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映入眼前的，是青山翠林，山腳下溪水清澈，一群孩子正在凫水游玩。

其中一個腿有點瘸的男孩子坐在溪邊，不敢下水。

“阿青，別在邊上坐着了，快下來玩啊，天氣多熱啊！”有孩子從水裏探出頭來招呼他。

被喚阿青的男孩子搖了搖頭，怯怯的，“我阿娘不讓我下水。”

“來吧，水裏多涼快啊！”有人嬉鬧着，一把拉了阿青的腿往下拽進水裏。

阿青的腿是瘸着的，他渴望與其他人一樣凫水玩，可他不敢，他阿娘說了，他的腿游不了，會淹死在水裏。

下水的一瞬間，阿青就感覺水嗆了進去，他在水裏撲騰着，用手拍打着水面，可他的腿沒有力氣，劃拉不動，他眼看着被溪水沖遠了。

其他孩子頓時害怕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窸窸窣窣地從水裏出來，拾起溪邊的衣服鞋子慌裏慌張地跑了。

阿青哭着，絕望地在水裏漂浮着，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廢物，他要死了吧？

沉入水裏的時候，阿青那樣想着。

可就在那瞬間，水面上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阿青撈了起來，阿青睜開眼，便看到了穿着一身他從未見過的黑裙子的小姑娘，與他差不多大，生的特別好看，她說她叫霜霜。

霜霜真是阿青從未見過的好看。

她出現的那瞬間，就像是暴雨過後的烈陽一下子撕開了那雨露，水汽蒸發完了，而他也得救了。

嫚堯蹲在不遠處的草叢裏，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立刻就斷定，那個黑裙子小姑娘就是那只蛇妖了。

接下來莫非是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後阿青辜負了蛇妖？

那也不對啊，這蛇妖怎麽變成幼崽藏在這裏的？不是幼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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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人族本就是品質低下，最擅長過河拆橋！”蹲在一邊的白晏聽到嫚堯的心聲，哼了一聲。

嫚堯揉了揉他的耳朵，“不錯嘛，還會成語了。”

白晏：“……”

不搭理她，繼續看，說不定有吾皇的下落。

阿青得救了，拉着小姑娘一瘸一瘸地回了家裏。

可阿青的娘卻看到了小姑娘那雙和蛇一樣的豎瞳眼睛，看到了小姑娘笑着的時候嘴裏吐出的蛇信子。

她吓壞了，顫顫巍巍地讓小姑娘住下，當夜裏卻是召集了村裏所有人，告訴他們有蛇妖蠱惑了她兒子。

村裏所有人拿着火把，誘騙蛇妖出來，綁着她到了村中心的空地上。

阿青被她娘關在了家裏，他想去找小姑娘，但出不去。

被綁着困于火海的蛇妖眼底的笑意慢慢消失，變得迷茫，不解，憤怒，她變成一條巨蛇，一個蛇尾擺過去，所有人都被拍死過去。

阿青終于趕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條黑色的巨蛇，居高臨下地俯視自己。

他有點害怕，可是依然伸出了手想去摸她。

蛇妖眼底全是怒火，一口就将阿青吞進了蛇腹。

阿青死了，魂魄飛了出來，他整日跟在了蛇妖後面，看着她為非作歹，殘害山民。

嫚堯看着都着急了，這劇情能不能跳快點！？

白晏：“……”

劇情終于到了阿青聽說無盡之海那裏有一棵仙人種下的菩提樹，菩提樹上只結了一顆菩提子，這菩提子能淨化霜霜的怨氣，重新變回原先那個還會在水裏伸出手，将人拉出深淵的小姑娘。

