着源源不斷的流言,卻不能?開口辯解,真正的罪魁禍首卻不受任何影響。
鴉泉小心翼翼問道:“殿下是打算給二娘出氣?”
盛昭擡眸,漆黑的眸光看着烏雲壓頂的天色,冷笑一?聲:“既然事?非如此,怎麽能?讓人平白?受了冤屈,再者施家那癡情種不是對那姜家女念念不忘嗎,那也該在一?起,畢竟有情人終成眷屬才是世間良緣。”
—— ——
白?家馬車剛靠近光宅坊,車轅上的桂嬷嬷就?掀開簾子,神色慌張說道:“今日守宮門的竟然是神策軍,前頭攔了好多車。”
白?淼淼自棋盤裏擡起頭來,不安問道:“怎麽是神策軍了,原先不都是金吾衛嗎?”
神策軍可是聖人的親信。
“難道宮內出事?了?”白?淼淼皺眉,“這?和阿姊叫我們入宮有關嗎?”
神策軍是北衙禁軍的主?力。原本?是西北戍邊軍隊,後來因靖難入京勤王,只是因戰争久況不下,它便一?直留下陛下身?邊,如今已是負責保衛京師和戍衛宮廷以及行征伐事?主?要軍事?力量。
最?要緊的是,因為陛下已經不再相信諸位将領,所以神策軍的領導權被握在宦官手中。
眼下,便是在近臣李靜忠手中。
白?淼淼心不在焉地下了一?步棋:“怎麽又是李靜忠啊。”
自從國祚大亂後,陛下開始猜忌所有人,唯獨對宦官毫不設防,任何事?情都要和他們商量,甚至要借諸他們之手,連着前線打戰也不例外,哪怕造成不少亂子,也不改其态度。
白?夫人倒是神色正常,神思不亂地堵住二娘的棋路,淡淡說道:“陛下一?向信任宦官,若不是李靜忠才是怪事?,恐生事?端。”
白?淼淼大人樣地嘆了一?口氣:“陛下為何不信文武百官,反而信宦官,這?些宦官一?向又和百官不和,整日使絆子。”
白?夫人忍不住輕笑一?聲:“二娘這?幾日倒是長進了,還?會?想這?些了。”
白?淼淼立刻擡了擡胸,激動說道:“我都是知道的,阿娘以後都可以和我說的。”
“心性不堅,漏洞百出。”白?夫人啪地一?下斷了白?淼淼的生機,無奈說道,“連下棋都穩不住,朝政多亂,人心叵測,我不與你?說是保護你?。”
白?淼淼看着徹底輸了的棋局,蔫巴巴地低着頭,小聲反駁着:“我也可以保護阿娘的。”
“小孩子脾氣。”白?夫人把棋局推到一?側,伸手摟着小娘子,溫柔安撫着,“朝政不安,時局動亂,你?阿耶帶着阿兄在前線厮殺,阿姊也在宮內,一?年難見?幾次,阿娘日日誦經,不過也是求一?個安心,如今只剩下二娘能?留在阿娘身?邊,我只希望我們二娘可以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長大,再給你?尋一?門好親事?,保你?一?生順遂,富貴榮華。”
白?淼淼緊緊抱着阿娘的腰,軟軟說道:“我以後不說這?些了,阿娘不要難過了。”
白?夫人摸着小娘子的發髻,掩下眉宇間的愁緒。
前有狼,後有虎,朝政之亂,已經不容忽視,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如此着急給二娘相看,只如今相看之事?百般波折,不得?不停了下來。
桂嬷嬷遠遠就?看到神策軍的影子,能?宮門口還?排着隊,馬車被一?輛輛攔下來,守衛一?個個仔細盤查着。
大雪紛紛落下,雪地上的腳印淩亂無跡。
丹鳳門近在咫尺時,守門的将士已經站在街口處注視着逐漸靠近的馬車。
“我家夫人得?了昭儀娘娘的诏令,入宮伴駕。”駕車的車夫披着落滿雪的蓑衣,聲音不卑不亢,順手遞出手裏清思殿的牌子。
朗将接過牌子看了看,也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沒說話。
馬車內,白?淼淼緊張地捏着手指,透過門簾細小的縫隙看了過去。
