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許盈昏昏沉沉地醒來,入目一片白,嗅覺裏全是消毒水的氣味。

“太太,您終于醒了。”病床邊,傭人趕忙道。

許盈思維遲滞,她碰了下腦袋上纏着的紗布,疼地嘶了聲。

“太太您別碰頭,您頭受了傷,腦震蕩了。”

許盈大腦漸漸恢複了清明。

失去意識前周衍暴怒瘋狂的模樣在眼底浮現。

是有多狠啊,她都腦震蕩了,許盈攥緊手指,指甲陷進掌心裏。

緊接着,她單手捂臉,低聲笑了起來。笑聲逐漸變大,笑着笑着,淚水從頰邊滑落。

她又笑又哭的瘋癫狀态讓傭人不安,“太太……”

許盈置若罔聞,仿佛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我居然……我居然……”

她居然恢複了記憶。

因為腦震蕩,她恢複了記憶。

淚水浸濕着指縫,她閉目。

病房漸漸虛化,逐漸變成了堆滿書桌的教室,猙獰暴怒的周衍緩緩虛化,慢慢變成了坐在教室後排身形瘦削的蒼白少年。

……

清河縣連續下了好幾天的綿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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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盈叼着包子,口齒含糊道:“最讨厭下雨,到處都潮濕的不行,還要打傘。”

許母把她的包子夾走,“還吃,少吃點,看你都胖成什麽樣了。”

“胖就胖,吃飽最重要。”許盈鼓起胖胖的圓臉。

“健康最重要,你才165,就已經快140斤了,不能再胖下去了。”

“行行行,不吃了不吃了,我去學校了。”許盈擡了擡黑框眼鏡,提起書包出了家門。

很快坐公交到了學校,許盈收傘。

剛坐到座位上,同桌劉玲玲就說道:“這次月考成績出來了。”說着她把成績單放到許盈面前。

班上第二十名,年級前五十名。

成績還行。

還得繼續努力。許盈把成績單收好。

“這次第一名又是沈蔓綠,她好厲害。”劉玲玲說。

許盈的眼睛一挪,挪到坐在教室第一排窗邊的少女身上。

沈蔓綠穿着藍白校服,如錦緞的長發披在肩後,露出白皙純淨的側顏。

整個人猶如一朵清新淡雅的芙蕖。

“的确厲害。”許盈點了點頭,開始背書。

高二了,馬上就高三,學習強度越來越高,許盈有點吃不消。

可是又不能偷懶,畢竟她也不像沈蔓綠那樣優秀。

她屬于有點天分,不算特別聰明,但勤能補拙成績中上的學生,一旦不勤奮,成績肯定唰唰往下掉。

許盈托腮嘆氣,要是自己也能像那些不好好學習成績還能特別優秀的人就好了。

下午去對面的教學樓上電腦課,返回途中因為下雨地滑,許盈不小心摔了一跤。

胖胖的身體如重磅炸彈沉沉地砸到濕滑的地面,激起了一陣水花。

許盈邊疼邊咬牙切齒,“我就說我最讨厭雨天了。”

她的腳脖子扭了,劉玲玲扶着她去了醫務室。

醫生給她擦了藥後讓她躺床上緩一緩。

快上課了,許盈讓劉玲玲回去上課,順便幫她請個假。

她歪在病床上百無聊賴地盯着天花板,耳邊傳來不遠處窗簾呼呼作響的聲音。

她側過頭。

白色窗簾像浪花一樣緩緩浮動,漂浮間閃現出一張蒼白的臉。

許盈一怔,這才發現窗邊的病床上坐了一人。

少年靠着窗,左手打着點滴,瘦削的身形罩着略微寬松的校服。

他側着臉,面色有種病态的蒼白。

許盈認出了他。

是班裏的同學,周衍。

一個背景板一樣毫無存在感的男生。

瘦削,蒼白,相貌平平,性子又孤僻寡言,似乎沒有一個朋友。再加上他父親是得艾滋病去世的,更沒有人願意和他交往了,仿佛他全身也帶着艾滋病病毒似的。

許盈正要轉回頭,卻又不知不覺停下了目光。

少年蒼白的側顏在浮動的窗簾間,額前發尖粘了雨水,濕濕地貼在白皙的額間,黑與白的對比映襯出極端的鮮明感。

他的神情很淡,淡到透明,卻與外面的涼風細雨分外和諧,構成一副淡薄清冷,氤氲朦胧的水墨畫。

許盈愣然。

她頭一次發現,原來背景板一樣的相貌平平的少年似乎也是好看的。

只不過他病态的白和瘦,掩蓋了他本應該好看的五官。

她失神般地望着他,沉浸在這幅虛渺孤淡的水墨畫裏。

直到醫生出現,擋住了她的視線。

醫生給周衍抽了針,少年低低地說了句謝謝,單薄的身影消失在了醫務室裏。

醫務室裏只剩下許盈一個人後,她垂睫,繼而再次望向了窗邊。

那裏已經沒有人影,空蕩蕩的一片,即便涼風細雨還在,水墨畫的即視感卻不複存在了。

一堂課過去後,許盈一瘸一拐地往教室走。

下了課的劉玲玲飛奔而至,“不是叫你等着我嘛。”說着她攙扶起許盈。

“能走,沒事兒,謝謝啊。”許盈沖她笑笑。

進教室之際,許盈下意識地望向教室後排。

教室後排,少年微垂着下颌,骨節分明的長指按壓着課本。

“盈盈你看什麽呢?”劉玲玲問道。

“沒什麽。”許盈回到座位,翻書的時候瞥到旁邊夾着的成績表,周衍的名字映入眼簾。

年級第二名,緊緊跟在沈蔓綠後面。

許盈把成績表塞進了課桌裏。

下午放了學,許盈一到家就聽到許母高聲道:“你腳怎麽了?”

“地打滑,扭傷了。”

“不嚴重吧?”

“不嚴重,醫生說過兩天就好了。”

許母放下心。

晚間吃飯,許盈戳了戳碗裏的白米飯,說:“媽,我腳扭傷了,得吃豬腳才能補回來。”

“都要吃成豬了,還吃。”許母橫眉倒豎。

許盈輕哼。

飯後她趁着許母不注意,偷偷掰了一塊巧克力回房做作業。

許母拿了錢包正要出門,許父叫住她,“幹什麽去?”

“盈盈不是要吃豬腳?我去給她買豬腳。”

許父笑了笑,拿過錢包,“我去給閨女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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