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十五
末世的夜晚溫度很低。
柴火堆燃燒着火焰, 火焰散發出溫暖的溫度,橙黃火苗被風吹得晃動,閃過火堆旁兩人的面龐。
姜瑞看着寧舒羽柔和的側顏, 心裏湧過暖流, 忍不住問道:“舒羽,其實我一直沒問過你……一年前, 你為什麽會一個人出現在南城?”
認識寧舒羽的過程堪稱奇跡。
就在他們彈盡糧絕, 整個隊伍深陷喪屍圍攻, 即将全軍覆滅時,開着悍馬的寧舒羽出現了, 用一輛車,碾過無數喪屍, 帶着他們返回安全地, 甚至大方的給他們食物和水。
如今隊伍裏僅剩下十幾個人, 這十幾人不論男女老少, 都對寧舒羽感恩戴德。
寧舒羽一笑:“我的故事可說來話長了。”
“抱歉,是我問多了。”姜瑞立馬道。
“沒事,”寧舒羽搖頭, “說說也無妨。”
他聲音有些哀傷:“我其實是一名軍醫, 末世前隸屬京城第一軍區,末世後就跟着我的隊長, 一起搜救幸存者和物資。我的隊長是一個很正直、不懂變通的人, 無論什麽人他都要救。那一年多我們跟着他, 輾轉華北華南各地,從深城、溫城, 一路往北救人。”
“說來你們不信, 那時人類基地的雛形已經出現了, 我們隊長被舉薦為基地負責人,但他不願意基地成立——即便我們搜索再多的物資和幸存者,他都說基地不具備成立的條件。”
“你們隊長太自私了!”姜瑞憤怒出聲,他在末世裏摸爬滾打那麽久,憑着的就是對首都軍區的信任,想一想寧舒羽這個隊長的所作所為,他越發生氣:“那他後來怎麽樣了?”
“他啊……”寧舒羽眼神有些恍惚,思緒仿佛回到了一年半前。
正值酷暑,辦公室內還維持末世前幹淨整潔的模樣。
此時氣氛卻有些劍拔弩張。
紅實木辦公桌兩旁,坐着穿着軍裝,同樣氣息嚴肅冷峻的兩撥人。
主座上則是三個溫和儒雅的男人,他們目光有些無奈,頻頻喝着保溫杯裏的茶水。
寧舒羽和小隊成員們坐在靠窗一排的單獨座位上,眼神豔羨的掃過會議桌兩旁位高權重的将領們。
這種級別的會議,他是沒有發言權的。
最先說話的是右邊一排穿着軍裝,英姿飒爽的女人。
她眼角有着細紋,神情嚴肅:“我贊同陸中将的觀點,基地暫時不能成立,亟待解決的問題太多。水、電、住房,以及最基礎的安全問題,都迫在眉睫,我們不能不對幸存者們負責。”
左邊一排的男人冷哼一聲:“那按你們說的什麽時候才能建立?一年?兩年?三年?你們知道耗費的這些時間裏又會死多少人嗎?”
“我們所做的,一直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為了救人就宣布基地建立,招納幸存者!”
“不行,時間太倉促了——”
兩撥人吵得上火,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看法。主座上的三個男人等了會兒,直到氣氛越發緊張,即将一觸即發時,才平靜的撂下水杯,去看右首的男人。
“陸時中将,說說你的看法。”
陸時穿着軍裝,身姿筆挺,氣勢冷冽迫人,“基地還不到建立的時候,我投反對票。”
“哦?”儒雅男人疑惑:“為什麽?”
陸時語氣不疾不徐,他聲線低,聽起來沉冷肅然:“基地亟待解決的問題還有很多,最基礎的水、電、住房,以及外圍安全設施,都處于不完備的狀态。貿然宣布成立,接納幸存者,只會引發資源動亂,平白消耗基地的公信力。”
男人沉吟,去看左首的男人,“陳勳中将,你
呢?”