——也不知道進不進得?去?若是進不去,那便是出了大事?。
“朗将!”車夫出聲打破沉默。
“進去吧。”朗将回神,把牌子遞了過去,卻沒有立刻轉身?離開,反而借着掀開簾子查看車內人時,借着刮進來的冷風,驀地說了一?句,“昨日宮內有刺客,兩位貴人小心。”
白?夫人摸着手腕的手一?頓。
朗将聲音很低,說得?很快,也就?馬車內的兩人聽得?清,說完便站在一?側,好似無事?發生,任誰也沒察覺到剛才的動作。
只見?他後退一?步,按劍說道:“午時過半,白?家夫人攜女手持清思殿令牌,入宮拜見?昭儀娘娘,勘查無誤,放行。”
今日的書記官立刻提筆記了下來,守門的士兵們也跟着讓出一?條道來。
車夫甩了甩鞭子,馬車滴答滴答動了起來,踩着皚皚白?雪,朝着高牆森瓦的九重宮闕走去。
馬車走了好一?段路,白?淼淼才低聲說道:“怪不得?把金吾衛換成神策軍。”
陛下只信任神策軍已經是長安城心照不宣的秘密。
白?夫人若有所思地摸着手腕上的玉镯,拍了拍她的手腕,打斷她的話:“見?你?阿姊吧。”
內宮沒有皇後,位分?最?高的張淑妃,之後就?是白?家大娘子。白?昭儀得?封賢字,又稱為白?賢昭儀,單住主?殿清思殿。
白?黎十五歲以孺人身?份入宮,如今正好十五年,如今被封為昭儀,膝下有九皇子盛晏。
白?淼淼跟着阿娘下了馬車,坐着軟轎來到清思殿門口,宮門口站着的人正是昭儀娘娘身?邊的大宮娥彩卷。
“娘娘前些日子做了噩夢,心中不安,這?才請了夫人和二娘入宮伴駕。”彩卷笑說着,并未避諱他人,“這?些日子娘娘吃不好也睡不好,還?請夫人好好寬慰娘娘。”
白?夫人擔憂說道:“可有請太醫看過?”
“娘娘不想把此事?鬧大,便沒有請太醫。”
白?夫人無奈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娘娘身?子要緊,太醫無論如何都要請來看看。”
彩卷悄悄擡眸去看白?夫人,卻不料正好看到白?夫人意味深長的眸光,心中微動:“奴婢也是這?樣勸的,奈何娘娘怕麻煩,還?請夫人多加勸說。”
白?夫人颔首:“自然如此。”
彩卷掀開簾子,只見?主?位上歪坐着一?個貌美絕豔之人,穿着柳色梅花紋并圖花紋的長衫,胸下系着大紅色牡丹花紋間百鳥長裙,垂着長至腳踝的橘色長帶,外罩橘紅色金縷鳳寬大長衫,披着水杏色的輕紗帔子,露出的白?皙脖頸處系着翠綠色的翡翠珠子,外面又籠着一?圈水紅色的南珠,此刻聽到動靜,便擡眸看了過來,露出一?雙含水盈盈的妩媚雙眼。
“阿娘,淼淼。”她把手中的暖手爐随意放置一?側,高興說道,“怎麽來的這?麽早,可是吃午飯了。”
“阿姊。”白?淼淼立刻笑彎了眼。
白?夫人拉着白?淼淼行了禮,這?才松開她的手。
“阿娘總是這?般多禮。”白?黎無奈說着,對着白?淼淼招了招手,“來阿姊這?裏。”
白?淼淼提着裙擺開心沖了過來。
“讓我仔細看看,可是瘦了?”白?黎擡着她的小臉仔細看着,“瞧着精神氣十足,真是有福氣的小娘子,彩卷,讓廚房把吃的端上來。”
“娘娘可別?太慣着她。”白?夫人笑說着,“早上放了風筝,頑得?滿頭大汗,竟然還?偷偷吃冰。”
白?淼淼嘟嘴反駁着:“跑的很熱啊,吃冰涼得?快。”
“吃一?點不礙事?。”白?黎笑說着,“阿娘就?是太拘着二娘了,摔摔打打長大的小娘子才經事?。”
白?淼淼有人撐腰了,更是得?意,笑眯眯點着頭。
白?夫人笑着搖了搖頭,淡然掃了一?眼殿內的宮娥。
“都下去吧,我和阿娘說體己話。”白?黎開了口,宮娥們如魚貫而下,殿內很快就?只剩下母女三人。
“聽說昨日宮中有刺客,到底是怎麽回事??”白?夫人待人走遠了,這?才皺眉問道。
