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傅昀回
雎椒殿內,周韞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清香淡淡,蔓延在鼻尖,周韞撫着額頭,似頭腦漸漸昏沉,她臉色些許白色,時秋喊了她一聲:“主子?”
周韞聽得迷糊,時秋擰眉,提高了些許聲音,周韞倏地一驚,腦海中些許清醒,她一咬唇,攥着時秋的手,顫聲:“……叫太醫……”
是她疏忽了。
雎椒殿後的梅林早已凋謝,哪來的梅花清香?
這西偏殿不該有香味。
明知她有孕,茯苓不會允許旁人在偏殿點香。
周韞跌在時秋懷中,腹部隐隐傳來些許疼意,細細微微的,卻叫周韞整個身子輕顫。
怪不得,太子會刻意來此,卻不作甚。
他本就不是為了沈青秋而來!
雎椒殿亂成一團,周韞被擡進了東偏殿,在進殿前,周韞拉住時秋的手,紅着眼,說:“去、去找……”
倏地,她話音皆堵塞在喉間。
如今姑姑去世,母族在宮中無人脈,偏生此時殿下還不在長安城。
她能讓時秋去找誰?
時秋捂着唇,眼淚肆流,她看着主子怔愣的模樣,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周夫人得了周延安的信,匆匆趕過來,就撞見這副情景,頓時腿一軟,撲在周韞身上,哭着跟進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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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動靜驚動了聖上,聖上到的時候,就看着這副情景。
眉眼處的三分相像,莫名的,他想起那日貴妃去世時,心中陡然起了一陣怒意:“一群廢物!”
阿悅剛離世,她費盡心思護着的周韞又出世,若她得知,可能安好?
聖上踹了雎椒殿伺候的宮人一腳,怒不可遏:
“主子皆看顧不好,朕留你們何用!”
這句主子,不止在說周韞,更是在說之前的珍貴妃。
雎椒殿的宮人跪了一地,瑟瑟發抖,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出口。
一衆诰命夫人面面相觑,萬沒有想到貴妃病逝後,聖上會如此看重賢王側妃。
茯苓倏地跪在聖上面前,聲聲淚下:
“皇上!求您作主!娘娘剛去世,尚不過七日,就有人敢在雎椒殿對姑娘下手,如此膽大妄為之人,必沒有将娘娘放在眼中!”
“還請皇上嚴查此事,不然,娘娘九泉之下若得姑娘不安消息,如何能安心啊!”
她不住磕着頭,聲聲沉悶,一句一言皆淬着恨意。
世人皆知聖上在乎貴妃,茯苓更是知曉此事。
她一席話落下,聖上明顯臉色更陰沉,他掃了一眼後妃所在之處,冷冰冰地說:“給朕查!”
“擾了貴妃娘娘的安靜,不論是誰,皆杖斃!”
他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皆有些膽寒,這句話落下,雎椒殿內更是沒了絲毫聲音,一片死寂。
楊公公忙帶着搜查整個雎椒殿,最後在偏殿角落處找出一香爐。
見到這香爐,所有人皆是沉默。
知曉,今日之事必然不得善了。
只是不知曉,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竟敢在此時出手?
有人鬥膽擡頭看了一眼聖上的臉色,忙駭得低下頭,不敢多看。
東偏殿中。
周韞臉色甚是煞白,她攥着周夫人的手,無措地哭着:“娘,娘,我、害怕……”
如何能不怕?
周夫人被她哭得心如刀絞,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咬牙說:“沒事的,韞兒別怕,娘在呢!”
太醫滿頭皆是汗,替其施針,但周韞疼得渾身緊繃,她哭着說:“……娘!我疼!”
周夫人側過頭,眼淚不住地流,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姑娘弄成這副模樣,她如何不心疼?
她恨不得替周韞受過!
周韞攥緊身下的錦被,疼得仰起頭,額頭冷汗涔涔,手背上青筋暴起,恍惚間,她似聽見時秋一聲驚恐:“……主子出血了!”
這一句話,似打破周韞某根神經,叫她整個人都跟着恍恍惚惚,聽不清外間說了什麽。
似大殿門被推開,有人匆匆跨了進來,将她抱進懷裏。
她能感覺到似有什麽不停地往外流。
叫她渾身冰涼。
耳邊皆是嘈雜的哭聲,紛紛擾擾,讓周韞聽得不真切。
她仿佛墜入冰窖,什麽都感覺不到。
殿外,沈青秋跟着太子進了雎椒殿,方一進來,就聽見裏面太醫一句:“側妃見紅——”
後面的話,他皆未聽清,身子一晃,後退了幾步。
不過三月,見紅豈是好征兆?
傅巯的步子也是一頓。
隔了好半晌,沈青秋堪堪擡頭,殷紅的視線落在傅巯的背後,他緊緊握起手。
猝不及防的,他心中湧起一股子恨意。
傅巯擰了擰眉,回頭看向沈青秋,卻只看見他低垂的頭。
他一頓,堪堪一句:
“三弟已經進去了。”
沈青秋沒說話。
賢王殿下趕回來了,又如何?
他可是太醫?
他不是!
那如何幫得了她?
