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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寫完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打了個呵欠,将信紙端端正正的疊好放進筆記本裏,那個筆記本裏已經夾了三封信。至善想着杜先進一家應該已經睡了,不打算讓杜先進再過來背他到床上,杜先進卻已在卧室外問他:“賀教授,要不要我進來背你上床?”

至善見杜先進還沒休息,便答應了讓他進來。杜先進将至善背上床後,至善才想到自己書桌上的一些材料沒有收到包裏,于是請杜先進幫他收拾一下。只是,他沒有想到,杜先進在幫他收拾材料的同時,也将那個夾有四封信的筆記本一同收進了他的公文包裏。

次日,至善去上課時,随手将包放在辦公桌上,而與他同一個辦公室的林靈經過他的辦公桌時不慎将公文包碰落。林靈彎腰撿東西時,發現了從至善筆記本裏掉落出來的那四封信。

至善在學校裏一直是師生重點保護的對象,每天上下課都有男生自告奮勇背他上樓下樓,中午吃飯也有學生替他到教室食堂打飯,周末到醫院治療也有熱情的老師主動開車送他去接他回。

他能有這麽好的人緣,一方面是由于他本人性情溫和待人極好,身患重病卻依然堅強的生活,學生們很佩服他也很喜歡他;另一方面,是他年紀輕輕在學術方面已經有了自己理論和成就,他是本校第一個在《science》上發表論文的老師,也是拒絕了其他985院校邀請,毅然回到N大教學的老師,就連校長也私下表示過,賀至善是個極有科研天分的人,假以時日,他會為學校帶來更多的榮譽,所以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林靈拿走了至善所寫的那四封信,直到晚上他回到家才發現,硬殼筆記本在公文包裏,而筆記本內夾的那四封信卻不翼而飛了。他在自己的房間裏前前後後一共找了三次,怎麽也找不到那四封信,第二天上班在辦公桌前又翻箱倒櫃的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他問同個辦公室的林靈是否看見自己筆記本中夾的幾封信,林靈目光閃了閃,回答他說沒有。

其實,林靈早已看過了至善寫給輕歌的那四封信,她是流着淚看完的。上學的時候,林靈也曾經愛慕過這個優秀的男孩,她和輕歌也曾是情敵。時隔多年,林靈已經嫁人,至善于她而言仍是最好的同學最好的朋友,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至善對輕歌的感情是如此深沉,以至于她看完信內心不由自主的為之一震。

當年至善和輕歌在一起後,林靈也很傷心,也很委屈,可傷心委屈過後,她也看清了一個事實,她這樣的女生是無法獲得至善喜愛的。林靈在考博時選擇離開南京去了沈陽,這才使她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良人。只是,林靈沒有想到,至善在碩士即将畢業之時,選擇和輕歌分手了。林靈不明所以,她找到至善問他為什麽,至善只是說他病了,不想拖累輕歌。

那時林靈仍不知道至善得的是什麽病,她博二那年帶男友回南京,去探望至善時,才發現他的右腿已經不能動,左腿活動也出現困難,他患的是漸凍人症。

得知這個消息後的林靈三天沒吃下飯,她為至善這樣一個優秀的人罹患這麽殘忍的疾病而感到痛心,這難道真是天妒英才麽?讓林靈感到欣慰的是,至善沒有消沉,他積極開朗的活着。博三畢業時,林靈得知至善将回到N大教書,她放棄了中科院沈陽分院的挽留,也選擇回到N大,只希望能盡自己所能幫一幫在生活已經出現困難的至善。林靈的男友為了和她在一起,也離開沈陽,跟她來到了南京。

在博士畢業至今這一年多快兩年的歲月裏,至善一次都沒有提起過輕歌,林靈以為至善已經徹底放下輕歌了,她每次在電視和網絡上看到光彩照人的輕歌時,心裏總有無數的感慨,這麽好的一對璧人,就這樣生生分開了,站在輕歌身後的,也總是那個至誠傳媒的副總宋白。