白?黎臉上笑意微微斂下,把昨日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刺客跑了,現在還?沒抓到?”白?夫人一?臉驚訝,“一?個小小宮娥怎麽會?憑空消失呢。”
白?黎沉默,轉着手腕處的镯子,半晌之後才輕聲開口:“想來阿娘也看到宮門口的神策軍了,內宮如今的守衛也都是神策軍負責的,今日進來想來也受到盤問了。”
白?夫人臉色凝重。
“李靜忠昨日奉诏入宮後,和陛下單獨在紫宸殿說了半個時辰的話,之後陛下就?讓神策軍接管了宮闱,而且還?讓人去兵部調了前線的折子。”
白?夫人臉色微變。
此刻去兵部調折子,無非就?是前線的事?情,可宮內遇刺,陛下竟然去看兵部的折子,這?個動作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白?淼淼一?聽‘兵部’二字,立馬就?擡起頭來,無意間捏碎了手邊的糕點。
“陛下早早就?不信任前線的将軍,這?三年來我殿中也不過是想着安撫前線,現在接連把兩位皇子召回長安,如今那宮女竟然還?自稱是逆黨的人,哪怕李靜忠不在陛下面前進讒言,陛下也該惶恐不安了。”白?黎落在憑幾上的手微微一?動,垂落在膝上的蝶鳥細紗帔子跌落下來,驚起無聲的波瀾。
當年長安衆人連夜奔逃的場景成了帝王心中化不去的一?根刺,只要聽之,聞之,都會?夜夜驚醒,神魂不安。
他不得?不靠将軍們收回失地,又害怕将軍們成了下一?個叛軍。
白?夫人垂眸,揉着手腕,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河東剛收,陛下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你?在後宮無需幹涉前朝之事?,那是你?阿耶的事?情。”
“那四?殿下呢?”白?黎擰眉問道,“他被陛下打了三十大板,現在還?禁足在宮內,我遣人送東西過去都被人攔下了,也不知傷的嚴不嚴重。”
白?黎見?白?夫人不說話,只好繼續緩緩開口:“我知阿娘心思,白?家本?就?泥普薩過河自身?難保,我膝下已經有了老九本?不該管其他事?情,只是老四?早就?養在我膝下,哪怕我做得?再絕,也是他人攻讦我的把柄。”
“我早就?說過,不能?養那兩個孩子。”白?夫人嘆氣。
白?淼淼心虛地低着頭,捏着手指,連着糕點也吃不下去了。
“總歸是見?不得?小孩受苦。”白?黎無奈說道,“阿娘不是還?救濟了不少悲田養病坊,我深受阿娘教導,不忍弱者受累。”
白?夫人擰眉,思索片刻後說道:“現在時機未到,你?不必多說,朝堂上對此事?并無太大的水花,你?若是貿然開口定會?讓陛下多想,先看看陛下是為何把兩位皇子召回長安,再做決斷。”
白?黎慎重地點了點頭:“阿娘說的極是,以不變應萬變。”
“今日找阿娘除了這?兩件事?情,還?有一?件事?情……”白?黎的視線突然掃了一?眼白?淼淼,卻又沒有繼續說下去。
白?淼淼呆呆地擡眸去看阿姊,敏銳問道:“和我有關嗎?”
“陛下前些日子竟然問起你?的親事?。”白?黎臉上不見?喜色。
白?淼淼一?驚。
對于?當今陛下的印象,白?淼淼只記得?那個病弱陰郁的身?形,雖總是笑臉盈盈和她說這?話,卻莫名讓白?淼淼不喜歡,因此從小就?會?避着他走,是以并不算熟稔。
“九殿下病了許久,阿娘很是擔心。”白?夫人眉心一?動,繼而側首去看白?淼淼,溫柔說道,“二娘替阿娘送些禮物過去吧。”
白?淼淼知道這?是阿娘有意支開自己,有些不高興的坐在小馬紮上,抓着羅漢床的扶手,耍賴得?不站起來:“有什麽是我不能?聽到嗎?”