可是菩提子……阿青沒能力，他摘不了，但聽說那棵樹上的菩提葉也很厲害，同樣也能有這樣的靈效。

阿青一個鬼魂花了好大的力氣從無盡海摘了一片菩提葉回來。

看到這裏，嫚堯再次抓心撓肝，阿青一個鬼，和妖也沒差兩樣吧，怎麽就能摘代表着佛性的菩提葉了？？

這段記憶對于蛇妖來說是空白的，所以，憶靈珠裏并沒有相關的畫面，一切都是霧蒙蒙的，包括無盡之海的樣子，也包括那棵傳說中的仙人種下的菩提樹。

那菩提葉子的顏色，鮮明嬌翠，在阿青的掌心裏攤開的時候，就如同被鍍上了一層熒光，分外好看。

可是這樣的一片菩提葉，卻是能夠殺妖的。

所謂淨化怨氣，實際上卻是殺妖，讓這妖重新獲得輪回轉世的機會，但什麽都會遺忘，這大約是那棵仙人種下的菩提樹特別的能力，這更像是佛渡妖。

殺妖，重點在于毀去妖丹，殺蛇，重點在于七寸之地。

阿青做鬼那麽久了，也知道妖丹是在霜霜變成人形時的哪個地方，可是霜霜自從那一樁事，就不願化作人形了，向來就是一條黑蛇的模樣。

他以為毀妖丹和殺蛇七寸之地是一樣的。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好不容易接近了正在睡覺的盤踞在洞府裏的霜霜。

霜霜其實什麽都知道的，她一只修煉成人形的妖，若是連這樣一只小鬼的靠近都不知道，那這些年妖也白做了。

她趁着阿青低頭時，掀起眼縫看他一眼，又忍不住翹起蛇尾逗得他慌裏慌張地後退去躲。

其實被火燒那天的事，這麽久過去，她已經不怨他了，人妖殊途，錯在她自己現入人世。

霜霜恍惚之間，阿青悄然靠近，拿起那片菩提葉，直直地插進了她的七寸之地。

嫚堯也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葉子好像一片利刃一樣，就這麽輕易劃開了蛇皮紮了進去。

果真是不同尋常能殺妖的菩提葉。

霜霜怒極了，臨死前用最後一口妖氣噴在阿青身上，阿青一個小鬼承受不住這妖氣，直接煙消雲散了。

然後，嫚堯看到一陣白光閃過，霜霜死了，又變成了一條小黑蛇，沉睡着，七寸之處有菩提葉的綠色熒光濯濯。

這時候，幻境裏一道火紅的朦胧的身影忽然闖進，他的手裏一道紅色的光像是印刻一樣，封在了菩提葉之處，那熒光瞬間消逝，再也看不見。

然後那道紅色的背影撈起了地上的黑蛇，轉瞬不見。

到這裏，所有幻境景象戛然而止。

嫚堯：“？？？？？？”

白晏：“……”

“你們妖才是最會玩故弄玄虛那一套的吧？”

嫚堯忍不住吐槽，這看得正起勁，眼看着妖皇都出來了，結果他就出來一下，看着像是用一道靈力封住了菩提葉，接着就沒有了。

白晏也想吐槽，可想想那是吾皇，愣是話到嘴邊說道，“這是蛇妖的憶靈珠，她就有這點記憶，反正不關吾皇什麽事。”

嫚堯将那顆憶靈珠收了起來，繼續拉妖皇的邏輯鏈。

無盡之海，菩提樹，菩提葉，妖皇靈力封鎖菩提葉，蛇妖與其他妖獸一起被養護在此處，但蛇妖卻自行醒來出來興風作浪。

嫚堯想了想這幾個點，得出幾個可能的結論，一，菩提葉殺蛇妖原形的七寸之地并不會令其喪失前塵往事的記憶，只不過得到重修一次的機會。

二，蛇妖有記憶，有經歷，比起這一群懵懂的妖獸幼崽更容易在妖氣下恢複，并自行修煉出去。

三，菩提葉一定有問題，應該不能現世，否則妖皇為何要用妖力鎖住？

問題的關鍵還在于，阿青一個小鬼，怎麽去無盡之海拿的菩提葉？

不過現在最清楚的就是蛇妖眉心那紅色印刻，應當就是妖皇留下的一抹妖力了。

“走吧，出去，這些幼崽在這裏不會有事。”嫚堯拍了拍白晏的小腦袋，準備離開這裏。

白晏有些不舍，這兒還有他阿爹，可是嫚堯說的沒錯，他們不會有……

“轟——！”