林靈以為,輕歌和至善他們各自都過得很好,每個人都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努力前進着,不久前,宋白還宣布了他和輕歌即将結婚的消息。林靈沒有想到,原來他們彼此都還在深愛着對方,至善的四封信,說明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輕歌,而輕歌也在前段時間的記者招待會上将自己大學戀人提了出來。

林靈想為他們做點什麽,雖然她明知即使将這四封信交給輕歌也可能無法改變什麽,只會徒增輕歌的痛苦,但她還是希望輕歌能知道至善為愛所做的一切,她希望輕歌能明白這一切的真相。

林靈原想不出任何法子見到輕歌,輕歌畢竟已經是明星,出行身邊都有保镖助理跟随,一次意外的機會讓她見到了輕歌。

輕歌也絕對想不到,她會在自己的訂婚宴上看到曾經的情敵——林靈,她也完全沒有料到林靈的公公和她未來的公公宋志誠是多年的好友。

宋白原本已經在媒體面前公布過他和輕歌即将結婚的消息,宋志誠還是認為,應該先辦個訂婚宴,邀請親朋好友先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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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歌家這邊來的人不多,除了她的父母,還有叔叔一家和舅舅一家,她宿舍裏的另外五個女生都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出席。

羅小乖要和王天結婚了,剛買了婚房,忙着房子裝修的事宜。已經結婚的章妮妮有了七個月的身孕,老公艾成德整天圍着她打轉,死活不肯她頂着大肚子從南京去上海參加訂婚宴。經歷了分別重逢再分別的趙飛燕,終于成功拿到簽證,能夠以家屬身份前往新西蘭陪在李若鴻的身邊。這是一段極其不容易的愛情,宿舍裏其他人得知這個消息時,都為她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另外兩個擔任銀行客戶經理的胡樂樂和陶寶整天為存款增量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周六周日也要加班加點,壓根抽不出時間前往上海。

輕歌是有所遺憾的,在自己的訂婚宴上,最好的五個朋友無法出席。令她稍感欣慰的時,柳飛飛以她好友的身份出席了,還帶給她一件非常別致的小禮物,她很是喜歡。

晚宴開始前,輕歌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林靈,她是和她的丈夫還有公婆一起出席的。林靈的公公熱絡地跟宋志誠聊天,而林靈就那麽看着目瞪口呆的輕歌,表情傷感。

林靈走到輕歌面前,帶着淡淡的哀傷,說道:“輕歌,好久不見了。”

輕歌怔怔的說:“林靈學姐……”

林靈的丈夫在旁邊問:“咦,你們認識?”

宋白則波瀾不驚的說道:“她們大學是一個學校的,認識不足為奇。”

林靈的丈夫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林靈挽住輕歌的手臂,對宋白說:“不介意我跟你的未婚妻敘敘舊吧?”

宋白伸了伸手,示意她請便。

輕歌和林靈來到了休息室。

林靈問她:“真的決定嫁給宋白了嗎?”

輕歌點點頭,她知道,她和至善之間的事情,林靈都是知曉。輕歌不太明白林靈為什麽突然問她這個問題,難道至善找過林靈,讓林靈來阻止她麽?這似乎不太可能。

林靈從提包裏拿出四封信,交到輕歌手上,“這是至善寫給你的信,雖然他從沒打算讓你看到,但是我無意間發現了,我還是希望你能看到。”

輕歌不解的接過書信,展開信紙時,至善他漂亮的行書字體呈現在她的面前。她看到了第一封信,至善說他欺騙了她,他說她仍然是他唯一最愛的人。輕歌的眼睛逐漸濕潤了,她顫抖着雙手捧着信紙,一張張的翻過來,眼裏的淚水越來越多,大顆大顆的落在信紙上,暈染了他的筆跡。

當她看完最後一封信時,輕歌跌坐在地上恸哭出生,原來這一切都是他騙她的,他生病了,他快死了,所以他就要趕她離開。他為什麽那麽傻?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那麽殘忍?輕歌已經不能思考,此時此刻,她只想放聲大哭。她哭得太過于悲痛,以至于根本無法站立起來,整個休息室裏只聽得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林靈就站在輕歌旁邊,她蹲□,用手撫上輕歌早已哭花的臉,心疼的說:“你們都這麽愛對方,卻為什麽都這麽傻啊?”

