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人選變成寧國公主了?”白淼淼吃驚擡頭, 一時間呆怔在原地。

李明霜也頗為驚訝:“陛下怎麽好端端要換了個人?”

原先陛下态度如此堅定,不少人都覺得?和政公主去和親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誰知道才?幾日時間, 峰回路轉,竟然直接換了人。

和政沉默片刻, 最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三哥派人來和我說時, 陛下的旨意午時出?了宮。”

“這次下旨怎麽這麽急?”李明霜喃喃自語, “這麽想定下來, 看來陛下已經不容更?改此事了。”

之前陛下要讓和政和親,昭儀雖然用了病假攔下此事, 陛下口?風卻是不改, 不下旨想來是怕落下苛待子女?的名聲, 等着和政痊愈罷了, 結果短短幾日, 事情卻峰回路轉。

白淼淼吶吶說道:“寧國公主知道這件事情嗎?”

和政還是搖頭:“娘娘不準我出?宮,這些日子外面什麽消息我還不知道,只今日三哥來找我,這才?知道此事已經塵埃落定了。”

“會不會和三殿下有關啊。”李明霜睨了兩人一眼?, 小聲說道,“之前三殿下回見回纥太子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 說不定是三殿下說動回纥太子換人了,要不就是陛下思慮之後, 覺得?還是再?選一個比較合适。”

殿內三人面面相觑,相顧無言。

不論是不是如此, 總歸是有人在後面活動了,不然也不會改變一個帝王的心思。

不過是換個人犧牲罷了。

她們這些人從來無法選擇。

“算了, 反正現在這是落不到和政頭上,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李明霜心思來得?快去得?也快,笑說着,“可惜現在不能露出?一點高興的樣子,等過幾日你找個機會出?宮來我家,我們幾個聚一下。”

白淼淼慢慢吞吞點頭:“不好太過張揚,也不知寧國公主那邊的反應。”

“想來不會太高興。”和政苦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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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和親便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尤其是今日并非請親,而是有求于人,一路北上,遇到的事情只會比想象中的還要難上幾分?,這也是一開始昭儀娘娘和三殿下極力反對的原因。

和親公主的壽命自來就不會長,年紀輕輕,香消玉殒的比比皆是,能做到解憂公主,文成公主這般的屈指可數。

白淼淼把最後一口?糕點咽了下去,無奈說道:“阿霜說得?對,既然下旨了那事情就不會變,這幾日我們還是低調一些好。”

“你們今日突然入宮,外人看起來太急切了,早點回去吧。”和政安撫着,“這幾日我也不會出?門,直到這個事情塵埃落定。”

白淼淼和李明霜起身,準備拜別昭儀娘娘,随之剛出?門口?,就看到和政公主身邊的春杏匆匆而連,神色凝重。

“怎麽了?”李明霜眼?皮子一跳。

春寒料峭,還要穿一件薄夾襖,春杏竟然走?的滿頭大汗。

“英武威遠可汗為小兒子移地健向陛下求親,陛下将?……将?仆骨家的大娘子許嫁給他?,和寧國公主一同出?嫁。”

白淼淼倏地一下站起來,瞳仁震動:“讓阿賢也去和親?”

春杏神色恍惚,只是喃喃點了點頭:“兩道是聖旨是一起下的,此事已經,滿長安都知道了。”

殿內三人陷入死寂中,誰也沒想到峰回路轉,竟然還有這件事情。

“你們兩個去仆骨家,我去找三哥。”和政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有條不紊吩咐道。

白淼淼和李明霜很?快就告辭離開,和政卻不能立刻去大福殿,反而去找昭儀娘娘消磨了一下午,随後提着一籃新?作的點心這才?出?門。

“三殿下請您回去。”趙霜面露歉意說道。

和政沉默地看着緊閉的大門,許久之後才?輕聲說道:“可我不能不管阿賢。”

趙霜低頭,聲音僵硬:“陛下之意,誰也不能改變,殿下若是真的舍不得?,這幾日可以求昭儀娘娘,在仆骨家陪着仆骨大娘子。”

他?按着腰間的長劍,頓了頓,這才?繼續開口?:“還請公主殿下不要讓殿下為難。”

和政把手中的籃子遞了過去,輕嘆一口?氣:“知道了,還請三哥已自己為重。”

趙霜欲言又止,只能看着公主殿下離開的背影。

神策軍的衛隊長恰好出?現在拱門處,趙霜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一眼?,随後提着糕點籃子,轉身入內。