陳中将冷着臉,一摔軍帽,牙冠繃得極緊:“我只在乎一件事,你陸時,究竟想不想救人?!”
“我想。”陸時冰冷的擡起眼,百褶窗外晦暗的光影連成線,劃過他鋒利漆黑的一雙眼睛:“救人的前提,是有救人的能力。”
“我們怎麽沒有能力了!軍隊、槍械、基地我們都他媽有了!你說的那些問題是問題嗎?先把人救進來,以後慢慢解決,不比你用‘拖‘字訣好多了?!”陳勳火大道。
他和陸時曾經是戰友,也是可以交付後背的同伴,正是因為知道陸時是什麽樣的人,才會這麽生氣。
陸時:“你聽說過爛尾樓嗎?”
陳勳一瞪眼。
陸時冷道:“你提出的解決措施,在我看來,就是爛尾樓爛尾的先兆。”
“末世不比往日,水電住房等問題并非我們不想解決,原因便是我們缺少解決的資源,”陸時說:“我不認為等幸存者們住進來了,這些資源就能憑空出現。一旦我們落入‘爛尾‘的地步,消耗的是基地的公信力。未來如果再有其他基地建立,幸存者們還會願意去嗎?”
寧舒羽眼皮一跳,倏地去看上首三個男人。
三個男人面色不變,依舊溫和儒雅,氣質如沐春風。
他們盯着陸時,眼裏情緒不明,笑着說:“還是陸中将考慮的長遠,已經想到其他基地建立的問題了。”
寧舒羽後背浮起驚悚的冷汗,他僵硬的去看陸時,陸時神色很淡,沒什麽變化:“早晚的事。”
偌大一個華夏,想只建立一個基地,是不可能的。
這一刻,寧舒羽隐約有了預感。
華北基地必然會在近期成立。
一個最先建立的人類基地,除了吸納源源不斷地幸存者與異能者,還能擁有絕對的威信。
陸時只有兩種結局,要不,力排衆議,成為殺伐果決的實權領導者;要不,不再發言,退居幕後。
如果他一定要一意孤行,等待他的——
他感到窒息,一個隐秘的、瘋狂的念頭忽然湧上心頭。
會議不歡而散。
陸時和那位女将軍去談更細節的事,寧舒羽跟着隊友們往外走,隊友們臉色都不好看,唉聲嘆氣的,要去訓練場發洩精力。
寧舒羽落到隊伍最後,這一年由于他在行動中拼命表現,隊員們都很喜歡他,更因為他身上不同于硬漢的氣質,而對他多加照顧。
“舒羽?怎麽了?”
寧舒羽擡起頭,眼神擔憂:“我沒事,我就是覺得陳勳中将說的挺有道理的……外面每天都在死人,我們是軍人,我們應該救他們。”
“別想這麽多,相信隊長就夠了。隊長的決策從來沒有出錯過,咱們聽命令就行。”一個隊員道。
另一個隊員立刻點頭,“就是!咱們可是隊長最信任的人,咱們要是也不支持隊長,豈不是亂套了?反正我這條命是隊長的,隊長說啥我聽啥。”
“好啊你張二牛,雖然你是末世後才加入我們隊伍的,但你覺悟很高嘛!”
“嘿嘿,什麽隊伍不隊伍,俺就是個窮種田的。”
“真的嗎?”靜靜聽着他們說話,寧舒羽聲音變得很輕,吸引了衆人的注意:“我也想相信隊長,可是從深城離開以後,隊長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張儲存卡,變得越來越奇怪。我只是感覺,隊長是不是有什麽私心……”
幾個隊友看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厲聲斥道:“舒羽,你胡說八道什麽!”
寧舒羽點到為止,心裏也有點慌:“對不起大家,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麽說的,你們就當我太想救那些幸存者了吧。”
“知道錯就行,以後可別說這種話了!……走了,該訓練了。”
寧舒羽牢牢跟上,目光隐晦的掃過隊伍裏的兩個人。
他沒錯過剛剛那一瞬間,兩人眼裏的動搖與懷疑。
夠了,兩個人。
時間回到現在,寧舒羽從記憶裏抽出神,悵然道:“他在一次喪屍圍城中掉下了圍牆。”
“什麽?”姜瑞大跌眼鏡,怎麽也沒想到這個隊長死的這麽荒謬:“掉下了圍牆?”
