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新生
來年的夏天,天氣異常的悶熱。
我被二皇子救下,安置在一僻靜的宅邸。原先有一個婆子伺候着我起居,後來我拒絕讓人服侍,自己一個日起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動手經營小菜園,自己自足。
我褪下了一襲的女裝,穿上男裝,另名齊芴。
因為啊爹自我打小愛玩賞古物,我也跟着耳濡目染,學到了些。二皇子招攬着自己的門客學士,有時需要以古物作為交流賄賂。帶頭的師傅正愁要人。于是,我自己請纓,要求為他做事。二皇子也同意。
新的身份帶給我的是一個新的世界,沒有殷冷冽他們的世界,我在鑒賞文物裏心無旁骛。唯有夜幕時,會想起死于腹中的孩子,想到自己還能茍活下來,錐心般痛。往往無法入眠,點着燈,一篇篇地抄寫佛經,以求平靜。
緋雨毫不顧忌多年的姐妹情誼,将我置于死地。我将殷冷冽讓給她,也替她隐瞞了所有的事情,結果竟換來這個下場。或許從我讓出殷冷冽開始,一切就已經錯了。只是沒想到,會讓自己連原本的自己也做不了。
殷冷冽成了我們姐妹兩一生的死穴。
而今,我所求的是,師傅能把我派去塞外遠離這地方。另因為那裏是舊時前朝的古都,在那地下有無數歷史珍寶。我可以一心地專注于鑒物。但二皇子那邊遲遲卻不肯答應。
我只得留在這裏,幫着師傅鑒別獻給二皇子的物品,日複一日。
是日,二皇子讓我過去一趟。
到了府邸中,我徑直往會客的大廳去,因聽下人說,王爺正在會見着貴客,讓我趕緊過去。
剛進大廳,請了安。
二皇子坐在正位,見我來,指着大廳中間一架子上的寶物,我一看,是一綠色的夜明珠
二皇子讓我,“快看看這東西。”,“據說是晉之垂棘。”他坐在高位,指着這東西。兩旁的人悻悻地正等着看。
“若是真物,這可是比和氏璧還價值連城啊!”旁邊坐着的門客說道。
“齊大夫可得留點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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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端詳,詳細查看後,“是否介意我拿到陽光下?”,二皇子揮揮手,同意。我走了出去,過了會,回來,放回原地。
說,“垂棘之壁,只出現在古書中,而真實見過的人很少,書上描寫也甚少,僅能以‘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來推斷,應該是夜明珠一類寶物,這倒也沒錯。”
“那這東西真的是?”
“還想問,此物是從何處而得?”
“那人說這是從盜墓人手中取得,偷盜的墓為舊時晉國的貴族墓。”
“這寶玉自晉國骊姬之亂便不見蹤影,這來源地雖可信。但……”
他們嘻嘻笑笑正在想着應該得到了正品,聽我的語氣,臉色又沉了下來,着急地問“但是什麽?”
我說“因為史料不足,所以對這寶玉的真容定不能妄加揣測。”
“難道連齊先生也無法辨別它的真假?”
“那到不是,雖不知垂棘之壁的真容,但面前的這寶貝還是辨別得出。”
“先生的意思是,這是贗品?”
“是。”
座下一片騷動聲。
“怎講?總不能因為你一句話就把這寶貝錯過了啊!”
“此夜明珠,通體綠色,成色好,圓潤光滑,雖看來是美玉沒錯,價值也不菲,但它外表過于光澤,顏色過于溫潤,按舊朝那時的手工作坊,出不了這樣的形狀,怕是剛經過打磨加工之後才成的新壁。”
“若照那人說,是從古墓中拿出,古墓如此潮濕陰涼,這玉就算經過清潔,古玉其表不應如此圓潤,顏色多少也會受影響,不會分布得如此均勻。”
“再者,這夜明珠光照後,自身發光的光源弱,且時間短。這只要精通夜明珠的老師傅都能辨別得出,肯定不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更談不上是垂棘之璧。”
我說,“仿得倒是挺好,但不是垂棘之壁。”
二皇子一聽,臉上已經有微微的怒氣,叫上來那個呈上此物的人。
那人臉色一片蒼白,被拖了出去。
“說道我們的齊芴,那是十拿九穩地準啊,竟敢拿這東西來糊弄,真是不知死活。”右邊的座位,有一個人氣憤地站起來大聲呵斥着被拖進來的人。
二皇子坐在上頭,沒有出聲。那人又自徑地自言自語道,“他那張嘴說得天花亂墜,真該割舌。”自己又坐下。
二皇子沒有理會他,讓我坐在右邊的座位上。
我行了個禮,入了座。
剛才來的急,現在一坐下,才知道跟下還有一些皇子也在,年幼的殷子淵,那定然還有,我往他的右邊看去,沒錯,還有殷冷冽,他正端坐在一旁,冷冷地從被判處極刑的人身上收回目光。我看着他,長久以來被壓制的心緒瞬時間又亂了。
我往他們的方向看,看見殷子淵正倚在桌上,眼睛好奇地直勾勾地看着被拖出去的人。一旁的殷冷冽發現了我這邊的目光,冷冷地掃了一眼。我垂下眼,低頭喝了口酒,強烈地壓抑自己,不往他們那邊留意。
接着他們讨論着因連日暴雨,南方水災的事,地方的稅銀遠遠不夠,皇上已經撥下一筆款項讓二皇子負責監督,他們商量着具體的運送與派發的事,席間幾位能士獻言,提出了些好的建議。
一個時辰下來,關于這方面的細則,他們還在探究着。
我見已沒有我什麽事,在席上又不得安寧,悄悄地退下到後面休息,等着說一聲,便回去。
推開休息的房間,我錯愕了一下,殷冷冽不知何時竟然在裏面,剛剛以為他已經走了,沒想到是在這。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甚是警覺地擡起眼眸,深幽幽地看着我。對上那眸子,我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冷翠園。他靠在躺椅上休息,旁邊的人幫他扇着風。
我請了安,“若擾了王爺,還請恕罪。”
“你叫齊芴?”他問我。
“是。”
“齊先生,需要給你倒杯茶嗎?”二皇子府上的下人問我。
“不用。麻煩告訴二王爺,我這邊先退下了。”
“四王爺,若沒有什麽事,便告辭了。”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我,不發一言,合上了眼睛。
他用手拄着臉閉目而息,我失神于他手上那猙獰的疤痕,竟忘記了挪步。
或許是察覺到我還沒有離開,他擡起眼看了我一眼,看見我盯着他手上的疤痕看,他淡淡地說,“這手上的疤痕是年初的一場戰役留下的。”
他說,“用手擋了對方的劍,才留下一條命,剛受傷那時更滲人。”
“那戰役必定很苦。”我說。
“還好。”
意識到自己的多言,我不忍地撇開眼去,整理了自己的情緒,說道“王爺多保重,不擾皇子休息了,告辭”。
我離開了那間屋子。
他容貌還是如之前一樣,或許是成了父親的緣故,原本的他冷冷淡淡地,,而現在,他眉眼間卻多了幾份溫潤。也是家中幼女的緣故吧。
而我不能再問其他。我不再是煥玲了。就算我是,我的“死”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影響,甚至還更好地讓他跟緋雨的關系少了我的障礙。現在的我站在他的面前,只是“齊芴”,除此之外,不能有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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