這些人就是無孔不入的蝗蟲,日日盯着整個大福殿。

“殿下為何不親自和公主殿下解釋。”殿內,鴉泉從小窗便看到公主殿下離去的背影,小聲說道,“殿下這般只怕會讓和政公主多想。”

盛昭把前線的戰報仔細看完,這才?放入火盆中銷毀,火舌瞬間吞噬單薄的紙張。

“和政會自己明白的。”他?說,“陛下鐵了心想要和回纥連親,張皇後用寧國公主替換下和政,陛下本就猶豫不決,自覺沒在此事上桎梏住武将?,回纥可汗心思敏銳,察覺到陛下的小心思,這才?給小兒子請親。”

鴉泉神色微動:“陛下的心思,可汗怎麽會知道?”

盛昭輕笑一聲,看着歸于平靜的火盆,漫不經心說道:“是啊,真是奇怪。”

殿內氣氛安靜,神策軍巡邏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庭院裏格外清晰。

“那陛下怎麽就選了仆骨家的大娘子。”鴉泉嘟囔着,“仆骨将?軍本就是鐵勒族仆骨部人,陛下就不怕适得?其反。”

太.宗年間,名将?李績滅亡薛延陀汗國,橫掃漠北地區,鐵勒九姓便跟着率部降唐,如今的仆骨将?軍乃是仆固首領仆骨歌濫拔延後代,世襲金微州都督,也是朝廷如今的重要将?軍。

“陛下激蕩的這些将?軍家中适齡的女?兒并不多,李家一個,白家一個,仆骨家三個。”盛昭話鋒一頓,“李将?軍性格耿直,秉性純良,微寒出?生?,依靠不多,一向是忠君之人,家中又只有一個女?兒,如今已經帶領大軍,前往相州,若是選取他?的女?兒和親,勢必會寒了他?的心。”

“那白家呢?”鴉泉輕聲問道,“陛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放棄白家的嘛?”

盛昭擡眸,看了眼?窗外燦爛盛開的桃花:“白家,你覺得?陛下對白昭儀如何?”

鴉泉一怔,仔細思索片刻後才?謹慎說道:“其實陛下對白昭儀這些年冷落了許多,但總歸也是偏愛的,之前白昭儀直接讓和政公主裝病不接聖旨,陛下……也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沒有派人催促,這些年對九殿下也是多加關照,讀書吃藥時常看顧着,讀書的先生?更?是親自挑選的。”

小黃門七.八歲入了宮,浸染皇宮多年,早已練就一雙利眼?。

人人都說陛下偏愛張皇後,可這些年來張皇後的手卻從來不曾伸到清思殿,白昭儀偏居一殿,關起門來自顧自的過日子,偏宮內誰也不敢得?罪她。

帝王的心搖搖晃晃,被朝政軍務牽扯着鮮血淋漓,可總歸是有一處落在這位年少舊人身上的。

這可是他?少年時親自求娶的人啊。

“您是說看在白昭儀的面子上?”鴉泉低聲說道,“可陛下不是忌憚白家嗎?若非如此,這些年怎麽會這麽冷落白昭儀。”

盛昭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挂着的長劍的劍穗上。

“所以我不敢賭。”他?低聲說道,“若是陛下發覺多年的情誼還是比不過手中的權力……”

鴉泉呆怔在原地。

“我只是,僥幸賭贏了。”盛昭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是這樣的卑鄙,在得?知陛下心思的那一瞬間,憤怒的不是陛下的怯懦和多疑,而已慶幸陛下總歸是猶豫了,只那瞬間的多情,讓他?能庇護下他?的小娘子。

就像張皇後用解憂公主的例子來勸誡陛下,認為和政秉性自私,不顧大局,且不會一心為陛下,若是寧國公主這樣,既大膽和聰慧,來為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争取更?多的資源,又一心愛重陛下,不會背叛陛下。

他?知道可汗第二?次求娶的消息時,又察覺到陛下不甘心的心思後,便讓人給陛下‘意外’重溫白昭儀的好,讓這位自來多情的陛下升出?恻隐之心。

他?賭贏了。

只要人選,不是她。

—— ——

仆骨賢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靜,送走?兩位好友,沉默地坐在屋內。

她不像武将?出?生?的女?兒,模樣文秀,身形纖細,加上一屋子的書本字畫,娟秀文雅,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個文靜的小娘子。

面容憔悴,眼?皮紅腫的老夫人匆匆而來:“我兒……”