東偏殿,傅昀将周韞緊緊抱在懷中。
他如何也沒想到,剛趕到宮中,尚未跪拜貴妃,就聽到周韞見紅的消息。
傅昀狠狠地閉上眼。
他從郭城趕回來,兩日一夜未眠,眼底一片青黑,如今卻無一絲疲乏,心中不知是慌亂還是心疼。
周韞身上紮了很多銀針,細針輕晃着,晃得傅昀一陣眼疼。
他啞着聲,聽着太醫不斷的吩咐,只低頭,親了親懷中人的額頭。
一陣心酸和疼惜毫無征兆地冒上來。
她臉色好白。
眉眼間似皆透着些疲乏。
貴妃去世,她本就傷心,拖着沉重的身子,每日跪上許久。
既傷心于貴妃,又擔心自己的身子。
日日緊繃着心神,如何能不疲乏?
他離京前,尚還在她眉眼間看見些許青澀,如今似也漸漸褪去。
他答應過貴妃,會護着她,寵着她,叫她一世舒坦。
可他似乎什麽都沒做到。
傅昀深深呼出一口氣,似想将胸口的沉悶皆吐出去,卻如何也得不到疏解。
殿外,楊公公走進來,臉色稍有不好,觑向了後妃所在之處一眼,躬身說:“皇上,奴才查到雎椒殿一叫晴蘇的宮人身上,就斷了線索。”
聖上皺眉:“斷了?”
楊公公埋頭:“那叫晴蘇的宮人,剛被發現自刎在房間了。”
這不過是最常見的殺人滅口的手段。
其餘人皆心知,是以,這話一說出口,聖上臉色就沉了下來。
“朕不信,一點線索都沒有!查,就是将整個後宮和長安城翻過來,也要查出兇手!”
話音甫落,楊公公心中倏地一驚。
不止是他,就連傅巯也稍稍擡頭,朝聖上看了一眼。
搜查整個後宮無甚。
畢竟周韞是在宮中出的事。
但搜查整個長安城,這工程未免太大了些。
可聖上話已說出,誰也不敢反駁。
此時反駁,豈不是代表心虛?
誰叫這段時間,但凡長安城诰命夫人皆常進出雎椒殿。
楊公公低了低頭,才說:
“奴才在那宮人房間,找到一件東西,還請皇上過目。”
說罷,他身後的宮人忙将那物件呈上來。
小太監手上捧着一金簪,甚為精貴,但除了金簪邊上血玉珠外,似也和其餘金簪沒甚不同。
可,就是這一抹不同的血玉珠,叫在場的幾人頓時臉色生變。
靜嫔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傅巯眸色暗了一瞬。
聖上看似平靜,卻甚寒視線落在靜嫔身上。
靜嫔身邊的後妃忙退開,獨留了靜嫔一人。
靜嫔也不過慌亂了一瞬間,就平靜下來,上前跪在聖上面前,擰眉,不慌不亂地說:“皇上明鑒,嫔妾和賢王側妃素來無冤無仇,為何要大張旗鼓地對付她?”
她一無子嗣,即使周韞誕下皇長孫,對她也沒什麽影響。
她二有恩寵,和貴妃、和周韞素來皆無仇怨,沒必要對付周韞。
即使要害人,也要講究動機。
她毫無動機,為何要害周韞?
是以,靜嫔仰着頭,平靜地看向聖上,只稍稍擰眉,似沒想到自己會被牽扯進這件事情來。
茯苓沒給她機會辯解,只上前問了一句:
“敢問靜嫔主子,你的這金簪如何會出現雎椒殿內?”
血玉珠素來難得。
當時靜嫔戴了這支金簪出現,惹得宮中妃嫔讨論了許久。
靜嫔凝眸看了她一眼,茯苓面不改色,靜嫔頓了頓,只斂下眸眼,說:“嫔妾不知。”
茯苓氣笑了:
“一句不知,就可洗脫嫌疑了?”
這句話,她有些放肆了,終歸倒底,靜嫔是主子,而她是奴才。
可在場的人沒心思顧及這些。
靜嫔袖子中的手悄悄捏緊,心中些許不安。
她又不是傻,會摻和進這件事中。
但她的金簪,為何出現在雎椒殿?
靜嫔頂着聖上幽暗的視線,心中知曉,她若是解釋不清楚,今日必讨不得好。
她不着痕跡地朝傅巯看去,卻見傅巯只稍搖了搖頭。
下一刻就聽聖上看似平靜的一句:“查秀安宮。”
秀安宮,靜嫔所在的宮殿。
靜嫔心下頓時沉入谷底。
她平日極為看重的金簪都能不知不覺地出現在雎椒殿。
那她的秀安宮又豈會安全?
這個道理,靜嫔知曉,傅巯自然也知曉。
他心中不禁挑了挑眉,難得生了一分好奇。
是何人出的手?
香爐是他使人放在雎椒殿偏殿的,這點他十分清楚。
他既親自出手,也絕不會留下痕跡。
那會是誰?
反應這般速度,短短時間內,竟安排了這麽多?
既出手對付靜嫔,可是已經知曉靜嫔是他人?
傅巯輕飄飄地掃了眼強裝鎮定的靜嫔,知曉,這顆棋子是毀了。
縱使是他,也不可能在這時出手救下她。
這般好用的人可是不多了。
傅巯心中嘆了一聲可惜,遂後,他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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