“是啊,早知道他死以後會發生那麽多事,或許當初我會牢牢跟在他身邊。”抓住他,而不是漠然的看着這一幕。
心髒仿佛泡在苦水裏,懊悔、痛恨、嫉妒,各種情緒交雜,陸時的死某種程度上并非必然,他強大、冷峻,在軍隊以及基地裏一呼百應。
寧舒羽和陳勳他們雖然料到了陸時死後會發生一些動亂,但絕對沒想到,那樣的動亂,竟會讓整個華北基地化為烏有。
幸存者出逃、軍隊離心,基地公信力霎時間降到谷底,異能者們沒了比他們更大的陸時壓在頭上,妄圖奪取政權。
那是寧舒羽做夢都會驚醒的噩夢。
整個基地每天都在死人,死的都是高官、普通人。
策劃那場背叛計劃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動亂裏。唯有寧舒羽,因為有空間異能和大量物資,勉強在一個深夜逃了出來。
他太害怕那些異能者,也太害怕會有人追殺自己。
于是一路瘋狂逃跑,從京城跑到南城。
在這裏無意間撞上姜瑞幾人,陸時的死帶給他最大的覺悟便是,一個領導者,必須有龐大的影響力。
而姜瑞幾人,就是他培養影響力的工具。
他不想再當一個仰望他人的失敗者了,他要成為掌權者,他要權力、要名聲、要一切!
心潮一陣澎拜,寧舒羽掌心發熱,他看向姜瑞,火光映照在他柔和的臉上,他笑得溫柔包容:“姜瑞,你們會棄我而去嗎?”
“怎麽會!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傷!”姜瑞當即正色,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
他語氣那樣熱切,寧舒羽像被燙到了,偏過頭,低聲說:“……謝謝。”
姜瑞似乎也覺察到了氣氛的暧昧,麥色的皮膚上浮起薄紅,嘿嘿傻笑。
……
夜色下,兩人都沒有發現,有一雙漆黑冰冷的眼睛藏在暗處,幽幽注視着他們。
通往別墅的山間小路,一道殘影輕盈矯捷的在林間穿梭。
茂密的樹冠發出簌簌聲響。
有出來覓食的小動物頓時豎起毛發,瑟瑟發抖的躲回洞穴。
穿過連綿起伏的赫連山脈,便能看見別墅的影子。
變異種視力很好,沒有放慢速度,徑直躍過危險的電網,穿過鵝卵石鋪就成的前院,彈跳力極強的膝蓋輕松一彎,無聲無息的跳上二樓陽臺。
剛上去,它便對上了一雙清冷平靜的狐貍眼。
月亮不知何時從烏雲後露出真容。
清輝灑落。
幹淨寬闊的落地窗後,光線明滅不定,側坐在床邊的青年穿着絲綢質地的白色浴衣,黑發蜿蜒及背,皮膚如玉般瑩潤雪白,柔韌勻稱的小腿垂在床邊,的腳掌則踩着灰棕色羊毛地毯。
仿佛已經等候多時。
變異種僵住,好半天,才在林言慵懶垂眸的示意下,拉開窗戶,走進來。
“……跑哪兒裏去了?”許是剛睡醒,林言的嗓音有些柔啞,眼尾洇着沒睡好的淺紅,撩起眼皮,盯着眼前這頭夜歸的大狗。
變異種剛洗幹淨的頭發又髒了,打成結,還有兩片樹葉落在其上。
它溫馴的伏着身,嶙峋瘦削的脊骨彎
成弓似的弧線,後背黑色血管舒張,因為情緒激烈起伏,猙獰的一突一突,那雙黑黢黢的眼珠子毫無情緒,盯着林言看。