仆骨賢回神,伸手扶着阿娘,用帕子擦了擦她眼?角滲出?的眼?淚:“去年醫師就說阿娘眼?睛不好了,現在可要小心眼?睛,不要再?傷了。”

“若是我今年就給你定了就好了。”年邁仆骨夫人聽着女?兒的寬慰,哭得?更?加兇險,“都是我不好。”

“哭什麽,仆骨一族為此戰役死難數十人,大娘子此去和親也算是為這場戰事做了貢獻。”門口?,風塵仆仆趕來的仆骨将?軍不曾卸甲,直接來到內院,聞言不悅說道,“何必哭哭啼啼。”

仆骨夫人性格柔軟,雖不高興他?這個态度,卻不知如何反駁,哭得?越發厲害了。

——這可是她唯一的女?兒啊。

——怎麽就攤上這樣的事情了!

“我自然不怕和親。”仆骨賢伸手溫柔地阿娘的肩膀,擡起頭來的眸光卻是格外堅毅,堅定而認真地看着面前的阿耶,“戰亂多年,民?生?多艱,此次和親若是能提早結束戰術,這份責任我願意承擔。”

年輕的小娘子平日裏溫溫柔柔,笑臉盈盈,可此刻不笑時,這般冷冷清清的看着面前之人,便好似這些年讀的書融成了她的傲骨。

“你,你知道就好。”仆骨将?軍被那雙眼?睛注視着,驀地有些坐立難安。

——他?并不愛重發妻,身邊的妾侍兒女?衆多,這些年對她們并未太過上心。

——此刻這般看着面前的大娘子,竟覺得?有些陌生?。

“我願赴國難,了卻天下事。”仆骨賢的視線落在滿屋子的書牆上,沉默片刻,“我為的是至今還颠沛流離的百姓,不是現在勾心鬥角的朝堂。”

“你……”仆骨将?軍大驚,随後提高音量,大聲呵斥道,“胡說什麽,這些年讀書都是讀進狗肚子嗎。”

仆骨賢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屋內只剩下夫人抽泣的聲音。

“好好收拾吧。”仆骨将?軍被她看得?心煩意亂,甩袖離開,走?了幾步,站在臺階下,淡淡說道,“安心去吧,你阿娘我會照顧好的。”

仆骨賢大大方方行禮:“多謝将?軍。”

—— ——

和親之事塵埃落定,民?間讨論多日,這才?緩緩歇了聲響,期間陛下贈故常山太守顏杲卿為太子太保,谥忠節,其子顏威明為太仆丞。

期間還發生?一件小事,那就是一向溫和的太上皇竟然杖殺普安太守通幽,這些事情之中還參雜着叛将?首領大肆屠殺俘虜的将?士,還要暗中準備投降之人,為穩定人心甚至還攻打了河內,幸好被守城的将?軍打敗,大敗而回。

事情鬧到四月中旬,朝廷開始點兵,準備再?一次出?征,一鼓作氣收複失地,其餘事情便都要為此事讓道,白家得?召後也緊跟着忙碌起來。

白淼淼沒了傷心的時間,每日都要為耶耶和兄長們的出?征準備東西,連着見人的時間都沒有,也算緩解了心中的傷心事。

只是這是這個五月注定是一個熱鬧的日子。

白淼淼每日去東西市買了東西,都能聽到一耳朵朝堂上下的事,那些懶漢甚至連張皇後如何弄權都好似親眼?所見一般,說的格外逼真,甚至還有人扯出?白昭儀,兩兩比較,兩邊各有各的理由,打的火熱。

“聽說娘娘又挂病了。”碧酒小聲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些事情有關。”

白淼淼嘆氣:“不說這些了,早些回去吧。”

“你們知道嗎,範陽剛傳來的消息,年前歸順的叛将?突然在殺死內侍李思敬與?烏承恩,宣布自立。”

白淼淼大驚,聽着那人铿锵有力的語調,神色震動,她隐隐感覺,局勢越來越驚險了。

——不止在朝堂上,更?是在前線上。

“我就說這些人怎麽可能真心的。”碧酒小聲嘟囔着,“也不知道陛下怎麽想的。”

有這樣想法的人很?多,此事在長安鬧得?沸沸揚揚,有人說起之前早有人說過叛将?會反悔,朝廷竟然毫無作為,也有人辯解,陛下是用人不疑,不想叛将?死不悔改。

臺省再?一次被這些事情的折子掩沒,只這些争論還未分?出?勝負,一件更?大的事情宛若驚雷一般在朝堂上炸開。

五月十九日,立成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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