白晏剛想開口，只覺得這裏一下地動山搖起來，安置在稻草上被妖氣養護着的幼崽們猛地一個晃動，妖氣流光四溢地亂撞。

嫚堯甚至隐隐覺得上面堆放着的白骨都有可能崩塌砸下來。

這怎麽行？這砸下來下面這些沉睡的幼崽還能活麽？

“出去看看，是不是外面發生什麽了，水潭那裏傳來的動靜。”嫚堯一把撈起着急的白眼，從那個白骨洞裏爬出去，并迅速将那塊巨大的頭骨填住那個口，穩住原先妖皇搭建出來的防護姿态。

兩人迅速往上爬，一邊爬，一邊将白骨堆回去。

外面搖晃得更厲害了。

嫚堯更是急中生智，拿出飛劍符，在水中使用，一下子往外飛。

沖出水面的一瞬，外面是夜晚。

她還沒來得及感慨時間怎麽過去那麽快，這就看到了蘇千雲正用一種扭曲的姿态爬行在水潭裏，她的身後有一片如蛇尾一樣的黑霧，她還吐着舌頭，用一種極怪異的姿态使出術法，這潭水就是被她攪動得地動山搖。

嫚堯還沒震驚完蘇千雲為什麽在這，還會這種奇葩樣子，然後她就看到對面的青山劍宗大師兄眼尾紅紅的，竭力忍着酸楚一般，而他那雙酷的沒邊的眼睛裏此時正流下了眼淚。

“霜霜！你別這樣，他們都是無辜的！”

霜、霜？！

“怎麽這麽耳熟啊，這場景也眼熟的很……”小白狼擡起懵懂的臉。

“這能不眼熟耳熟嗎，剛才看過的！”嫚堯一下子撈起小白狼，從潭水裏出來，堪堪躲過一擊。

蘇千雲

整個人就像是開了挂一樣，渾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勁，身後那黑霧一般的蛇尾力量巨大。

嫚堯堪堪被刮到了一點，低頭一看，手臂上一塊皮都被蹭破了。

明明她一刀把被鎖妖繩捆住的蛇妖內丹都紮破了，怎麽這黑蛇妖還能附身在蘇千雲身上，是妖皇靈力的關系，還是那枚菩提葉的關系？

嫚堯連連後退，蘇千雲兩眼發出綠光，所有的注意力和殺氣都在嫚堯身上，她的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一下子從這嫚堯速度極快地撲過來。

那磅礴的妖力沒有了鎖妖繩的捆綁，一下子壓得嫚堯無處掙紮。

她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沒能擡起手裏的鐵劍，只憋了一口氣看向一側，“萬歸！你醒醒！”

顯然萬歸代入了阿青的角色！

而蘇千雲入了魔障，或者說，被霜霜占據了神智與身體。

嫚堯閃躲不開，本就受傷還沒痊愈的右肩再次被刺入一劍，還是蘇千雲的劍。

蘇千雲個仙人板板！！！

再這樣下去，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還不要被蘇千雲把她頭都給斬了！

強大的求生欲讓嫚堯在蘇千雲拔劍的瞬間，往旁邊一滾。

白晏眼看着嫚堯被欺負，毫無還手之力，情況極其危機，急得不行，眼睛也一下紅了，他咬了咬牙，爪子忽然從濃密的毛發裏抓出一個符來。

那張符就是鎖妖氣符的解咒符，萬不得已，他不會解開，因為青山劍宗和天澤靈宗不會允許他這樣的大妖離開無盡海岸存活于世。

解咒符沾了白晏的血。

忽然之間，飛沙走石如飓風一樣在四周席卷而起，沖天的妖氣幾乎将瘴氣林的封印結界沖破。

“嗷嗚￣￣￣”