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以心問心
“你想聊的話可以。”他沒有點破彼此之間尴尬的處境,李秋心裏感謝他。
她這會有點着涼之後的發燙症狀。四肢冰冷,但是額頭和臉頰溫度很高。她在猶豫要不要開這個口子,她自認不是個矯情的人,但最近的情緒像發了洪水,完全不可控。
這麽看來,祁煜說她的解釋像借口也不難理解。
她還在猶疑的時候,楊嶼霖站起來,半倚在漆面已經斑駁不堪的紅色廊柱邊,視線往遠處看,擋住了李秋眼前一半的風景。
他戲說道:“你斟酌這麽久,我都有點難過了。”
李秋大眼睛上的睫毛使勁眨了下,半晌憋出一句:“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她看着轉過身同樣盯着她看的楊嶼霖。
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說的是不應該說,而不是不想說。
楊嶼霖抱臂:“也許前段時間剛見面我做了些對你影響不好的事,我很抱歉。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光只有一種,我們也不該生疏到連一些交心的話說不成。”
李秋本就不堅定,她覺得兩個擁有共同過去的人不追憶從前,卻聊一些現下的境遇很難得。
就像有時候對着陌生人比對着親密的家人更能輕易說出壓箱底的話一樣。
她恹恹道:“你就是雞湯文裏描述的那種很會騙女人的男人。”
“也許。”他不極力否認,“但偶爾也會失手。”是玩笑的語氣。
李秋心裏松快了些,“一大早起來跟我媽大吵一架,甩門就出來了。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順了順一頭濃密的發。
偶爾有人從回廊經過,楊嶼霖像模像樣地端詳她幾秒:“有點。頭發這兒睡塌了,”他在自己腦袋上比劃了個位置,“還有臉上有睡印。”
李秋趕緊拿起手機看了打開照相機的前置鏡頭看了眼,“騙子。”
“好了,開玩笑的。你就不要再有容貌焦慮了,已經夠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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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你吉言。”
楊嶼霖笑得時候眼尾很好看,他說:“以後還是不要動不動就離家出走,你媽擔心不說,你自己還要受罪。”
李秋看着王南方的兩個未接來電,心裏又有點不舒服,“你會不會有沒法溝通的時候。”
“也有,”他直言,“但是相對來說少一點,作為男孩子......應該要說男人了,畢竟不是十七八歲,在家裏會更有話語權一些。”
他們這代人正好出生在計劃生育的節點上,家裏基本都是獨生。他和李秋還有祁煜都是,只有呂歡家因為一胎是女孩,被允許生了二胎,就變成了雙女戶。
李秋家是因為王南方的身體狀況不适合要第二個孩子了,李國平也不想她受罪覺得一個女兒也挺好,就要了一個。
她低低嘆了口氣:“真的每次跟她拉扯都傷身又傷心,又毫無辦法。感覺我們兩就沒法好好正常溝通。”
楊嶼霖很認真:“言多傷心,你別使着性子就說些讓自己後悔的話。惡語傷人六月寒,就算是你媽媽也一樣。”
“可打着為你好的旗號強加一些想法給人真的讓人很無語。”
她不知道楊嶼霖能不能感同身受,就單純吐槽。
“你就避着點,陰奉陽違會吧!”他笑,“身處的環境不同,她很難理解你的困境,就像你也不能切身體會她的某些過時的想法一樣。”
“我盡量吧!”李秋明白關心則亂的道理。
她開始慢慢發覺自己想要自由,而自由在王南方眼裏是一文不值的飄零。是不安定,是讓人畏懼的。
她低喃:“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現在的目标? ”
“往上升,算嗎?”
“應該吧!”
“之前跟你說過,我這幾年一直過着沒有任何目标的生活。最近夜裏總夢見自己從高處墜落,求救無門,有點恐怖。”
楊嶼霖凝思,坐過來:“你記不記得上學的時候你用 mp3 在英語課上聽歌,英語老師把你抓住的事?”
“嗯,”李秋低頭看着濕了的腳尖,“被訓慘了。”
楊嶼霖搖頭:“她當時問你,你就沒有一點目标嗎?你跟她說,你以後要坐在寫字樓裏喝咖啡,當白領。”
李秋呵呵一聲,面露尴尬。“那是我胡說的,我當時就是看電視劇裏那些白領總是穿的漂漂亮亮踩着細高跟用紅唇輕抿一口咖啡,覺得很優雅。現在想想有點傻。”
“至少你當時羨慕那樣的狀态,現在我們做的事以後保不齊會不會後悔。”
“但......”
楊嶼霖低眉,輕笑了聲:“你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李秋瞪他:“我很嚴肅的好嘛?”
“所以,你現在最渴望的事,就去做。君子論跡不論心。”雨勢漸小,他說,“前兩天因為項目工程不過标,坍塌致傷的事情,現在縣委辦要大換血。新官上任,火肯定要燒三把。紀城這幾年基礎建設投了那麽多錢,就是為了後續的經濟,引資是一方面,扶持小企業的政策也會很多,背靠大樹好乘涼。我真心誠意希望你考慮一下我之前跟你說的建議。”
“好。”李秋一方面因為今早跟王南方的争吵動了逃離的情緒,但是另一方面面對獨自把自己拉扯大的母親,她實在狠不下這個心。
為人子女和為人父母一樣難。
她說:“我可能就只想賺錢吧!至于做什麽好像不大重要,也沒有一個明确的方向。只覺着手裏有錢要更有底氣可能也會更自由一些。”
“這就夠了,”楊嶼霖看她,“錢能解決很多的問題,你要以後變成紀城知名女企業家,我還要沾沾光的。”
李秋乜斜他一眼:“那也要我先借你的光。”
“我這不是三番兩次求着你借麽!”他這話說得直白,兩人都愣了下。
還是楊嶼霖打破沉寂:“雨小了點,下山吧!找個暖和的地坐一坐,都凍僵了。”他搓着手,眼神在李秋泛青的腳面上掃了眼。
楊嶼霖撐開他那把很大的黑傘,盡量放慢步子,李秋被傘面和他的身影完全罩住,水泥地面上積了水。
她的拖鞋裏面随着邁開的步子傳來一陣咕叽咕叽的聲音。
楊嶼霖皺眉:“腳都泡廢了,你上來我背你。”他作勢已經要蹲下。
李秋趕忙拉住他袖子,“不要。”
在他眼神探究的空檔,她擺擺手:“真的不用。”
楊嶼霖不似祁煜那般不羁,他習慣秘而不宣。大家都領會的情緒,不必說出來再讓人尴尬。
但他還是盡量挑一些好走的地方,深深淺淺走了一段,李秋問他:“結婚呢?我媽最近一直因為這事在催我。”她抿嘴,展示自己狼狽的處境。
楊嶼霖換了只手撐傘,把她從一個水坑邊拉開:“嘗試跟你媽溝通一下,不過不要抱太大期望。”
“那你呢?”
“大概率會結婚,也可以說需要婚姻。”
李秋心裏不免還是酸澀了一下:“你這麽傳統?”在這個暑假之前她以為步入婚姻可以解決一潭死水的生活,但現在她的想法有點變化。
“也不是傳統,只不過男人更需要婚姻而已。”他說:“我也不例外。”
李秋伸手抓了把雨水:“謝謝你這麽坦誠。”
“我們能見面的機會很少,我不想浪費時間說些場面話。”他又問:“你确定就是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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