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骨肉至親

李秋被她這話惹惱了:“你知道我上學的時候練柔術的,雖然很久不用有點忘了。但是你再這麽口無遮掩我不介意回憶起來。”

“惱羞成怒?”方雨竹像個恨不能大鬧天宮的潑猴,“被我說中了。”

楊嶼霖看不得她這樣咄咄逼人,出言:“好了,這事跟你無關,不要再鬧笑話了。”

他最近做了很多以前都不會做的蠢事,比如現在得罪方雨竹。

方雨竹面對楊嶼霖也依然趾高氣揚,但是少了那份對別人的尖銳,李秋想也許她有點“虛張聲勢”,一是本身站的位置很高,二是将那種傲慢和壞脾氣當成了自保的铠甲。

她憤憤:“我親表哥的事,怎麽就跟我無關了?”

李秋無意再糾纏,她一窮二白,實在不像十六七歲時的肆無忌憚,恹恹道:“無所謂你是要現在打電話給他通風報信,還是要如何編排罵我,現在麻煩先讓讓,我得走了。”

方雨竹似是得了提醒,在李秋和楊嶼霖起身離開的時候,撥了個電話出去。

李秋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聽見她喊了聲:“表哥。”

祁煜接到電話的時候人不在西川。貨源出了問題,他淩晨五點就從李秋家出來,一路開着車直接到了源東縣的基地,幾輛大東風停在路邊,他爸重新找來的采購經理正在跟供貨商扯皮,他沒再注意身上的穿着,掀開外面的篷布抽出一件貨開箱。

他有點不耐:“你什麽事,快點說,我很忙。”

“沒有啊,”方雨竹從開着的窗戶伸出腦袋,看到兩人出了門,随口說:“關心關心你不行?”

“你什麽時候和我這麽親了?我怎麽不知道。”

“好啦,你忙吧!”她笑,“還有抓緊回紀城來,我很想你的,估計你的女朋友也是。”

祁煜挂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才看見早上王南方和李秋都給他在微信發了幾個消息,他都沒有看到。

王南方問他晚上回來不,要不要喝烏雞湯。李秋的問候沒有那麽有溫度,只問他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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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源這片基地在鄉下,四處沒有任何遮蔽。

風聲陣陣,臉皮都被吹皺了,祁煜劃開箱子,往下翻了翻,罵了聲:“操。”

他背靠在紅色的東風車後面,躲着風點了根煙。一望無際的曠野,既讓人在城市的浮躁平靜下來,同時也讓他滋生一種廣闊天地任爾作為的膨脹。

猩紅的煙頭明了又滅,只吸了半支就被他踩在腳底下,他過去對着年紀有些大的經理叫了聲“林哥”,那人面色凝重回眸,用紀城方言說了句:“不通皮,就是賴。”

祁煜刨了幾下頭發:“你把合同發給張律師,再把這邊的情況簡單說明一下,不行就走法律手段,懶得跟他們耗。”

有些事情就是要強硬些,不然被人下成菜碟都不知道。

林哥點頭,“那下一步怎麽辦?”

“抓緊找一下以前的供貨商,我倉庫和冷庫都有些存貨,先補上再說。”

“好。”被叫林哥的人接過祁煜遞過來的煙。

他處理完東源的爛攤子回到西川已經是淩晨。錢凱趴在沙發背上已經受不住祁煜的折磨了,哀求:“現在都淩晨三點了,回家睡吧!我真陪不住你了。”

原本他是要回家的,但是一想到李秋胸口就堵得慌,于是掉頭來了錢凱這。

“你急什麽,家裏又沒老婆給你留燈。”

“別提這茬,”錢凱抹了把臉,清醒了一下,“我最近還真有成家的想法,你說這是不是年齡危機的一個表現。啧啧,原來男人也怕老的。”

祁煜搖頭:“是你。”他又問,“結婚真那麽重要?”

“你信不信,你要是不成家,不生個孫子給你老爹,他能一直伸只手在公司?”

“也許。”祁煜意識到了,在他父親的眼裏成家立業,立業在後。他有時候很想跟祁震山大吵一架,但是這是他的選擇不是嗎?

如果一早就想脫離他的掌控,就不應該接受這個公司。但是要沒有祁震山,短短這幾年僅憑他自己的努力怕也做不到現在的程度。

他失笑:“需要結就結呗,也不是什麽大事。難道你還真指望婚姻為愛情買單,等待你的命中天女。”

“有何不可。”錢凱雖是開歡場的,但他人不渾濁,某些方面的想法跟祁煜還是有沖突的。

祁煜悶了一口酒:“想挺美,你還是祈禱你未來老婆少挨別人幾炮吧!”

“你損不損呀!”

“聽不得實話?”