也随着林言的動作,一點點緩慢的移動。
出去一趟,它變的又髒又狼狽。
上身沒穿衣服,下半身還是破破爛爛的褲子,褲子更髒了,鼓囊囊的盤在一處,蟄伏着兇獸。
林言有點嫌棄,打消了碰它的念頭。他懶洋洋地靠在床頭,沒系腰帶的浴衣從領口處敞開一條縫隙,縫隙內一片玉白滑膩的膚肉,若有若無的透着點花苞般的粉,幽幽香氣爬出,彌漫着花園深處腐爛的腥甜香氣。
“過來。”林言說。
變異種很聽話的上前,在離他只有一步之遙時,被林言不輕不重的伸出腳,抵住膝蓋。
它乖順的蹲伏在地毯上,看着那只腳緩慢爬動,停留在他的腰帶處,點着松緊帶的系扣,用腳趾輕輕撥了撥。
松緊帶瞬間掙開。
寬大的褲腰束不住勁瘦結實的腰腹,順勢向下滑去。
林言喉中溢出笑,很輕的一聲,鴉羽般的眼睫盛着細碎清輝,看着與純黑色松緊帶截然不同的兩根細麻繩。
他用腳趾勾住這兩根細麻繩,靈活一挑,兩根細麻繩長長的繩沿落到地面,被羊毛一掩,若隐若現。
變異種眼白再次滲出紅血絲,邪佞詭谲的黑色血管再次爬滿它整張臉,太陽穴處短暫交彙的幾根黑色血管鼓成小包,凸凸的跳。
它喉結很大,像個冰塊,滾動的弧度因此格外明顯,吞咽、喘息時,爬升的黑血管同時穿過喉結,隐忍而性感。
視線裏,那作怪的腳趾夾起細麻繩,故意掙了掙。
變異種被腰腹的力道拖拽的佝偻起身體,勉力擡起頭,血紅的眼睛一下一下望着他,僅看這雙眼睛和這張臉,猙獰大過乞求。
林言更輕的笑了下,他慵懶的依靠着床頭軟枕,浴衣很短,衣擺只堪堪遮住白膩柔潤的腿根,那裏肉很多,擠壓着床單,微微內陷進去。
不緊不慢的松開腳趾,他整只右腳,卻一點點踩上了細麻繩,淡青色血管如舒展的花枝,自腳背蜿蜒向上,消失在勻稱細白腿腹後。
細麻繩被踩得緊貼在地。
變異種也徹底跪伏在地毯上,沉甸甸的拖拽感使它頭皮發麻,肌肉暴起,黑色血管縱橫交錯,鼓動着急促流動的血液與心跳。
“吼……”它沉悶的低吼充滿哀求。
擡起一點頭,它通紅的眼眶看起來邪戾陰冷,眼白與眼球分明,深邃的眉骨上蔓延過一條細細的黑色脈絡,與眼白內的紅血絲相襯。
就這麽跪伏在地毯上,身影龐大,像個山巒般的怪物。
林言低眼看它,聲音柔啞好聽:“我知道,有些大狗喜歡半夜出去瘋玩。”
一邊說,他的右腳一邊踩着細麻繩移動,越發向前壓去。
“但是我不喜歡這樣。”看着吼聲沉啞,夾雜着些乞求顫抖的變異種,林言溫情的彎下腰,寬大的領口就這麽綴在變異種通紅的眼前,幽幽香氣像腐爛的花瓣,從膚肉裏,絲絲縷縷的爬進它的呼吸。
變異種猩紅的眼珠子瞬間定住,覺得自己像飄在天上,雖然還是有沉甸甸的束縛感,但這些在林言親昵溫柔的捧起他的臉,主動親親它的眉心後,蕩然無存。
“我要給你立個規矩。”人類青年聲音越發輕柔,呼吸很甜,含過的唇瓣浸着汁水般的軟爛,任由它癡纏的舔上來,小心翼翼伸出分叉的長舌,沉沉吮弄:“早八晚五,是你自由活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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