“林靈學姐……”輕歌撲在林靈懷裏繼續恸哭,此時此刻,似乎唯有哭能讓她稍微好受一點,她已經無法言語,更無法思考,腦子裏只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至善要死了,所以他欺騙她,離開她,為了讓她重新獲得幸福。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她想要的啊!為什麽至善寧肯一個人承受這一切也不肯告訴她?就算他身患絕症,她也不會放棄他,也不會離開他的啊!輕歌嚎啕大哭,哭得悲痛欲絕。

林靈輕拍着輕歌的肩,她的身體抖得太厲害,哭聲太過于凄慘,林靈很怕輕歌下一秒就崩潰了。她只能輕拍她的肩,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輕歌幾乎哭暈過去,值得慶幸的是休息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的人根本聽不到裏面的哭聲。她靠在林靈肩上,整個人呈現半昏迷狀态,臉上的妝花成一片,眼睛和嘴唇全都腫了起來。林靈用手掐了一下輕歌的人中,她幽幽睜開眼,才說了一句“林靈學姐”又開始流淚。

林靈連忙掏出紙巾替她擦淚,“輕歌,你不能再哭了,待會出去他們看到你的樣子,會很奇怪的。”

她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接過林靈手裏的紙巾,擦了擦眼睛周圍哭花的妝。

林靈扶她到椅子上做好,見她仍是一臉哀痛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問道:“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這一切了,你打算怎麽辦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輕歌的聲音已經沙啞。

“其實,我拿這四封信給你看,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至善所做的一切,你畢竟已經是宋白的未婚妻,你們的關系已經在媒體面前公布了,如果你現在又跟至善有任何瓜葛,對你對至善都不好。我也不希望,因為我将信拿給你,使得我公公家和宋家的關系僵化,輕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輕歌緩緩地點頭,表情破碎呆滞。

林靈将手放在輕歌的肩上,又說:“你們保持現在的狀态是最好的,你和宋白結婚,也是至善的心願,他想看你獲得幸福。如果你現在突然回去找他,他知道自己的謊言被你識破了,他會很尴尬也會很難過的,因為他之前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的。而你,輕歌,你要怎麽面對宋白,要怎麽面對媒體呢?你是一個公衆人物啊!”

輕歌渾身開始發抖,雙手緊緊握成拳,指尖的指甲刺破皮膚,手心早已是鮮血淋漓。她絲毫不感覺疼,因為心底的疼痛勝過手心的疼痛千倍萬倍。小純子,他愛她,他仍然愛她啊!她怎麽能在知道這一切的真相後還對他不管不問呢?可她現在又有什麽資格重新回到他身邊去幫助他照顧他?她內心無比悲痛,仿佛就要絕望了。她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難道真如林靈所說的那樣,保持現在的狀态嗎?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們在休息室裏待了許久,久到外面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打電話過來催促。輕歌是今晚的主角,她不能避而不見,所以林靈幫她匆忙整理了一下妝容,與她一道回了大廳。輕歌的眼睛紅腫,即使重新上了妝,還是看得出剛剛哭過,好在大廳裏那些離他們距離較遠的賓客看不見。

宋白問她:“你的眼睛怎麽回事?”