“滾。”

祁煜笑:“不過我看好你,不過說的也是,你們這開酒吧的就是比我這賣鮮品的吃香。媽的,都做生意賺錢的,怎麽還給人分三六九等。”

錢凱切一聲:“你今天說話有夠酸的,”他頓了下,忽而說:“錢雅對你可能有歪心思,你跟她說話的時候注意別招她。”

祁煜嗤笑:“你的志向什麽時候變成了太平洋警察,”他心裏有股報複李秋的快感,“開玩笑的,我可真沒給她什麽信號,但她要真對我有心思,我也控制不了。”

“所以你以後跟她說話注意着點。”

“都過了二十五的大姑娘了,自己的感情還需要別人幫她調節嗎?這事無非一廂情願或是兩相情願,行就上不行就換人,沒你想得那麽複雜。”

“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感情又不是吃西瓜吐籽。沒那麽容易的。”

“是嗎?”祁煜半躺在卡座的沙發椅上,頭頂的水晶燈沒開,牆邊的壁燈上散發出一點微弱的光,他實在悶得厲害,問錢凱:“明天有空沒,陪我去見見老戴。”

“戴正明?”

“嗯。”

“你饒了我吧,那哥們虎頭虎腦要披個襖跟那從長白山跑出來的熊似的,我不見。”

“他約我去泰曼會所我擔心出什麽幺蛾子,你知道他那人不正經。”

錢凱為難:“我要是失身了怎麽辦?”

“明天下午三點半準時出發,今晚我不回了,你這湊活一晚得了。”祁煜抽過來幾個抱枕扔成一排躺了上去。

錢凱哀鳴:“你不要臉。你不是說跟秋秋吵架了,你這玩命的搞生意,你說你搞一樣就行了,現在還要搞批發市場。服了你了, 你就不怕你兩真冷下去了。”

嗨吧營業到兩點,現在淩晨三點半。沉重的夜,沉重的空氣,還有沉重的布景。

祁煜靜默了半天,悠悠道:“她離不開我。”

錢凱無語白眼,“太自負是要跌跟頭的。”

祁煜沒有理會錢凱的警告,又默了半天,吐了口酒氣。

“我也離不開她。”

李秋回家看見王南方留在桌上的雞湯,早上兩人之間争吵的火氣已經沒了。

她喝了湯刷了碗,回卧室了。

楊嶼霖提供的信息給了她一個思路,不管什麽理想不理想,她心裏明白自由不是空口號,自由的先決條件是獨立的物質基礎。她必須有錢,她不知道更有錢的人會面臨什麽難題,但是現在她面臨的很多難題确實可以用錢解決。

她和姚佳慧的小飯桌當初注冊的時候為了方便,本身就是有限公司性質的,不是個體。現在一看這事倒有先見性。

李秋想到王南方可能還在置氣莫名點開她朋友圈看了看。

微商廣告和中年婦女朋友圈裏的土味照片以及“奇怪”的人生感悟,是她曾經最讨厭的朋友圈內容。

王南方朋友圈的背景牆是一家三口在李秋小時候去北京天安門廣場照的一張老照片,顯然她是用手機拍下來。

照片裏的王南方和李國平都年輕,帶着那個年代特有的土氣。她身上穿着件紅色的小格子外套,頭發好像王南方按着鍋蓋沿剪得一般。

又好笑,又好哭。

她往下翻了翻,躍然紙上的是王南方的寂寞和對與女兒越來越疏遠的茫然無措。

李秋突覺自己很壞。

又覺可憐,可能一輩子都要被這親情所累,“綁架”。

她還是起身出去,敲開了王南方卧室的門。

她側躺在床上回過頭看了眼李秋,眼眶有點紅,好像哭過,她最怕別人跟她來軟的。

李秋嘆氣:“早上我說話語氣不好,我很抱歉。”

王南方沒說話,身子動了動。

李秋過去,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我想和你說說話,可以嗎?”

“氣死我的話就不用說了。”她還是背對着李秋。

“誰氣誰啊?”她意識到又開始拌嘴,稍稍控制了下情緒,“你也別說氣話了。我舍不得讓你傷心的,我想你也是。”

王南方轉過身子,看了她一眼。

“烏雞湯喝了沒?”

“嗯,碗也刷了。”

空氣靜默了幾秒鐘。

李秋真心誠意道:“對不起。”

“哦呦,你得了。鬧這出又是為什麽?”

“我說真的,”李秋看了眼窗外,夜漸深,“我以前太傻也太自私。沒考慮過爸爸過世這麽多年,後來我又遠走高飛,留你一個人在這的難過。”

王南方眼角蓄了顆淚:“你平白說這些幹什麽?”

“我想跟你好好商量下,但前提是你不要再提結婚的話題,老實說我真沒做好結婚的準備,就這樣倉促走進婚姻,純粹是賭徒心理。”李秋眼尾垂下來,不确定這次談話能否順利。

她其實有點害怕王南方會暴跳,如果是那樣浪費的勇氣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才能被撿起來。

但是王南方閉眼思忖了幾秒,再次睜眼說:“我也該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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