“女孩家婚事?,你?難道還?要親自去聽,也不知道害臊。”白?夫人無奈地揮了揮手,“快讓彩卷把這?個小皮猴帶下去。”
白?淼淼圓溜溜的眼珠子在阿娘和阿姊身?上轉了一?圈,一?點破綻也看不出來,最?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彩卷帶走了。
—— ——
雪越下越大,白?淼淼穿過白?雪皚皚的太液池,最?後來到最?西面的大福殿。
“神策軍的統領說現在是特殊時期,轎子馬車都進不去,要走路進去了。”彩卷的聲音隔着窗簾傳了過來。
白?淼淼雙手抱臂,一?路上想了無數種緣由,偏又一?點也想不出來,正生着悶氣,聞言便靈機一?動:“那我們先回去吧!”
彩卷站在轎子邊一?臉無奈,小聲求饒:“二娘饒了奴婢吧,現在回去,奴婢會?被娘娘責罰的。”
白?淼淼一?向心軟,只好嘆氣說道:“那就?走路進去吧。”
彩卷一?臉感激地伸手把人扶了出來,小心地給人理着大紅色的火狐披風,帶上同色的帽兜,又拿了暖烘烘的手爐塞進二娘手中,這?才引着人上了臺階。
北風一?吹,白?淼淼不由吐出一?口白?氣,攏了攏披風走上臺階,身?後的小黃門機靈地給人打上傘,殷勤地跟在她後面。
白?淼淼走了幾步,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北風,哆嗦了一?下,兩鬓的雙碟釵在烈烈北風中薄翼雙飛,好似當真要化蝶飛走一?般。
門口的神策軍并未阻攔,只守門的大統領打量着一?群人,目光在白?淼淼臉上掃過一?眼,平白?看得?人後背發涼,卻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按劍站在臺階下,聽着清思殿小黃門的報備,讓人記錄下來,目送她們朝着九皇子的殿內走去。
“現在進出都這?樣複雜?”一?行人繞過長廊,白?淼淼盯着洋洋灑灑的大雪這?才小聲問道。
彩卷低眉順眼走在一?側:“只陛下的住處,後妃的宮內和皇子們的住處格外嚴格,那刺客一?直沒抓到,也是為了保護貴人們的安全,二娘不必害怕。”
白?淼淼歪着頭,隐約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偏又找不到理由,只好籠着袖子,悶頭直走。
大福殿內,神策軍的數量也不少,十人成隊的衛隊嚴密地巡着邏,大雪紛紛而下,整個大福殿只剩下鐵甲碰撞的聲音,在寒冷的冬日聽的人心中顫顫,衆人不再說話,只是沉默朝着東面走去。
白?淼淼走了幾步,突然擡眸看了一?眼白?雪皚皚的宮殿,原來衆人走路間,隐隐有小黃門小宮娥張望的視線,偏整個大福殿安靜得?厲害,各處小殿大門緊閉,不見?喧嚣,那點隐晦的視線便顯得?格外奇怪。
聖人依照舊例,也在內宮設置了大福殿,還?未成婚皇子居住于?此,如今裏面住着八位還?未成婚的皇子,最?大的是剛回宮的三皇子,最?小的便是才一?歲的十四?皇子。
九皇子是昭儀所生,所以住在東面正中的百安殿,位置很好,不遠處就?是小花園,又靠近竹林,環境很是幽靜,有利于?九皇子養病。
一?行人剛剛繞過中間花園的游廊,遠遠已經看到高高翹起的百安殿屋檐。
彩卷突然腳步一?頓,驚訝喊道:“三殿下。”
白?淼淼聞言,握着手爐的手指刺啦滑了一?下,擡眸順勢看了過去,一?雙漆黑的,圓滾滾的眼珠子清澈明亮,迎着大雪的白?光,晃出晶瑩之色,顯出一?分?姝色。
不遠處有一?人披着黑色大氅,背對着衆人站在臺階上,聽到動靜便看了過來。
盛昭不笑時,眉宇間總是揮之不去的冷冽,随着深邃的眉骨肆無忌憚地落了下來,是以他如此這?般并不帶笑意看過來時,衆人竟有一?瞬間的顫栗。
只那眸光落在正中的小娘子身?上時便驀地溫柔下來,萬點雪峰晴,好似剛才的煞氣不過是錯覺。
“二娘子。”
白?淼淼歪了歪腦袋,頭頂的小蝴蝶也跟着撲閃了一?下翅膀,從宮娥黃門中走了出來,走到盛昭面前,看着他落了薄雪的肩膀,不解問道:“三殿下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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