輕歌說:“沒什麽,只是和林靈學姐聊了一些大學裏的往事,心裏有些傷感,忍不住哭了一下。”

宋白低頭看她,有些不屑的說:“你們女人真是無聊,一點點小事就傷春悲秋的。”

輕歌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當天晚上,輕歌又失眠了,宋白摟着她睡得很沉,輕歌卻一點睡也沒有。借着微弱的光線,輕歌轉頭看沉睡中的宋白,一樣的面孔,一樣的俊逸,摟着她的樣子很安逸,就像是摟着最寶貴的東西。輕歌鼻子微酸,這個男人是她的男人,而小純子已經不屬于她了。輕歌明白,人活于世,凡事不能都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即使此刻心中仍然忘不了小純子,她也必須将小純子徹底放下,她要和這個男人結婚,這是她不可逃避的責任。

輕歌閉上眼,小純子,就把他當成一個久違的故人吧!盡她所能,為小純子找一個更好的大夫,讓他接受更好的治療。讓小純子的生活過得更好,讓小純子更能專心致志的從事他的研究,這是輕歌唯一能為小純子做的事情了。不管小純子願不願意接受,她都會去做的。

漸凍人,想到這三個人輕歌心中再一次抽痛。

多麽殘忍的病啊,記憶感覺和智力是完全正常的,卻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像被冰凍一樣,一點點的喪失活力,一點點的無法運動,直至死亡。

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絕症面前振作起來,和死神賽跑,堅持不懈頑強堅韌的同命運做鬥争,為理想和信仰去努力奮鬥。

輕歌為至善而感動,也為他而感傷。

自那天起,輕歌開始關注一切與漸凍人有關的內容,尋找全國最好的治療漸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醫院及大夫,了解治療這種病的方法藥物以及食物。在這樣的疾病面前,物理療法配合食物理療中醫針灸可以達到非常不錯的效果。

輕歌所做的一切,并不能逃過宋白的眼睛,陳琪早已将輕歌的一舉一動彙報給了宋白。輕歌在替至善找尋資深針灸師時,宋白打電話過來詢問她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忙什麽。輕歌知道這件事是瞞不過宋白,她也沒打算瞞他。她心裏是問心無愧的,她只是想要幫助至善,并沒有要回到至善身邊的意思,所以她将至善的病情和她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宋白,她希望宋白能尊重她,并且理解她為至善所做的一切。

宋白的反應出乎輕歌的意料之外,他在電話那頭大發雷霆,并疾言厲色不讓輕歌再與至善接觸一分一毫。

輕歌一瞬間急火攻心,她痛心疾首的質問他:“你答應過要尊重我理解我的,你答應過的。”

宋白就像瘋了一樣大吼:“答應你去跟你的初戀情人重敘舊情?我是個男人,不是聖人,要我答應你,除非我死!”

“宋白!”輕歌大喊,“我只是要幫小純子,他已經患了絕症,你為什麽連這點容忍之心都沒有?他都已經那樣了,難道你還要跟他争風吃醋嗎?”

“小純子,你叫得可真親熱,你對我怎麽從來就沒有那麽親熱的稱呼?夏輕歌,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妻,明年的一月四號我們就要公開結婚了,你不注意自己的名譽,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我的名譽還有整個至誠傳媒的名譽?我可不希望媒體到時候發出來的報道說你夏大明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夠了!我夏輕歌從來身正不怕影子斜。”輕歌氣得渾身發抖,“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會信守承諾尊重我考慮我的感受,我才把小純子的事統統告訴你。你說你會改掉那些毛病,你說你會尊重我為我考慮,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放屁。宋白,我告訴你,我扪心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即使小純子為我做了那麽多,我沒有想過要離開你重回他身邊,我只不過是想幫幫他,想為他做點什麽,你竟然是這個态度,你的薄情和冷漠讓我心寒,你永遠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為自己着想,我瞧不起你!”

輕歌又一次挂斷了電話,然後挂機。她冷冷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陳琪,極度氣憤之餘吐出兩個字:“狗腿。”

陳琪孤零零的站在後方,握緊拳頭,眼中露出一絲兇光。

作者有話要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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